媽媽的高考
1999年,山東省,初夏。
媽媽那時還只有十八歲,留著到脖頸的學生頭,靜靜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她低著頭奮筆疾書,筆尖與紙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
“唔,解完這道題了”,她抬起頭,揉揉眼睛,目光從桌子上摞著的兩摞高高的書堆,投向了黑板上,那里寫著“距離高考還有xx天”。講臺上的老師神情嚴肅,一邊不停地在黑板上寫著復雜的公式,還一直不停的重復著:“高考,就猶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你不知道什么時候,你就‘落水’了。”媽媽頓了頓。看了一眼窗外,繼續埋首于題海之中。
在她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天,刷了多少道題,做了多少張卷子之后,這一天終于到了。山東省數以萬計,不對,數以十萬計的考生,都要在這一天里,面臨著人生中最大的考試。
她騎著姥爺那個大“28”自行車,走在田間的小路上。車鏈子與車條摩擦。發出吱啦吱啦的響聲。聽太姥姥說,姥爺當年去考師范學院,也是這樣去的。她緊緊握住車把,汗從手心里一點一點滲出來。她心里不停地想啊,如果沒考好怎么辦?還要繼續復讀一年?亦或是拿一個高中文憑了事?心中好似有一面小鼓,敲著咚咚作響。
她忘記自己是如何走進考場,又如何心懷忐忑地坐下。她腦子里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要是發下卷子來的時候,發現我什么都不會,可怎么辦啊!”她心里這樣想著。
語文卷子發下來了,是她非常擅長的。她看了一眼試卷,又閉上雙眼,深呼吸一口氣,原來的緊張消失了不少,她拿起筆,就像往常做試卷那樣,認真地填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奮筆疾書。等到寫到作文的時候,題目是《如果記憶可以移植》,她突然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寫一點什么好。她閉上眼睛,凝神思考了一下,對,就讓她把抗日戰爭的那些慘痛的歷史,悲哀的往事寫到卷子上吧,讓后人不要忘記,這深沉的悲痛。
等到所有的科目都考完的時候,她仍舊久久不能回神。考完試本應該放松下來的心情,在漫長的等待的時光中,卻又變得焦躁不安起來。成績公布的那天,家里人團團圍住那臺放在角落里的電話,她急切地撥打了查詢成績的號碼,只等著盲音過后,一個標準的機械音將她的分數一字一句的念了出來。
她的手突然起來,眼眶開始濕潤起來。她又顫抖著雙手撥打了一遍查分的電話,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五百多分,不算非常高,但對于她的出身來說,足以可以上一個比較好的學校了。
她掛了電話,轉身與家人緊緊地相擁在了一起。屋外的鳴蟬不知疲倦地叫著,似乎在向大家宣布——她十余年的寒窗,終究有了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