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送花人作文
陌生的送花人在窗外若隱若現,像這座城市邊緣黃昏時微暗的燈光。陌生人敲開鄰居的門,送上一束鮮花和一張賀卡。花曾經與生活中的某些重要的事情緊密相連,而陌生的送花人注定要在城市的街道上消失,與另一些人擦肩而過。
因為送花的陌生人,今天這個日子顯得格外冗長,它朝以往的一些日子延伸而去,與曾經有過的另一些日子匯合,又不斷地返回到現在。花真的非常重要嗎?它甚至可以被忘記,連同它曾經擁有的日子,就像逝去的陌生的送花人,有朝一日站在你眼前,也無法讓你辨別清楚。重要的是花與花在時間之中的彼此親近,它會使本不相干的許多日子驟然間互相聯系在一起。重要的是花這個詞,都是現在和過去某個瞬間曾經提及和想到的,它在詞的中間孤零零的,在被挑揀出來之后,似乎才有了生命。
我無法說出自己作為一個幼童處在智性未開的鴻蒙狀態中,花兒怎樣第一次出現在眼前,以及當時我所有的感受。花兒為什么代表吉祥、快樂和幸福的祈愿;從什么時候開始,它成了人們心目中現在這個樣子;它為什么不與仇恨、敵視的心理情緒相互聯系在一起呢;為什么看見花內心便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而不同于看見別的什么。我此時此刻對花的陳述是在什么樣的基礎上進行和完成的,是把花當作了花,還是在所有關于花的約定之中,重新展示了花的陳述與言說。你提及花,是不是在某個語言、觀念和物質單位的拐杖扶助之下,在清晰明了的狀態之中進入了花的外表和里層。
這些柔弱的物質,生著奇特的顏色,它們在晨光里的樣兒,在正午筆直的日光里,在黃昏之后若隱若現地飄浮在大地的秘密中,與詞的存在,在詞構成的關系之中又有哪些不同。什么是語詞的花。什么是感受里的花。什么是實際存在的花。
花兒在語詞之外寧靜的世界獨自存在著,它在一年中間開了又落,在另一年里又開又落。語詞從來就同花的生長無關,無法真正進入那獨立、寧靜的界域。語詞無法催開花。花曾經長久地開放在自己的王國里,而現在在它同詞語之間形成了人的一個話題,一個充塞著各種告誡的嶄新形式。
病榻上的一束花,在白色的病室中扮演著某種角色,這情形就像醫生、術士和預言家在非司法領域里所形成的核心一樣。潔白的顏色使花的神秘性在它的彌散中不斷增殖。是情境賦予了這種若隱若現的東西;是一種永不可得的退隱,展開之后收留和齊集了這些轉瞬而逝的東西。這些東西構成了病室里的.花,它參與疾病的治療,心靈的撫慰,對記憶流逝的追念和對尸體的贊美。而這一切與花的枝蔓、香氣、外表的顏色竟然無關。但花又帶來了一些東西,給了你一天的好心情。
你能夠追憶清楚曾經手執一束花的所有情景嗎。或許你根本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在北方古老而又保守的城市中間這么做會引起更多的注目。冬天的灰色調和寒冷的氣息多少與你手中執掌的鮮花顯得格格不入,人們的心情也大致如此,他將視你的舉動為一種癲狂。花只有在恰當的時候與場合,才能夠被簇擁,才能組成與海洋一般的巨大浪潮,才能夠真正表達人類的瘋狂。那些罪惡之花、黑色的花、柔弱的花、理想的花、孤獨的花,是花作為花的真實存在,還是人的一種自作多情
我固執地目送陌生的送花人,他走進了夜幕的背后。黑夜不僅帶走而且清洗掉了不知從何而來的送花人,他像一個影子,在城市的某個地方漂浮過后,注定要回到他來時的地方。我對花的興趣此時來自陌生的送花人,他所做的事情成全了一種送達,一種從甲地通向乙地的傳遞。類似這樣的人們,如送牛奶工、信使、報童等等,我內心里對他們懷有深深的敬意。或許送花人并不在意他手中的花在以人為中心的語詞里構成的層層錯綜復雜的關系;他也許不在意送的是花,抑或是什么東西,長此以往,他在花的意義失缺里,掌握花,傳遞著花。
在對花的無盡渴望中所展開的人的脆弱里,充滿著急切需要得到撫慰的請求。而在日常生活的冷漠中,在平淡、無奇、單調的時間節律重復的輪回當中,花是孤獨者需要和熱切盼望握在手掌的東西。它以一種多么隱晦的形式,暗藏于人的孤獨和瘋狂之中。花這個自然之物,這個單一的語詞,從什么時候挽留和收集了人的無意識和非理性。
被它帶走的東西,被它收留的東西,我們都無法看見,而它就在我們的眼前,有時像云朵覆蓋我們的頭頂,有時形單影只,有時隨時光的推移,一點一點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