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圖景

“師傅，可否贈覺如一畫。”
“當然可以，待爾進益，為師定將贈吾至愛。”
晨鐘初撞，經堂里便端坐著苦讀的身影。夕陽照晚，木魚聲中虔誠的焚香默念。歲月
的身影已在師傅的容顏上縱橫，但是那安和的笑容總是讓覺如期待日子慢一點、再慢一點。
“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佛經上的語句縹緲清靜，給予人心底單純的安寧。
干凈的墨色，一點一點暈染在純白的畫紙上，筆隨意動，不多時，一幅惟妙出塵的水
墨丹青便完成。夢中的覺如一遍一遍反復上演著這樣的情景，他的夢想便是成為師傅那般不
染人間煙火，俊逸自由的畫家。眼中是自己的風景，筆下是肆意的墨香。
得之坦然，順其自然，覺如總是付出加倍的努力，不僅是畫，更是對自己的一種證明。
他承諾憑借自己的實力讓師傅值得為自己書畫。庭院里的木樨悄悄的綻放著，淡淡的幽香引
得大家駐足欣賞。但是，覺如只是清淺一笑，手中依然揮舞著畫筆。清風濕潤，茶煙輕揚，時光安好，只是每一段都過得有聲有色。
江晚漁景、早春圖、月飲、竹生......師傅的畫玲瑯滿目，但是每一件都是珍品，師傅
的至愛究竟是哪一幅呢。覺如安靜時就會想到這個問題，其實這份期待或許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思想的一部分。
“不生生不可說，生生亦不可說，生不生亦不可說，不生不生亦不可說......覺如可明白。”
“有因緣故，可說可說。”
“悟得好，果有進益。”師傅的笑聲爽朗，揮袖離開經堂。
一幅卷軸交到覺如手中。有些驚喜，有些手足無措，競顯得癡癡地。緩緩展開卷軸，
一幅寒梅映雪圖赫然紙上。然而，期待已久的驚喜轉瞬便化作錯愕和木然。師傅從未畫過
冬天，宛轉筆下從沒有見過飄雪和梅花，這幅畫雖然是師傅親筆書畫，但是比上之前的名畫
顯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還不如自己所書。想到這里，覺如只是覺得有些亂，有些力不從心。
至愛，這就是所謂的至愛，不得不承認這顯得那么蒼白無力。舍不得吧，覺如心里
這般設想著。師傅的笑容融化在心底，顯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看不清了。一眸淡然，誰知
道此刻眼底藏匿的是小心收納的憂傷和失望，甚至是幽怨。
不語，不語，修的一方安靜，無閑想時，一心向佛。
如此留下千千結，直至當年的覺如到現在的遠近聞名的書畫家。只是這些年來，他
不再覺得師傅是想象的那么清逸出塵，那幅寒梅映雪圖依舊只是那般蒼白顏色，閑暇時，輕
輕拂去畫紙上羈留的微塵，時光錯亂，往事依稀浮現，這般歷練何須往返......
多年后，師傅早已不在了，整理遺物時發現師傅曾經的書信，其間有一封給自己的。
“.......梅花高潔如爾氣節，素雪飄逸如爾品性，梅、雪為吾所愛，然覺如亦吾至愛......此畫
雖劣，卻是吾之最愛，成于年少初學，雖不精但伴隨一生，贈與吾徒留念，了吾遺愿，不枉
此生相識一場......”
是我豎起一方不可逾越的高墻，將你對我的真心實意所隔絕，一層一層的院墻已將
我的心困守，時光僅剩殘垣斷壁和記憶中蒼白的圖景。
只瞬間，悲傷悄悄蔓延，淚水斷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