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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編版八年級語文《藤野先生》課文原文
《藤野先生》是現代文學家魯迅于1926年在廈門大學時所寫的一篇回憶性散文。作者在文中回憶了在日本東北大學的留學生活,表達了深切的懷念之情。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整理的部編版八年級語文《藤野先生》課文原文,僅供參考,歡迎大家閱讀。
課文
東京也無非是這樣。上野的櫻花爛熳的時節,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云,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結隊的“清國留學生”的速成班,頭頂上盤著大辮子,頂得學生制帽的頂上高高聳起,形成一座富士山。也有解散辮子,盤得平的,除下帽來,油光可鑒,宛如小姑娘的發髻一般,還要將脖子扭幾扭。實在標致極了。
中國留學生會館的門房里有幾本書買,有時還值得去一轉;倘在上午,里面的幾間洋房里倒也還可以坐坐的。但到傍晚,有一間的地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響得震天,兼以滿房煙塵斗亂;問問精通時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學跳舞。”
到別的地方去看看,如何呢?
我就往仙臺的醫學專門學校去。從東京出發,不久便到一處驛站,寫道:日暮里。不知怎地,我到現在還記得這名目。其次卻只記得水戶了,這是明的遺民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仙臺是一個市鎮,并不大;冬天冷得利害;還沒有中國的學生。
大概是物以希為貴罷。北京的白菜運往浙江,便用紅頭繩系住菜根,倒掛在水果店頭,尊為“膠菜”;福建野生著的蘆薈,一到北京就請進溫室,且美其名曰“龍舌蘭”。我到仙臺也頗受了這樣的優待,不但學校不收學費,幾個職員還為我的食宿操心。我先是住在監獄旁邊一個客店里的,初冬已經頗冷,蚊子卻還多,后來用被蓋了全身,用衣服包了頭臉,只留兩個鼻孔出氣。在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無從插嘴,居然睡安穩了。飯食也不壞。但一位先生卻以為這客店也包辦囚人的飯食,我住在那里不相宜,幾次三番,幾次三番地說。我雖然覺得客店兼辦囚人的飯食和我不相干,然而好意難卻,也只得別尋相宜的住處了。于是搬到別一家,離監獄也很遠,可惜每天總要喝難以下咽的芋梗湯。
從此就看見許多陌生的先生,聽到許多新鮮的講義。解剖學是兩個教授分任的。最初是骨學。其時進來的是一個黑瘦的先生,八字須,戴著眼鏡,挾著一疊大大小小的書。一將書放在講臺上,便用了緩慢而很有頓挫的聲調,向學生介紹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藤野嚴九郎的……”
后面有幾個人笑起來了。他接著便講述解剖學在日本發達的歷史,那些大大小小的書,便是從最初到現今關于這一門學問的著作。起初有幾本是線裝的;還有翻刻中國譯本的,他們的翻譯和研究新的醫學,并不比中國早。
那坐在后面發笑的是上學年不及格的留級學生,在校已經一年,掌故頗為熟悉的了。他們便給新生講演每個教授的歷史。這藤野先生,據說是穿衣服太模胡了,有時竟會忘記帶領結;冬天是一件舊外套,寒顫顫的,有一回上火車去,致使管車的人疑心他是扒手,叫車里的客人大家小心些。
他們的話大概是真的,我就親見他有一次上講堂沒有帶領結。
過了一星期,大約是星期六,他使助手來叫我了。到得研究室,見他坐在人骨和許多單獨的頭骨中間,——他其時正在研究著頭骨,后來有一篇論文在本校的雜志上發表出來。
“我的講義,你能抄下來么?”他問。
“可以抄一點。”
“拿來我看!”
我交出所抄的講義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還我,并且說,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給他看一回。我拿下來打開看時,很吃一驚,同時也感到一種不安和感激。原來我的講義已經從頭到末,都用紅筆添改過了,不但增加了許多脫漏的地方,連文法的錯誤,也都一一訂正。這樣一直繼續到教完了他所擔任的功課:骨學,血管學,神經學。
可惜我那時太不用功,有時也很任性。還記得有一回藤野先生將我叫到他的研究室里去,翻出我那講義上的一個圖來,是下臂的血管,指著,向我和藹的說道:
“你看,你將這條血管移了一點位置了。——自然,這樣一移,的確比較的好看些,然而解剖圖不是美術,實物是那么樣的,我們沒法改換它。現在我給你改好了,以后你要全照著黑板上那樣的畫。”
但是我還不服氣,口頭答應著,心里卻想道:
“圖還是我畫的不錯;至于實在的情形,我心里自然記得的。”
學年試驗完畢之后,我便到東京玩了一夏天,秋初再回學校,成績早已發表了,同學一百余人之中,我在中間,不過是沒有落第。這回藤野先生所擔任的功課,是解剖實習和局部解剖學。
解剖實習了大概一星期,他又叫我去了,很高興地,仍用了極有抑揚的聲調對我說道:
“我因為聽說中國人是很敬重鬼的,所以很擔心,怕你不肯解剖尸體。現在總算放心了,沒有這回事。”
但他也偶有使我很為難的時候。他聽說中國的女人是裹腳的,但不知道詳細,所以要問我怎么裹法,足骨變成怎樣的畸形,還嘆息道,“總要看一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天,本級的學生會干事到我寓里來了,要借我的講義看。我檢出來交給他們,卻只翻檢了一通,并沒有帶走。但他們一走,郵差就送到一封很厚的信,拆開看時,第一句是:
“你改悔罷!”
這是《新約》上的句子罷,但經托爾斯泰新近引用過的。其時正值日俄戰爭,托老先生便寫了一封給俄國和日本的皇帝的信,開首便是這一句。日本報紙上很斥責他的不遜,愛國青年也憤然,然而暗地里卻早受了他的影響了。其次的話,大略是說上年解剖學試驗的題目,是藤野先生在講義上做了記號,我預先知道的,所以能有這樣的成績。末尾是匿名。
我這才回憶到前幾天的一件事。因為要開同級會,干事便在黑板上寫廣告,末一句是“請全數到會勿漏為要”,而且在“漏”字旁邊加了一個圈。我當時雖然覺到圈得可笑,但是毫不介意,這回才悟出那字也在譏刺我了,猶言我得了教員漏泄出來的題目。
我便將這事告知了藤野先生;有幾個和我熟識的同學也很不平,一同去詰責干事托辭檢查的無禮,并且要求他們將檢查的結果,發表出來。終于這流言消滅了,干事卻又竭力運動,要收回那一封匿名信去。結末是我便將這托爾斯泰式的信退還了他們。
中國是弱國,所以中國人當然是低分能兒,分數在六十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無怪他們疑惑。但我接著便有參觀槍斃中國人的命運了。第二年添教霉菌學,細菌的形狀是全用電影來顯示的,一段落已完而還沒有到下課的時候,便影幾片時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戰勝俄國的情形。但偏有中國人夾在里邊:給俄國人做偵探,被日本軍捕獲,要槍斃了,圍著看的也是一群中國人;在講堂里的還有一個我。
“萬歲!”他們都拍掌歡呼起來。
這種歡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這一聲卻特別聽得刺耳。此后回到中國來,我看見那些閑看槍斃犯人的人們,他們也何嘗不酒醉似的喝采,——嗚呼,無法可想!但在那時那地,我的意見卻變化了。
到第二學年的終結,我便去尋藤野先生,告訴他我將不學醫學,并且離開這仙臺。他的臉色仿佛有些悲哀,似乎想說話,但竟沒有說。
“我想去學生物學,先生教給我的學問,也還有用的。”其實我并沒有決意要學生物學,因為看得他有些凄然,便說了一個慰安他的謊話。
“為醫學而教的解剖學之類,怕于生物學也沒有什么大幫助。”他嘆息說。
將走的前幾天,他叫我到他家里去,交給我一張照相,后面寫著兩個字道:“惜別”,還說希望將我的也送他。但我這時適值沒有照相了;他便叮囑我將來照了寄給他,并且時時通信告訴他此后的狀況。
我離開仙臺之后,就多年沒有照過相,又因為狀況也無聊,說起來無非使他失望,便連信也怕敢寫了。經過的年月一多,話更無從說起,所以雖然有時想寫信,卻又難以下筆,這樣的一直到現在,竟沒有寄過一封信和一張照片。從他那一面看起來,是一去之后,杳無消息了。
但不知怎地,我總還時時記起他,在我所認為我師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給我鼓勵的一個。有時我常常想:他的對于我的熱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誨,小而言之,是為中國,就是希望中國有新的醫學;大而言之,是為學術,就是希望新的醫學傳到中國去。他的性格,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偉大的,雖然他的姓名并不為許多人所知道。
他所改正的講義,我曾經訂成三厚本,收藏著的,將作為永久的紀念。不幸七年前遷居的時候,中途毀壞了一口書箱,失去半箱書,恰巧這講義也遺失在內了。責成運送局去找尋,寂無回信。只有他的照相至今還掛在我北京寓居的東墻上,書桌對面。每當夜間疲倦,正想偷懶時,仰面在燈光中瞥見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便使我忽又良心發現,而且增加勇氣了,于是點上一枝煙,再繼續寫些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惡痛疾的文字。
十月十二日。
作品鑒賞
主題思想
作者通過懷念藤野先生,贊揚藤野先生沒有民族偏見的偉大性格和正直、熱忱、高尚的品質,回顧了自己在日本求學時期探索救國道路和思想轉變的過程:為了祖國的前途和命運,毅然地放棄了跟隨生平最敬愛的老師一一藤野先生學習醫學,擯棄了科學救國的改良主義道路,改為從事文藝運動以喚醒人民群眾起來革命;從而激勵自己要永遠不忘革命的初衷,決心同封建及帝國主義勢力斗爭到底。
文章一開頭就寫目擊東京“清國留學生”的醉生夢死,激起自己想“到別的地方去看看”的原因。接著寫去仙臺醫學專門學校,這是此文的主體,著重寫藤野先生對自己的關懷、教育的深厚情誼,以及放棄學醫的思想變化原因。這部分在寫藤野先生之前,敘述了從東京去仙臺的途中所見以及在仙臺醫專所受的優待。最后“從離開仙臺之后”到結尾,寫出了魯迅對藤野先生的深深懷念以及藤野先生給魯迅的激勵和鞭策。魯迅回國以后,之所以沒有和藤野先生通信和寄照片,這是“因為狀況也無聊,說起來也無非使他失望,便連信也怕敢寫了。”這里透露了作者對辛亥革命后中國依然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現狀的失望和不滿,從而也覺得無法報答藤野先生對自己對中國人民的關心和期望,含蓄的筆調更加強了文章思想的深度。接著寫對藤野先生的敬仰和懷念:我“時時記起他,在我所認為我師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給我鼓勵的一個”。在對藤野先生的評價后,魯迅先生更進一步揭示藤野先生的思想境界:“他的對于我的熱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誨”,“是為中國”,“希望中國有新的醫學”;“是為學術”,“希望新的醫學傳到中國去”。正因為藤野先生對魯迅的關心乃是對中國人民的關心,所以魯迅懷著深深的敬意贊頌“他的性格,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偉大的”。
藝術特色
對比手法
如寫作者滿懷愛國激情尋求救國的道路,而“清國學生”則過著飽食終日、白天逛公園、晚上跳舞的無意義生活,二者形成鮮明的對比。又如“清國留學生”是中國人,對祖國的前途漠不關心,而藤野先生是日本人,卻熱望把新的醫學傳到中國去;這二者也形成鮮明的對比,還有以學生會干事為代表的日本“愛國青年”妄自尊大,仗勢欺人,而藤野先生卻毫無民族偏見,對弱國留學生熱心教誨,關懷備至,形成了強烈對照。再有作者離鄉背井,刻苦學習,尋求救國道路,日本仙臺醫專學生會干事造謠生事,損害國家榮譽,也形成強烈對照,這些等等對比手法的運用,都有力地襯托了藤野先生的偉大性格和作者高度的愛國主義思想,豐富和深化了主題思想。
白描手法
在描寫人物方面,作者運用了白描手法。如寫藤野先生時,無論寫他聲調緩慢而很有頓挫的自我介紹、耐心細致改正魯迅的聽課筆記和解剖圖、看到魯迅成功地進行了解剖實習的高興狀況以及魯迅要離開仙臺時的依依惜別之情,都只是簡練的幾筆,沒有粉飾,沒有渲染,但寫得栩栩如生,顯示出人物鮮明的性格。
藤野先生的創作背景
1902年4月,魯迅22歲,他懷著尋求救國救民真理的理想,去日本留學,在東京的弘文學院補習日文。1904年9月,轉赴仙臺,進仙臺醫學專門學校學醫。藤野先生這時正在該校任解剖學教授。魯迅在此認識了這位日本學者,并且同他建立了深厚的師生友誼。在日本軍國主義影響下,當時的日本人對中國人民抱有狹隘的民族偏見。但藤野先生并不如此,他對來自弱國的魯迅毫不歧視,倍加愛護,并以自己的高尚品質給魯迅以極大的影響。
這篇散文寫于1926年10月12日,當時作者魯迅正遭受北洋軍閥及其御用文人的迫害,從北京南下,來到廈門大學任教,作者作此文予以懷念藤野先生,此文最初發表于同年十二月出版的《莽原》半月刊第23期,后收入散文集《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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