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母親搓澡-散文隨筆
我終于住進了屬于自己的新家。
突然覺得應該接母親過來一住，在外這么多年，母親還沒有來過我這里。
母親終于來了。
飯桌上的食物不斷地變換著花樣兒，母親喜歡吃的樣樣沒有落下。我手把手教會了她使用VCD，好讓她一個人時候，放碟看她最喜歡的評劇；空閑的時候，陪她去花鳥市場，觀賞她喜歡的多種花卉，特別喜歡的就給她買回家。
母親說這里一切都好，但嫌我過日子不知道仔細，我知道她是怕我為她多花錢。
到了女職工洗澡的日子，我特意回家接母親。
熱氣騰騰的澡堂，人聲鼎沸。剛進去的時候，母親還不適應，因為她習慣一個人在家里洗澡。
母親發胖了，搓澡顯得有些費力。我對著她的耳朵說：“別彎腰，只搓夠得著的地方。”她笑了：“我行。”母親要強了一輩子，似乎什么困難都不放在眼里，連洗澡也是這樣。
過了一陣兒，我給母親搓后背，她轉過身去等我。給母親撫去背上水珠兒的剎那，我突然覺得喧鬧的浴室只剩下了我們母女倆，莫名的`震撼沖擊著我的心房。真不明白，平日里常給別人搓背，今天怎么會有如此的心緒。觸摸著母親的肌膚，心就會悸動，那感覺一直傳遞到手指尖兒。我突然自責和難過起來，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給母親搓背！
我搓澡的動作很慢，不敢太快，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了母親。
歷歷的記憶讓我追悔自己，想想這么多年，放過了多少次給母親搓澡的機會？一直以為她喜歡一個人洗澡，因為每次問她是否需要幫忙，她總會說“不用”。其實，她是怕麻煩兒女。問過之后，我總會心安理得地干自己的事情。多么粗心的女兒！我幾乎忘記了母親在一天天變老。
心開始隱隱作痛，搓澡的動作也越來越輕。
母親轉過頭來看我：“你累了吧？”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沉思良久，于是忙回：“一點兒不累。”她接著說：“差不多了，你的臉都累紅了。”我仔細打量著母親，她的臉也泛著紅暈，那上面浮現著幸福的笑容。這滿足的表情讓我永記在心。我的動作更加溫柔，帶著熱氣我靠近了母親的臉，貼著她的耳邊說：“這是我第一次為您搓澡。”她笑著點點頭。我忽然覺得嗓子眼兒發澀，一下子哽住了。
我在心里說：母親，為您第一次搓澡，我已經三十幾歲。這遲到的盡孝，讓女兒心痛和自責。您多次夸我有出息，多次夸我心細，還多次喊我小棉襖，可我哪里配得上這樣的評語？
我以為自己做得很好，替您想得周到仔細，但怎么就忽略了您笨重的身體，您已經到了應該讓兒女保護的年齡了！這些早就應該想到的。
母親幾次回過頭來說“好了”，都被我勸著轉回身去。當她又一次催我結束時，我忍不住對她大聲說：“不行！還沒有搓夠！”因為激動，以至于嗓音都變了調兒。
母親怔了一下，然后默默轉過身去。我攏了攏母親有些凌亂的頭發，撩一些水拂拭她有些松弛的脊背。
眼淚來了，來的無聲無息。母親不會想到我哭，因為搓澡這樣的事情，在她眼里太小太小。她當然也不會明白我剛才心情，轉身等我繼續搓澡，只是怕我不高興。浴室里流眼淚不必顧及那么多，因為一伸手，眼淚和浴水就會混在一起。索性流個痛快，為母親，也為自己。
后背搓好了，我開始為母親搓腿，母親又說不用。我沒有聽她的，堅持搓下去。她執拗不過，也只好由著我。撫摸著母親有些浮腫的雙腿，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她老了。腿上那暴突的血管，刺激著我的眼，拽疼了我的每一根神經。母親大半輩子的時間全花在我們幾個兒女身上，她不在意自己的身體。我打定主意，明天領著母親去醫院查體，不管她是否同意。
母親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問我累不累。對于我下蹲的姿勢，她更是不忍，后來干脆推托說自己累了。我只好扶她到更衣室。
母親穿好衣服的時候，我也出來了。她問：“一定累了吧？”我說：“您呢？以后還給您搓澡!”她笑了，像孩子一般。
母親老了，我們兒女對她的照顧應該小心仔細，就像小時候她呵護我們一樣。
可是，因為工作，我沒有可能整日陪在母親身邊，做不到像母親小時候對我們一樣。平日里連看似簡單的搓澡，我都不能常做，無奈和自責讓我心緒不寧。
母親如期回去了。
又到了洗澡的日子。我習慣地拿起母親用過的那塊澡巾，心像突然被人捧起，溫暖得讓人心疼。我摩娑著，感受著母親的體溫，眼淚大滴地落在了上面。
我沒有經常給母親搓澡的機會！
這成了我永遠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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