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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欣賞:新年,心年
年齡越大,越懷念小時候的過年。那時我在鄉下,是個地地道道的鄉下女孩,柴火妞兒。一沒事就會數著指頭巴望過年,覺得過年真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閨女要花,小子要炮。”似乎平日里所有遙不可及的愿望都可以在過年的當口和鞭炮一樣集合,吶喊,爆出明亮的火花。
新衣服是肯定要穿的。父親在焦作市礦務局上班,工資不多,養活一家人顯然是有些吃力。可無論怎么算計怎么省,過年時五個孩子每人一身新衣服是鐵板釘釘的事情。用東北話講:咣咣的。但新衣服不能買,買了花錢更多,都是做的。奶奶心靈手巧,能裁善剪。母親錦上添花,喜描愛繡。于是,我們的衣服,尤其是我和姐姐的衣服,都會有出乎意料的驚喜。記得8歲那年春節,我得到的新衣是一件天藍色的小褂,罩棉襖穿的。白色的公主領上鑲了一道細細的彩虹邊兒,左胸前是母親精心刺繡的一大朵牽牛花。由花芯的玫紅漸變至花瓣的粉紅,旁邊還有枝葉的淺翠深綠纏繞而下。行文至此,我已經傷感地發現,這紛繁的色彩搭配顯然是俗艷的。但我仍要說:記憶里的這件衣服確實是非常絢麗可愛。因為,她是母親給我的作品。母親給的,往往無可挑剔。更何況是已經過世的母親呢?
還有扎頭發的綢子,也必得要一對新的。不講究的綢子是不鎖邊兒的。不鎖邊兒的容易脫絲,壞得快。當然也便宜。講究些的就是鎖邊兒的。往往鎖的邊兒還是同一個色系:深藍色的綢子鎖淺藍色的邊兒,大紅色的綢子鎖暗紅色的邊兒,橙黃色的綢子鎖金色的邊兒……女孩子們扎的最多的,還是紅綢子。飄飄揚揚的紅綢子,扎在高高的辮子上,如冬天里的火焰。如果再戴上嶄新的圍巾,把女孩子上邊云彩下邊花地這么一襯,無論多平凡的小臉蛋兒,都會顯得千嬌百媚,好看得沒法子。
除了自己的一身打扮,柴火妞兒過年最關心的,就是各種各樣的好吃食了。好吃食從臘八就有了苗頭。臘八粥一早就熬出了第一縷年氣兒。然后是放寒假,跟著母親去趕集,買瓜子,糖果和串親戚用的點心。到了臘月二十三,就趁著灶王爺的光吃糖燒餅。眼看天色黃昏,連忙跑到村口,等著父親下班回來。“二十三,祭灶關,遠近大小都回來。”我知道父親必定是會在晚飯前到家的。而他的黑布包里,必定還會裝著一兩袋芝麻糖。“二十四,掃房子。”這一天是勞動日,我的任務是擦洗桌椅,搬挪壇罐。“二十五,去領鼓。”我就和一群小孩子跟著村長敲鑼打鼓,到那些軍、烈屬家慰問,送騎魚娃娃的年畫和兩斤五花肉——也有我家一份。爺爺在解放前夕戰死在沙場,奶奶熬了50年的寡,是烈屬。送到我家的時候,我總免不了幾分得意。那時節還不懂,我這心里的幾分虛榮得意,在奶奶心里是何等深切的痛楚。
兩斤五花肉自然是不夠過年的,于是“二十六,去割肉。”接著“二十七,洗蘿卜。”洗蘿卜是為了盤餃子餡,炸丸子。再然后,神圣的二十八到了,這一天是男女老少齊上陣,“二十八,蒸棗花”。要蒸每人兩個的人口饃,謂之“大饃”。要蒸供神的棗花饃,還要蒸豆饃和包子。蒸完了這些還要放上油鍋炸丸子,煎油豆腐。從早到晚,緊緊張張。我的任務經常就是燒地鍋。這么大的廚房工程量是必須得燒地鍋才能在一天之內完成的。我喜歡這項工作,我喜歡看爐膛里的火苗躥來躥去,變幻無窮,又暖和又有趣。但這一天挨訓往往也是最多。因為多嘴多舌。
“奶奶,還有幾鍋?”“死丫頭!”“奶奶,火撤不撤?”“死丫頭!”
蒸饅頭是不準亂問亂說的。我至今也不明白,這是哪朝哪代的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二十九,去打酒。”打完了酒,萬事俱備,等待新年的高潮來臨。于是,農歷臘月三十來了。上午是供祖宗牌位,貼春聯,下午是男人們上墳請祖宗們回家過年。大年夜,吃餃子。我最關注的是能否吃到錢。倒不是預測自己是否有福氣,而是想著把那錢據為己有。錢不多,不過5分錢。可多少是個錢啊。我在乎著呢。
農歷正月初一早上穿了新衣,就去本家老人那里拜年,當然最現實的目的還是掙壓歲錢。父親母親和奶奶給的壓歲錢都是走過場,摸一摸就被母親回收走了。想要有私房錢,還得去外面奮斗。但十七騙不了十八,總歸還是會被母親沒收充公。她不這么做也不行,別人給了我們,她總得有什么給別人。在那個清貧的年代,幾乎家家如此。小孩子的壓歲錢到大人那里,都是一場場微妙的平衡和算計。記得有一次,別家兩個小孩子來拜年,母親給他們一人一元。我們五個去那家拜年,得到的是一人五角。如此,我們掙了五角。二哥傻傻地對那家女人說:“還是把這五角給你吧。要不然你就虧了。”
走完親戚,很快就到了農歷正月十五十六。這是小年,最后的狂歡。所以似乎比大年更有年氣。有的村子扭秧歌,有的村子演旱船,有的村子請大戲,總之每個村莊都有聲音在跳舞。我和一幫小女孩這村走到那村,那村走到這村,三五里之內來回逛,不覺得累。回家也不會被罵。畢竟是過年,如此盛大的節日,通常總應該成為被大人寬容和寵待的理由。這兩天還會“點旺火”,其主旨大約是消災避禍祈瑞納福。同時就著熊熊的火光放花炮。等到十六那天的火焰漸漸在家門口冷卻下去,我的意趣也開始闌珊。知道明天要上學了,這年,算是過了。新的流程,開始了。
就是在這樣的新年里,我一天天地長大著,終于離鄉村越來越遠,也離這鄉村的年越來越遠。去年農歷正月初六那天,我離開小城,悄悄回到了老家,想重溫一下舊時的記憶,卻終還是滿懷蕭索地離開。一時間,我居然十分恍惚。我不知道,是記憶欺騙了我,還是我欺騙了記憶。不禁問自己:難道童年的那些新年只能成為另一種同音不同義的讀法,只能成為心里的年——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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