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禮-散文

出禮-散文

　　從正月初二開始，忙著走親戚。

　　這還不知道是從哪一年起，幾乎所有親戚的生日都是初二到初六，從六十壽起，七十八十九十，年年都有。高興之余，略有遺憾的是我親戚中沒有一百壽辰。

　　有時，我也會讓小兒“帶父出征”——分身無術(shù)時，把禮金給小兒，讓他去簽名吃飯。小兒很有些反感，我勸說：“都是老親，現(xiàn)在一年也見不著一回，甚至是多年未見，走動走動，親上帶親，別親戚半路見面打破頭還不認(rèn)識。”小兒辯解道：“走動？這樣子走動，怕真會是越走越不認(rèn)識了，都是到了交禮金，簽名后領(lǐng)禮包，然后上桌吃飯，喝酒的還能劃個拳，我又不喝酒，別人不理我，我總不能逗著別人沒話找話說，只好蒙頭吃，一頓飯吃完了，我還不知道這桌子上誰誰什么關(guān)系呢，這叫走動？我倒是認(rèn)識服務(wù)員小姐，她端菜時，湯淋到我衣服上了，她跟我說對不起，我笑著說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倒是記著她的歉意，也許她記得我的大度。”

　　我大笑，笑這小子胡扯。

　　小兒卻一臉認(rèn)真的'說：“老爸，你別笑，真的呢。”我細(xì)想想，我出禮時也確實是這樣子的場景——送完禮金，登記吃飯，然后寒喧幾句走人。昨天，我小姑媽七十，一桌子坐的都是我表哥表姐，居然有幾個不認(rèn)識我。好在我坐上席，他們年齡再大，還得來和我喝酒，總要侃幾句。

　　其時，我真懷念小時走親戚那情景。

　　小時，我總喜歡跟著母親去出禮。現(xiàn)在想想，又怎么能不喜歡呢？首先是有好吃的，那時鄉(xiāng)下，日常哪里有什么油水填肚子，印象最深就是餓了；其次卻是熱鬧了，表哥表姐們都說我在那時就是個活寶，一玩幾天，天天干壞事。確實呢，比如那時老人過壽，幾乎所有的親戚在一天前就要到場。而我就天天沒事搞破壞，今天會放鞭扔別人家豬圈雞圈，明天還會找繩子把比我還小的孩子扣起來，拴在樹根上，任其大哭，我卻一走了之不理。如此等等壞事做完，我卻不會挨打。這和在家做一點壞事就要挨打，那就是享受“小皇帝”級別的待遇了。有時，過壽前一天是電影后一天是小戲，那我真就更玩瘋了，而這兩天鄉(xiāng)間俗稱“暖壽與正壽”。

　　當(dāng)然，我也有惹親戚們喜歡的地方，我至今還記得好多人說我“機靈”。如親戚結(jié)婚，總讓我去摸馬桶。而摸馬桶的好事有時是我的專項，別人是輪不著的。我現(xiàn)在想想，大概都是因為我小，還懂“行”——我記憶中曾摸過八九只馬桶。

　　馬桶也就是子孫桶，所以很有講究，在摸的前一天，就有人和我說了，那里面有什么好吃的，要聽“喜娘”的話。那時結(jié)婚分兩天，催妝和正日。催妝這天，婆婆要把新房收拾好，婚床鋪好，馬桶擺放好。而到正日這天，新娘進(jìn)了洞房，就該摸馬桶了。這時，“喜娘”一手抓我右手，一手抓我左手，只見“喜娘”嘴里念念有詞——“摸花生，大頭寶寶早出生，摸摸白果，新娘早結(jié)果……”我的手在馬桶里，每次都不落空，每一次都逗得擠在洞房里鬧新娘的人大笑，而我更越發(fā)得意起來。

　　如今，新人結(jié)婚還有摸摸馬桶的俗習(xí)么？

　　等我再大點上學(xué)，似乎就很少走親戚家了，而那份歡樂也漸漸地消失在記憶里去了。

　　現(xiàn)在也確實是只有春節(jié)期間，才會借著出禮的機會走走親戚。平時，甚至連一個電話也沒有，即便打通電話，也盡是客套。要說走動往來，可誰又有這樣的空閑呢？

　　也許，也許親戚的往來，在今后也只能在春節(jié)期間借著出禮的機會碰個面。以前那種不管誰家一有事，幾乎所有的親戚會在第一時間趕來幫忙的情景，恐怕一去不復(fù)返了。

　　讓小兒去出禮，也難怪他滿腹牢騷，畢竟就算是我，也都不想出門了。因為本來是滿滿的親情，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簡化成幾張人民幣和低頭一頓飯的符號了。

　　再過十年，老的一輩不認(rèn)識我們，我們不認(rèn)識小的一輩，如此還有多少親戚好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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