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未曾被遺忘的青蔥歲月的散文
小麥是我們的同學,我們私下里都管她叫“馬子”。
“馬子” 這個詞在我們的少年時代就已經是一個很流行的詞了,我們之所以這么叫小麥,是因為她和別的女孩很不一樣。
小麥在上初二時就比其他女生高出半個頭了,和我們男生個子差不多,而她的胸似乎在一夜之間就鼓了出來。上體育課時她一跑步,胸就一搖一晃的,她愛穿圓領衣服,領口并不嚴實,身體起伏時,露出白花花的兩坨肉,像剛蒸出的饅頭。我們男生總是找各種機會接近小麥,以便去偷看她胸前的兩坨肉。勞動或上體育課時,一有機會我們就用肩膀或后背蹭一蹭小麥的胸,那時便感覺到那個部位是軟軟的一堆東西,讓人莫名的欣喜。
盡管小麥發育快,可她卻不像別的女生那樣——許多女生一到發育年齡,總是低頭收肩,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藏起來。可小麥卻總是把肩膀張開,盡情地展示自己。更夸張的是,有時我們上體育課,小麥就高聲地沖體育老師喊:“老師,我來例假了,體育課我不上了!”男生們聽了小麥的話,都扭過頭意味深長地壞笑;女生們則羞紅了臉,低下頭,捂著嘴,小聲議論著小麥怎么說這么不知羞恥的話。而小麥就跟沒事人似的,挺著胸膛抬著頭,瞪著一雙大眼睛,絲毫沒有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任何不妥。
高一的時候,小麥的穿著變得很大膽。她穿很短的裙子或者很短的短褲,裙子和短褲下露出的大腿結實而飽滿。上身的襯衣總是不系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讓自己的胸自由地生長。她的樣子已經是一個成熟姑娘的樣子,她每天把嘴唇涂成紅色,在臉上搽雪花膏,脖子上總是系著一條紅色或粉色的紗巾。小麥的這身打扮和當時最時髦的社會女青年的打扮毫無二致。除了外表成熟,小麥她也很喜歡和我們男生一起玩兒,我們也都愛和她說話。每天放學,她都和我們男生一起走,甚至學著我們男生的樣子和我們勾肩搭背。小麥一走近我們,便立刻有一股淡淡地雪花膏的香味撲面而來,那種味道甜絲絲的,真是沁人心脾。
小麥的與眾不同,讓她成為我們班女生中的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全校學生都知道我們班有一個大膽的女生叫小麥。
高二下學期,小麥戀愛了。她的男朋友是社會上的無業青年馬小春。馬小春是什么人呢?他穿著牛仔喇叭褲、花格子襯衣,留著長發戴墨鏡,在當時那是時髦男青年的標準裝扮,但也是社會小混混的典型風格。
馬小春經常在我們學校門口等小麥,他叼支煙,把墨鏡卡在頭頂,手插在褲兜里,踮起一只腳,樣子流里流氣的。見到走出校門的小麥他便打一聲口哨,小麥便像一只鳥一樣飛向馬小春。馬小春攬住小麥的腰,又用更高的音調吹一聲口哨,然后就這樣旁若無人地把小麥帶走了。
馬小春在我們眼里很不著調。我們對這樣的男青年既羨慕又排斥。而且自從有了馬小春,小麥就不正眼看我們這些男生了,她甚至說:“你們這幫小破孩沒勁!”小麥的話深深地刺傷了我們的自尊心。
小麥和馬小春整日里在我們眼前晃來晃去,我們受了刺激,便開始私下里稱小麥為“馬子”。馬小春有時不知在哪借了三輪挎斗摩托,轟轟隆隆地開到我們學校門口,又帶著小麥轟轟隆隆地離去。小麥脖子上的紅紗巾迎風飄揚,像一面扯起來的旗幟,她還一邊坐在車后面一邊大聲地唱歌,她的歌聲整條街都能聽見。
小麥和馬小春就這么轟轟烈烈談著戀愛,而沒有戀愛可談的我們,一晃就高中畢業了。
小麥一畢業便接了母親的班去紡織廠上班去了。小麥的母親身體不好,經常咳血,據說是肺不好,但她仍然一直堅持上班,就是為了占著工廠的一個位子,等小麥畢業讓小麥接班。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高中畢業馬上就能有一份工作,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幸福的小麥不僅擁有了愛情還有了自己的工作,我們都覺得小麥的生活實在是太順利太美妙了。
小麥在紡織廠上班不到半年,漂亮豪爽的她就談起了自己的第二段戀愛。
這次的戀愛對象是紡織廠的一個姓蘇的技術員。紡織廠男性很少,年輕小伙子更少,這些男性就像紅色娘子軍中的黨代表一樣,珍貴而又稀少。小麥能和蘇技術員談戀愛,我們都暗中為她叫好。聽說小麥為了他,跟馬小春徹底斷絕了關系。馬小春也不是省油的燈。他那樣的人,打架拍轉頭什么的,什么沒干過。眼見著自己的女朋友被人搶走了,馬小春自然心有不甘,便找茬跟蘇技術員干起架來。誰知道馬小春不頂事,沒打過蘇技術員,反倒被蘇技術員給放倒了,據說還挨了好幾刀,肚子上、后背上都有傷,萬幸的是沒有生命危險。
沒想到蘇技術員卻因為這件事,以防衛過當罪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小麥剛剛回到正軌的生活一下子被毀了。
我們原以為小麥會因此而離開蘇技術員。沒想到小麥卻辭掉了紡織廠的工作,在蘇技術員監獄附近的一家水泥廠里找了份臨時工。我們都罵小麥是腦子里進了水泥,要不怎么能去水泥廠那種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呢!我們每次去水泥廠看小麥,離得好遠我們就開始用手掩鼻,受不了那種味道。哪怕是遠遠望一眼水泥廠方向,眼睛也會被水泥廠上空滾滾的濃霧所刺激。可小麥居然僅僅在這里工作探視蘇技術員比較方便,就辭掉了在紡織廠的大好工作,我們誰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小麥變成了我們眼中的“傻女孩”。
在那三年的時間里,小麥把干臨時工掙來的工資都用在了蘇技術員身上,給他買煙、買酒和一切能買到的好吃的。每到周末,小麥總是雷打不動地去監獄探視蘇技術員。三年后,蘇技術員終于從監獄里出來了。可他們倆一個丟了正式工作,一個是曾被判刑的罪犯。怎么生活是一個放在眼前的重大問題。沒想到小麥又以一種我們誰都沒想到的行為,回答了生活拋給她的這個難題——蘇技術員出獄沒幾天,小麥便跟他一起,一猛子扎到南方去了。
那時候南方沿海的改革開放剛剛開始。小麥和蘇技術員把廣州和溫州的.服裝搗騰到北方,然后再批發給北方的服裝販子去零賣。那段時間,我們經常能看到小麥和蘇技術員去南方進貨。他們身上帶著成捆的現金,大都是十元一捆的。為了安全,小麥像身披子彈袋一樣,把一捆又一捆的錢扎在腰間,坐著火車和長途汽車,一次次往返于南方和北方之間。水泥廠三年的臨時工,使小麥已不再是當初甜美俊俏的少女。此時的她身體壯碩,胸前搭兩個兩個帆布提包,背上還甩著另外兩只,最后手里還提著兩只。她氣喘吁吁,額頭鬢角流出的汗像小河一樣,她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只是馱著一批又一批的衣服從一個城市輾轉到另一個城市。
終于,小麥和蘇技術員掙到了一筆錢。他們在城南剛開發的商品房里買了其中的一間,不久之后我們又聽說,她和蘇技術員結婚了。小麥結婚時沒有宴請,但我們還是為小麥和蘇技術員歷經磨難終成眷屬而感到欣慰和高興。
再后來小麥不再搗騰服裝了,而是改成了電子產品,那會電子產品是個新鮮事物,電子表、計算器很流行。小麥和蘇技術員抓住了這個商機。不僅大掙了一筆,還開起了自己的實體店,經營從南方進來的流行電子產品。
有時我們路過他們的店面,小麥總會隔著柜臺和我們說上幾句話。她戴著金項鏈、金鐲子、金戒指,亮閃閃的,似乎那么多金子掛在身上仍然不夠她顯示自己的美和富裕。她雇了一些員工,都是一些小女孩,這些小女孩見了我們都“哥”長“哥”短地叫著。離開小麥的店時,小麥總是隨手從柜臺里拿出一件電子產品硬塞給我們,不要都不行。弄得我們非常不好意思。后來,我們都不再敢進她店鋪的門了,每次路過,只是遠遠地朝店里望一望,每次都能看見小麥站在自家店里,披金戴銀地“指點江山”。
我們本以為小麥和蘇技術員從此便能“你耕田來我織布”,過上幸福動人的生活了。而我們大家也再沒有人提起小麥“馬子”的稱號了。
誰知突然有一天,我們聽說小麥被公安局拘留了。細問原委才知道,她把蘇技術員給“閹”了!原來,蘇技術員在外面找了個小三,小麥早有所察覺,還掌握了證據。有一天夜里,她拿著事先配好的鑰匙潛入到小三家中,正撞見蘇技術員在和小三翻云覆雨,她當下用一個空酒瓶子把小三砸暈,而那破碎的酒瓶子就留給了蘇技術員——她用鋒利的啤酒瓶子把蘇技術員“閹”了!據醫生斷定,蘇技術員這輩子再也做不成男人了。
小麥犯罪了。
她以故意傷害罪被判了有期徒刑十年。她被警車拉到了水泥廠附近的監獄里去服刑。
小麥被帶走后,她經營的那家電子產品的專賣店還在,我們偶爾路過,便能看到生意大不如以前了,幾個女店員或站或坐地在哪里聊天說笑。而蘇技術員則坐在門口的一張木椅子上,兩眼無神地望著門前過往的男男女女。不久,這家店消失了,變成了一家小超市。物是人非,城頭變換大王旗,從那以后,我們再也沒見過蘇技術員,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不知是誰,在聚會時重新提起了小麥“馬子”的稱號,我們想起青蔥歲月時她毫無顧忌地和我們鬧成一團,想起她坐著馬小春的摩托在春天里一路高歌,想起她無怨無悔地在水泥廠里做著我們所想象不到的臟活累活,還有她的電子商店和她最后那么沖動的舉動。小麥還是小麥,她還是我們的“馬子”。
從馬小春到蘇技術員,走了一圈小麥又走回到了剛出發的地方。
十年之后,小麥會從監獄里出來,她出來后會干什么?我們都替小麥操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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