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名篇

發(fā)布時間:2017-01-17  編輯:王同蓉 手機版

  4.梧桐樹

  寓樓的窗前有好幾株梧桐樹。這些都是鄰家院子里的東西,但在形式上是我所有的。因為它們和我隔著適當?shù)木嚯x,好像是專門種給我看的。它們的主人,對于它們的局部狀態(tài)也許比我看得清楚;但是對于它們的全體容貌,恐怕始終沒看清楚呢。因為這必須隔著相當?shù)木嚯x方才看見。唐人詩云:“山遠始為容!蔽乙詾闃湟嗳绱。自初夏至今,這幾株梧桐樹在我面前濃妝淡抹,顯出了種種的容貌。

  當春盡夏初,我眼看見新桐初乳的光景。那些嫩黃的小葉子一簇簇地頂在禿枝頭上,好像一堂樹燈,又好像小學生的剪貼圖案,布置均勻而帶幼稚氣。植物的生葉,也有種種技巧:有的新陳代謝,瞞過了人的眼睛而在暗中偷換青黃。有的微乎其微,漸乎其漸,使人不覺察其由禿枝變成綠葉‘只有梧桐樹的生葉,技巧最為拙劣,但態(tài)度最為坦白。它們的枝頭疏而粗,它們的葉子平而大。葉子一生,全樹顯然變?nèi)荨?/p>

  在夏天,我又眼看見綠葉成陰的光景。那些團扇大的葉片,長得密密層層,望去不留一線空隙,好像一個大綠障;又好像圖案畫中的一座青山。在我所常見的庭院植物中,葉子之大,除了芭蕉以外,恐怕無過于梧桐了。芭蕉葉形狀雖大,數(shù)目不多,那丁香結要過好幾天才展開一張葉子來,全樹的葉子寥寥可數(shù)。梧桐葉雖不及它大,可是數(shù)目繁多。那豬耳朵一般的東西,重董疊疊地掛著,一直從低枝上掛到樹頂。窗前擺了幾枝梧桐,我覺得綠意實在太多了。古人說“芭蕉分綠上窗紗”,眼光未免太低,只是階前窗下的所見而已。若登樓眺望,芭蕉便落在眼底,應見“梧桐分綠上窗紗”了。

  一個月以來,我又眼看見梧桐葉落的光景。樣子真凄慘呢!最初綠色黑暗起來,變成墨綠;后來又由墨綠轉成焦黃;北風一吹,它們大驚小怪地鬧將起來,大大的黃葉便開始辭枝——起初突然地落脫一兩張來;后來成群地飛下一大批來,好像誰從高樓上丟下來的東西。枝頭漸漸地虛空了,露出樹后面的房屋來、終于只搿幾根枝條,回復了春初的面目。這幾天它們空手站在我的窗前,好像曾經(jīng)娶妻生子而家破人亡了的光棍,樣子怪可憐的!我想起了古人的詩:“高高山頭樹,風吹葉落去。一去數(shù)千里,何當還故處?”現(xiàn)在倘要搜集它們的一切落葉來,使它們一齊變綠,重還故枝,回復夏日的光景,即使仗了世間一切支配者的勢力,盡了世間一切機械的效能,也是不可能的事了!回黃轉綠世間多,但象征悲哀的莫如落葉,尤其是梧桐的落葉。

  但它們的主人,恐怕沒有感到這種悲哀。因為他們雖然種植了它們,所有了它們,但都沒有看見上述的種種光景。他們只是坐在窗下瞧瞧它們的根干,站在階前仰望它們的枝葉,為它們掃掃落葉而已,何從看見它們的容貌呢?何從感到它們的象征呢?可知自然是不能被占有的?芍囆g也是不能被占有的。

  5.寫給生命

  (一) 我站在月亮底下畫鉛筆速寫。 月亮好亮,我就站在田野的中間用黑色和褐色的鉛筆交替地描繪著。 最先要畫下的是遠處那一排參差的樹影,用極重極深的黑來畫出它們濃密的枝葉。 在樹下是慢慢綿延過來的阡陌,田里種的是番薯,在月光下有著一種淺淡而又細致的光澤。整個天空沒有一片云,只有月色和星斗。

  我能認出來的是獵人星座,就在我的前方,在月亮下面閃耀著,天空的顏色透明又潔凈,一如這夜里整個田野的氣息。 月亮好亮,在我的速寫本上反映出一層柔白的光輝來,所有精略和精密的線條都因此能看得更加清楚,我站在田里,慢慢地一筆一筆地畫著,心里很安定也很安靜。

  家就在十幾二十步之外,孩子們都已經(jīng)做完了功課上床睡覺了,丈夫正在他的燈下寫他永遠寫不完的功課,而我呢?我決定我今天晚上的功課要在月亮底下做。 鄰家的狗過來看一看,知道是我之后也就釋然了,在周圍巡視了幾圈之后,干脆就在我的腳旁睡了下來。我家的小狗反倒很不安,不明白我為什么不肯回家,所以它就一會兒跑回去一會兒又跑過來的,在番薯的莖葉間不停地拔弄出細細碎碎的聲音。鄉(xiāng)間的夜出奇的安靜,鄰居們都習慣早睡,偶爾有夜歸的行人也只是從田野旁邊那條小路遠遠經(jīng)過,有時候會咳嗽一聲,聲音從月色里傳過來也變得比較輕柔。 多好的月色啊!滿月的光輝浸潤著整塊土地,土地上一切的生命都有了一種在白晝時從來也想象不出的顏色。

  這樣美麗的世界就在我的眼前,既不虛幻也非夢境,只是讓人無法置信。所以,我想,等我把這些速寫的稿子整理好,在畫布上畫出了這種月色之后,恐怕也有一些人會認為我所描繪的是一種虛無的美吧。 我一面畫一面禁不住微笑了起來。風從田野那頭吹過,在竹林間來回穿梭,月是更高更圓了,整個夜空澄澈無比。

  生命里也應該有這樣一種澄澈的時刻吧?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希望,只是一筆一筆慢慢地描摹,在月亮底下,安靜地做我自己該做的功課。

  (二) 對著一班十九、二十歲,剛開始上油畫課的學生,我喜歡告訴他們一個故事。 這是我大學同班同學的故事。我這個同學有很好的繪畫基礎,人又認真,進了大學以后發(fā)愿要沿著西方美術史一路畫下來,對每一個畫派的觀念與技法都了解并且實驗了之后,再來開創(chuàng)他自己的風格。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夠畫出真正扎實的作品來。

  一年級的時候,他的風景都是塞尚的,二年級的時候,喜孜孜地向我宣布: “我已經(jīng)畫到野獸派了!” 然后三年級、四年級,然后教書,然后出國,很多年都不通音訊,最后得到的消息是他終于得到了博士學位,成為一個美術史與美術理論方面的專家了。 我每次想到這件事,都不知道是悲是喜。原來要成為一個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除了要知道吸收許多知識之外,也要懂得排拒許多知識才行的啊!創(chuàng)作本身原來具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排他性。

  一個優(yōu)秀的藝術家就是在某一方面的表現(xiàn)能夠達到極致的人,而因為要走向極致,所以就不可能完全跟著別人的腳步去走,更不可能在自己的一生里走完所有別人曾經(jīng)走過的路。在藝術的領域里,我們要找到自己的極致,就需要先明白自己的極限,需要先明白自己和別人不盡相同的那一點。 因為不盡相同,所以藝術品才會有這樣多不同的面貌。像布朗庫西能夠把他的“空間之鳥”打磨得那樣光滑,讓青銅的雕像幾乎變成了一種躍動的光與速度。而麥約卻要把流動的“河流”停住,在鉛質的女體雕像里顯示出一種厚重的量感來。

  畢沙洛的光影世界永遠安詳平和,而一樣的光影在孟克的筆觸里卻總是充滿了顫栗和不安。每一個優(yōu)秀的藝術家走到極致的時候,就好像在生命里為我們開了一扇窗戶,我們在一扇又一扇不同的風景之前屏息靜立,在感動的同時,也要學會選擇我們所要的和我們不得不舍棄的。

  (三) 當然,有些人是例外,就好像在生命里也常有些無法解釋的例外一樣。在美術史里,有些例外的藝術家,就像天馬行空一般地來去自如,在他們的一生里,幾乎就沒有所謂“極限”這一件事。像對那個從天文、數(shù)學到物理無所不能,無所不精的達文西,我們該怎么辦呢?也許只能夠把他放在一旁,不和他比較了吧?不然,要怎樣才能平息我們心中那如火一般燃燒著的羨慕與嫉妒呢?

  (四) 我相信藝術家都是些善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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