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漫談

發(fā)布時間:2017-01-10  編輯:王同蓉 手機版

  人生的意義與價值、緣分與命運、做人與處世、容忍、成功、知足、朋友、毀譽、壓力、長壽之道、倫理道德……本書為學(xué)術(shù)大家季羨林先生結(jié)合九十多年的生活體驗,談對人生的感悟。

  人生漫談(1)

  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準(zhǔn)備出版我在上海《新民晚報》“夜光杯”這一版上陸續(xù)發(fā)表的“人生漫談”。這當(dāng)然是極令我欣慰的事。出版這樣一個小冊子,本來是用不?寫什么“自序”的,寫了反而像俗話說的那樣“六指子劃拳,多此一指”。但是,我想來想去,似乎還有一些話要說,這一指是必須多的。

  約莫在三年前,我接到上海《新民晚報》“夜光杯”版的編輯賀小鋼(我不加“同志”、“女士”、“小姐”等等敬語,原因?面會說到的)的來信,約我給“夜光杯”寫點文章。這實獲我心。專就發(fā)行量來說,《新民晚報》在全國是狀元,而且已有將近七十年的歷史,在全國有口皆碑,誰寫文章不愿意讓多多益善的讀者讀到呢?我立即回信應(yīng)允,約定每篇文章一千字,每月發(fā)兩篇。主題思想是小鋼建議的。我已經(jīng)是一個耄耋老人,人生經(jīng)歷十分豐富,寫點“人生漫談”(原名“絮語”,因為同另一本書同名,改)之類的千字文,會對讀者有些用處的。我認為,這話頗有道理。我確已經(jīng)到了望九之年。古代文人(我非武人,只能濫竽文人之列)活到這個年齡的并不多。而且我還經(jīng)歷了中國幾個朝代,甚至有幸當(dāng)了兩個多月的宣統(tǒng)皇帝的臣民。我走遍了世界三十個國家,應(yīng)該說是識多見廣,識透了蕓蕓眾生相。如果我倚老賣老的話,我也有資格對青年們說:“我吃過的鹽比你們吃的面還多,我走過的橋比你們走過的路還長。”因此,寫什么“人生漫談”,是頗有條件的。

  這種千字文屬于雜文之列。據(jù)有學(xué)問的學(xué)者說,雜文必有所諷刺,應(yīng)當(dāng)鋒利如匕首,行文似擊劍。在這個行當(dāng)里,魯迅是公認的大家。但是,魯迅所處的時代是陰霾蔽天,黑云壓城的時代,諷刺確有對象,而且俯拾即是。今天已經(jīng)換了人間,雜文這種形式還用得著嗎?若干年前,中國文壇上確實討論過這個問題。事不干己,高高掛起。我并沒有怎樣認真注意討論的過程和結(jié)果。現(xiàn)在忽然有了這樣一個意外的機會,對這個問題我就不能不加以考慮了。

  自從改革開放以來,二十年內(nèi),原先那一種什么事情都要搞群眾運動,一次搞七八年,七八年搞一次的十分令人費解的時代,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等各個方面都有了顯著的進步和變化。人民的生活有了提高,人們的心情感到了舒暢。這個事實是誰也否定不了的。但是,天底下閃光的不都是金子。上面提到的那一些方面,陰暗面還是隨處可見的。社會的倫理道德水平還有待于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質(zhì)還有待于改善。丑惡的行為比比皆是。總之一句話,雜文時代并沒有過去,匕首式的雜文,投槍式的抨擊,還是十分必要的。

  談到匕首和投槍,我必須做一點自我剖析。我舞筆弄墨,七十年于茲矣。但始終認為,這是自己的副業(yè)。我從未敢以作家自居。在我眼目中,作家是一個十分光榮的稱號,并不是人人都能成為作家的。我寫文章,只限于散文、隨筆之類的東西,無論是抒情還是敘事,都帶有感情的色彩或者韻味。在這方面,自己頗有一點心得和自信。至于匕首或投槍式的雜文,則絕非自己之所長。像魯迅的雜文,只能是我崇拜的對象,自己決不敢染指的。

  還有一種文體,比如隨感錄之類的東西,這里要的不是匕首和投槍,而是哲學(xué)的分析,思想的深邃與精辟。這又非我之所長。我對哲學(xué)家頗有點不敬。我總覺得,哲學(xué)家們的分析細如毫毛,深如古井,玄之又玄,玄妙無門,在沒有辦法時,則乞靈于修辭學(xué)。這非我之所能,亦非我之所愿。

  人生漫談(2)

  悲劇就出在這里。小鋼交給我的任務(wù),不屬于前者,就屬于后者。俗話說:揚長避短。我在這里卻偏偏揚短避長。這是我自投羅網(wǎng),奈之何哉!

  小鋼當(dāng)然并沒有規(guī)定我怎樣怎樣寫,這一出悲劇的產(chǎn)生,不由于環(huán)境,而由于性格。就算是談人生經(jīng)歷吧,我本來也可以寫“今天天氣哈,哈,哈”一類的文章的,這樣誰也不得罪,讀者讀了晚報上的文章,可以消遣,可以催眠。我這個作者可以拿到稿費。雙方彼此彼此,各有所獲,?照不宣,各得其樂。這樣豈不是天下太平,宇宙和合了嗎?

  然而不行。我有一股牛勁,有一個缺點:總愛講話,而且講真話。謊話我也是說的,但那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更多的還是講真話。稍有社會經(jīng)歷的人都能知道,講真話是容易得罪人的,?況好多人養(yǎng)成了“對號入座”的習(xí)慣,完全像阿Q一樣,忌諱極多。我在上面已經(jīng)說到過,當(dāng)前的社會還是有陰暗面的,我見到了,如果悶在心里不說,便如骨鯁在喉,一吐為快。我的文字雖然不是匕首,不像投槍。但是,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碰到某一些人物的瘡疤。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樹了敵,結(jié)了怨。這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

  至于另一種文體,那種接近哲學(xué)思辨的隨感錄,本非我之所長,因而寫得不多。這些東西會受到受過西方訓(xùn)練的中國哲學(xué)家們的指責(zé)。但他們的指責(zé)我不但不以為恥,而且引以為榮。如果受到他們的贊揚,我將齋戒沐浴,痛自懺悔,搜尋我的“活思想”,以及“靈魂深處的一閃念”,堅決、徹底、干凈、全部地痛改前非,以便不同這些人同流合污。講到哲學(xué),如果非讓我加以選擇不行的話,我寧愿選擇中國古代哲學(xué)家的表達方式,不是分析,分析,再分析,而是以生動的意象,凡人的語言,綜合的思維模式,貌似模糊而實頗豁亮,能給人以總體的概念或者印象。不管怎么說,寫這類的千字文我也絕非內(nèi)行里手。

  把上面講的歸納起來看一看,寫以上說的兩類文章,都非我之所長。幸而其中有一些文章不屬于以上兩類,比如談學(xué)習(xí)外語等的那一些篇,可能對讀者還有一些用處。但是,總起來看,在最初階段,我對自己所寫的東西信心是不大的,有時甚至想中止寫作,另辟途徑。常言道,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出我意料,社會上對這些千字文反應(yīng)不錯。我時常接到一些來信,贊成我的看法,或者提出一些問題。從報紙雜志上來看,有的短文——數(shù)目還不是太小——被轉(zhuǎn)載,連一些僻遠地區(qū)也不例外。這主要應(yīng)該歸功于《新民晚報》的威信;但是,自己的文章也不能說一點作用都沒有起。這情況當(dāng)然會使我高興。于是堅定了信心,繼續(xù)寫了下去,一寫就是三年。文章的篇數(shù)已經(jīng)達到七十篇了。

  人生漫談(3)

  對于促成這一件不無意義的工作的《新民晚報》“夜光杯”欄的編輯賀小鋼,我從來沒有對于性別產(chǎn)生疑問,我也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試想鋼是很硬的金屬?即使是“小鋼”吧,仍然是鋼。賀小鋼一定是一位身高丈二的赳赳武夫。我的助手李玉潔想的也完全同我一樣,沒有產(chǎn)生過任何懷疑。通信三年,沒有見過面。今年春天,有一天,上海來了兩位客人。一見面當(dāng)然是先請教尊姓大名。其中有一位年輕女士,身材苗條,自報名姓:“賀小鋼。”我同玉潔同時一愣,認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連忙再問,回答仍然是:“賀小鋼。”為了避免誤會,還說明了身份:上海《新民晚報》“夜光杯”的編輯。我們原來認為是男子漢大丈夫的卻是一位妙齡靚女。我同玉潔不禁哈哈大笑。小鋼有點莫名其妙。我們連忙解釋,她也不禁?我們大笑起來。古詩《木蘭辭》中說:“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這是古代的事,無可疑怪。現(xiàn)在是信息爆炸的時代,上海和北京又都是通都大邑,竟然還鬧出了這樣的笑話,我們難道還能不哈哈大笑嗎?這也可能算是文壇——如果我們可能都算是在文壇上的話——上的一點花絮吧。

  就這樣,我同《新民晚報》“夜光杯”的文字緣算是結(jié)定了,我同小鋼的文字緣算是結(jié)定了。只要我還能拿得起筆,只要腦筋還患不了癡呆癥,我將會一如既往寫下去的。既然寫,就難免不帶點刺兒。萬望普天下文人賢士千萬勿“對號入座”,我?刺兒是針對某一個現(xiàn)象的,決不針對某一個人。特此昭告天下,免傷和氣。

  1999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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