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人老了散文
在還小的時候，我覺得爸爸很高大很強壯，雖然奔波勞碌得很瘦，但身體一直很好，就像一座巍峨聳立的大山，永遠也不會頹然倒下。
在還小的時候，我覺得媽媽很堅強很能干，雖然奔波勞碌得很瘦，但身體一直很好，就像一個遮風避雨的港灣，永遠也不會滄桑坍塌。
在還小的時候，我覺得奶奶是個倔犟的人，像爺爺一樣，但是奶奶有話都藏在心里，爺爺卻是個毒舌。那時候，我覺得他們就和外公外婆一樣，永遠都是那樣，不算年輕，卻也不會老去。
家人的形象，一直都是那樣，從我開始記事起就已經那樣了。爺爺奶奶四五十歲，爸爸媽媽二三十歲，我六歲。他們的頭發都是黑的，臉上沒有皺紋，能吃能喝，想去哪就去哪，還時不時地罵我一回，打我一頓。而我，卻想著有一天能遠走高飛，去到一個離家很遠的地方。
離家的時候，總想著家人的好，回家之后，總覺得家人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見不著的時候，總想著要好好孝順長輩，見著之后，總覺得他們還和以前一樣沒有那么脆弱。直到看見一些我未曾見過的畫面，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我只顧著自己長大，卻忽略了他們也在變老。
我們孩子家都有些少年白，在上小學初中那會，我們兄弟姐妹就有白頭發了，那時爸爸媽媽都還沒有白頭發，爺爺奶奶也沒什么白頭發。我以為一直都會這樣，一直以來也都沒發現不是這樣。
小時候，我覺得媽媽就是我的天。
我說：如果哪天媽媽死了，我就跟著去死。
現在，我不會了，透過媽媽，我看到了另一片天。
我們都長大了，他們卻離死亡更近了。
有一次，爸爸騎摩托車載我，沒有戴頭盔。坐在爸爸的身后已經無數次了，第一次認真地看爸爸，卻驚奇地發現他的頭發中已經密密麻麻地滲進了白發，而且是一撮一撮的，不像我們的少年白。突然，發現爸爸老了，已經不是我心目中那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了，因為我都已經二三十歲了。
小時候，我怕爸爸，我們全家都怕，他每天都很忙，累得每天就睡很少幾個小時。但是他每天都很有精神，還有余力對我們發火。他從不說愛我們，從不噓寒問暖，但是我們都知道他是為了我們。后來姐姐不知從哪里抄來一句話“流露的母愛，沉默的父愛”，（姐姐在看了這篇文章之后，強烈要求我進行修改，她說這句話不是抄來的，是她自己想的，而且還是初三的時候坐在教室里想了好久的。特此糾正！）二十幾年來，我一直都覺得這句話就是寫給我們家的。（原來，本來就是寫給我們家的'。）
爸爸從不罵我們，如果哪天他稍微罵了一句不算臟話的臟話，我們都會委屈地幾天不跟他說話。但是我們都怕他，因為如果真惹他生氣了，他想打你你是絕對逃脫不掉的，不像媽媽。媽媽不止愛嘮叨，還愛罵人，我們小時候那些和小伙伴們打架時罵的臟話都是從她那里學的。媽媽每天都會罵我們無數遍，但我們都不怕她，還和她對罵。她也有想打我們的時候，但是如果她不事先布好局是不可能臨時打到我們的。她追著打我還從來沒有追上過，她停下來我也停下來，她回去我也跟著回，而且還要站在她看得見的地方，繼續火上澆油激怒她，直到她再追我，我再跑……但是，我們都喜歡媽媽。
爸爸的愛，是沉默的，沉默到我懂事之后才發現。媽媽的愛，是流露的，甚至是張揚的，每天都可以感受到，她的愛就隱藏在對我們的打罵中。在我的心里，媽媽的角色就是媽媽，就只是“媽媽”。
有一天，媽媽說某某阿姨皮膚變白了，看著比以前更年輕了，是用了某某品牌的護膚品。媽媽說這話的時候，一邊照鏡子一邊摸著自己從不保養的臉。我第一次認真地看媽媽，她的臉上已經有了滄桑的痕跡。我一直都以為，媽媽是不愛吃零食的，是不愛穿新衣服的，是不愛化妝的，是喜歡做家務的。我一直以為，媽媽就只是我們的“媽媽”。
媽媽說：你外婆一門心思都放在我們的身上，我的一門心思卻都放在你們的身上，你們將來肯定也一門心思放在你們的孩子身上。一直以來都是父母更愛孩子，孩子卻不可能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自己的父母。作為女兒，媽媽內心是有愧疚的吧，但是作為母親，媽媽卻是心甘情愿的。媽媽不只是“媽媽”，但她卻只一門心思在做我們的媽媽。
爺爺近視眼，以前每次回家，他都要拿著我的眼鏡戴戴，看會不會看東西更清晰。最近幾年，我換了新眼鏡要給爺爺戴，爺爺卻不再戴了，他已經看不見了。以前爺爺最喜歡吃硬糖，每次過年我們都把大人給的硬糖挑出來塞給爺爺，聽爺爺把我們不吃的硬糖嗑地咯嘣咯嘣響，我們都咯吱咯吱地笑。現在爺爺還吃硬糖，但只能含在嘴里了，他連稍微硬點的菜都嚼不動了。看著爺爺，頭發已經稀少，飯量也大不如從前，經常就這么坐著覺得自己也不能做點什么的自責，有時候去到一個地方在原地打轉卻不知道哪個是回家的方向。突然，發現爺爺老了，已經不是我心目中那個四五十歲的中老年了，因為我爸都已經四五十歲了。
奶奶嗓門大，我爸那急躁脾氣絕對是遺傳自她。奶奶視力好，牙齒好，力氣還有，脾氣也有。每次回家或離家，我盡量記著先去隔壁奶奶房間打招呼，不然她準會說我把她忽略了。盡量每次看她都能給她帶個小禮物，無論大小貴重她都會很開心。悠閑的時候，奶奶會約上一幫奶奶們打打牌，忙碌的時候，奶奶也說干就能干得很好。總覺得奶奶老化得慢，手腳靈活，頭腦也不遲緩。但是突然這里痛了，那里又不舒服了，就突然常有了。
在家里住了一陣子，離家的時候，媽媽就這么靜靜地看著我，說好久沒這么看我了，覺得我瘦了好多；奶奶照常送來兩個蘋果，說是誰誰誰給的，洗干凈了帶在路上吃，嘴里還碎碎念著也沒什么能給我的；爸爸一反常態地說出了二十幾年來我第一次聽到的話“你走了我還真想你了”；爺爺拄著拐杖，循著我的方向說要等到過年才能回來了吧，我挽著爺爺的手，笑著對爺爺說：您要好好的啊，不要趁我不在的時候突然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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