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不一樣的蓮散文

蓮不一樣的蓮散文

　　六、七月，太陽一往無前地炙烤著大地，人們尋找著－陰－涼，但此時，有一些生命正渴望著炎熱和暴曬。陽光從它們的頭頂穿過，直至腳底，帶給生命成熟需要的熱量和力度，使它們熱烈膨一脹，迅速飽滿。

　　這時候，家鄉(xiāng)的白蓮正經(jīng)歷它們生命中最壯觀的歷程，然后，它將帶著物的屬性*，與人結(jié)合在一起，完成它們作為蓮的使命。

　　這時候，媽媽從家鄉(xiāng)打來了電話，開始囑咐我，今年要寄多少蓮子給你，你算算，可別算少了啊。

　　放下電話，我開始算了，哪些人是預(yù)約要蓮子的，哪些人是不用約也要給的，哪些人是去年遺忘了今年一定要補的……名字一個個增多，我的手指不夠用了，拿起筆來一個個記下。白色*的紙上出現(xiàn)了藍色*的名字，一個連著一個，像排著隊等候的腳印。他們等待著有一天，媽媽把蓮子從家鄉(xiāng)寄過來，然后，那些和他們素未謀面的蓮子就成為了他們的禮物，走進他們的家。我仿佛看到了他們的笑容和開心。望著這些藍色*的熟悉的名字，我覺得不可思議，會有這么多名字，有這么多人和我密切相聯(lián)？是什么時候開始，他們的開心和滿意，他們的快樂和享受成為了我的生活內(nèi)容并讓我關(guān)心牽掛呢？

　　媽媽開始給我寄蓮子了，又打來電話告訴我，這些蓮子是多么好，是從哪個熟悉的人那里特意訂購的。媽媽著意大聲地說，你要告訴別人，蓮子很爛的，很容易煮爛，爛了之后會起沙。

　　從小時候到現(xiàn)在，這句話我已經(jīng)聽了很多很多年了。每年的七、八月，媽媽就開始寄蓮子了。她把蓮子買好，一份一份包裹好，開始給外地的外婆、舅舅、姨娘，給朋友，給更遠地方的其他親戚郵寄。每一次，她都不會忘了補充一句，今年買的是特等白蓮，一煮就起沙。那時候，我很不明白，為什么年年都寄那么多蓮子，每年都說那句話。

　　我要調(diào)離家鄉(xiāng)第一次來自中山的時候，也是一個夏天，正是八月流火的日子。那時候，家鄉(xiāng)的大街小巷都在收購白蓮，空氣里彌漫著蓮鄉(xiāng)特有的溫一濕田野的味道。一麻袋一麻袋的白蓮堆在一個個小店，蓮子的清香從麻袋里飄散出來，整條街氤氳著來自田野里碧綠的荷葉和潔白的荷花混合的清甜味道。

　　在這樣的味道中，媽媽把我?guī)У搅艘粋�小店，白色*的蓮子躺在麻袋里等待著走出故鄉(xiāng)，走向遙遠的外界。媽媽說要我?guī)б恍┥徸尤ブ猩剑�她說到了中山，你告訴別人白蓮是家鄉(xiāng)特產(chǎn)，在中國，沒有任何地方的蓮子能像我們的蓮子這樣煮得爛，爛到會起沙。我說不需要的，我可以買點別的更貴重的東西。媽媽堅持說要，說把蓮子給那些最親密的，不會計較禮物貴重與否，心里有情的朋友的。這是最好的禮物。

　　好吧，我將信將疑，千里迢迢把蓮子帶來了中山。經(jīng)過長途跋涉之后，來到中山的蓮子依然如昨。因為陽光的暴曬和人工的洗禮，它們已經(jīng)由蓮田里的圓一潤變得干、硬，可以走遍天涯海角而不碎爛。

　　蓮子放進朋友的手里，一顆一顆，干凈小巧，這象牙白色*的果實像小小的大自然的藝術(shù)品，朋友喜歡著。她很想知道，手中這顆干燥但有著自然天性*的蓮子在田野里是怎樣的美麗？而它又是怎樣變成了這個模樣？她甚至不知道，這顆小小的－乳－白色*的果實里面竟然還有綠色*的蓮心，在變成她手里的蓮子之前，蓮心已經(jīng)被人操作著從蓮子的身體里頂了出來。

　　我向朋友解釋蓮子的制作，朋友聽得如墜云霧，她怎么能想象，一顆蓮子從田野的蓮蓬里走出來，走到她的手里要經(jīng)歷多少人的心血和時間，要經(jīng)歷怎樣的脫胎換骨。在朋友神奇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顆蓮子的驕傲和神秘。

　　我告訴朋友，從五、六月開始，我的家鄉(xiāng)的田野就開始出現(xiàn)蓮鄉(xiāng)最美的風(fēng)景。蓮田里結(jié)出一朵朵潔白如溫玉紅艷如晚霞一般的蓮花，蓮花像安靜的處子一樣，在蓮葉的呵護中逐漸綻放吐蕊，隨風(fēng)搖曳。這時候，空氣里全是蓮花和蓮葉的香甜，濃郁馥馨。我情不自禁閉上眼睛，眼前出現(xiàn)家鄉(xiāng)夏天最美的風(fēng)光，我仿佛聞到了那一股久違的熟悉的`芳一香，猛吸了一口氣。朋友被吸引了，她說，真美！我說，是的，確實很美。

　　朋友把蓮子帶回去，第二天，她興奮地跑來說，你的蓮子太好吃了，從來沒吃過這樣松爛的蓮子！我的手被她的手握得微微發(fā)疼，這一次我奇怪了，問她沒吃過這樣的蓮子嗎。她連連搖頭，沒有，從來沒有，她堅決而肯定，我們以前吃的蓮子都煮不爛，像吃煮不熟的硬東西一樣，可是你的蓮子，爛到不用嚼，又松又香。

　　我這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樣是吃這樣的白蓮長大的。他們從來不知道在離中山很遠的一個叫廣昌的地方產(chǎn)著這樣松香的白蓮，而我也不知道，在家鄉(xiāng)廣昌以外的地方，根本沒有這樣美好的白蓮。

　　我于是再給她一些，她愛不釋手，說要給她的奶奶和媽媽，要讓他們嘗嘗不一樣的蓮子。

　　我?guī)У纳徸泳瓦@樣被幾個好朋友拿走了。他們又把蓮子給了親戚和朋友，蓮子被帶去了澳門、香港、潮洲甚至是哥斯達黎加和巴拿馬。就像某些宿命的種一子一樣，那些長在遙遠地方的蓮子，又去了遙遠的它方，帶給別人新的體驗。

　　我突然有點后悔了，當(dāng)初為什么不多帶一點，這些田野的產(chǎn)物，原本就該讓更多的人分享和體會。

　　第二年開始，我就讓媽媽寄了更多的蓮子過來，每一個知道我的人都知道了我有一樣特別的特產(chǎn)——會起沙的蓮子，他們都等待著夏天的到來。

　　剛好有一個同事的孩子一歲多，以粥為主食。我把蓮子拿給她，告訴她，這種白蓮很容易煮爛，與別的地方的蓮子不一樣。煲在粥里給孩子喝，對身體好。同事很感謝，我卻突然意識到，我怎么也和媽媽一樣，一再強調(diào)蓮子很容易煮爛，會起沙。我看著眼前的蓮子，它看上去和別的地方的蓮子一樣，小巧圓一潤，象牙般溫婉，但是一經(jīng)過水和火的檢驗，它頓時松沙起香,一點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成為最好的蓮，完成物的最高價值。十幾年前，媽媽包裹蓮子的身影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眼前，媽媽說的話又一次在耳邊回響，我這才知道，即使做一個蓮，也要做得與眾不同，鶴立雞群。

　　又到暑假了，我開始懷念家鄉(xiāng)的蓮田和蓮子，這時候，家鄉(xiāng)的空氣里又飄起了纏一綿的蓮香，那是別的地方所沒有的，會駐進人心里的清雅氣息。

　　電話鈴聲響起，是一位退休的同事，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到她了。她說，很想吃廣昌白蓮，問我能不能帶一點給她，我連忙答應(yīng)，于是，白色*的紙上又多了一個藍色*的名字。

　　女兒在我身邊，她問我，媽媽，廣昌是不是有很多蓮子。我說，是的，廣昌叫做蓮鄉(xiāng)，蓮子是廣昌的特產(chǎn)，我們家鄉(xiāng)的蓮子和別處的不一樣，很容易煮爛，會起沙。她說，那你也帶點給我老師吧。我問她，老師是不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人？她點點頭說，我最喜歡我們老師了。

　　女兒稚氣的臉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小時侯，那時候，我從來沒想到家鄉(xiāng)的蓮子會和我有如此親密的關(guān)系。我以為蓮子是蓮子，我是我。但是，慢慢的慢慢的，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乳－白色*的小小的果實竟然成為了我的符號，它在不知不覺中一直跟隨著我，影響著我，和我發(fā)生著一生的聯(lián)系。

　　幾個朋友來了我家，我煲了一鍋蓮子羹，蓮子的清香從廚房里越來越清楚地飄出來，故鄉(xiāng)田野里的味道穿越距離又一次來到了我的面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我看見一層細密的蓮蓉悄悄地粘在了鍋邊，越來越密，越來越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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