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母親散文
曾記得《詩經·凱風》曰:“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母氏圣善,我無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這是中國出現的第一首贊頌母愛的詩。后人常用“凱風”來指代母愛。母愛,在我的感受中,確實是這樣一縷和風,暖暖的,融融的,沁入心扉......
——題記
清晨正在跑步,母親忽然打電話讓我去家里一趟,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想到幾天沒去看母親,母親大概又生病了,趕緊轉身往回跑。
當我汗流浹背趕到母親家時,看到母親正在準備早飯,看起來不像有病的樣子,只是狀態很差。我長舒一口氣,坐到母親身旁,母親才告訴我,“今天是陰歷七月七,昨天讓你父親買個西瓜,但他卻忘了買。”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才猛然記起今天是七夕,這是我們老家的傳統節日,在這一天無論窮富貴賤,家家戶戶都要吃西瓜的。只是這些年隨著生活的逐步好轉,老家的好多傳統節日,已經在我的記憶中淡化了。
記得小時候,由于經濟困難,平日里缺衣少穿,最盼望過年過節了,過年過節就意味著能穿新衣服,吃平日里難得吃的大肉白面饅頭,因此無論大節小節是深深刻在腦子里的。那時候多饞啊,每每在街上看到有錢人吃西瓜,腳步再也不挪動一寸,總是死死盯著人家看,任憑口水一下一下地咽,待人家走后,便迫不及待地跑過去撿起西瓜啃人家吃剩扔掉的瓜皮。所以每到夏天,最盼望的就是這個節日了。
在這一天,無論平時多么困難,父母都要想辦法買一個西瓜,讓全家人解解饞。那是怎樣激動的場景啊!全家老老少少十幾口人聚集在一起,眼睜睜看著負責殺瓜的人,西瓜剛一殺開,小弟弟便性急伸手去抓,卻被一雙大手攔住,怕他受傷,再者,人多瓜少,是要平均分配的,但當真的分配時,爺爺和小弟弟總能多分一份,母親卻只是略微品嘗一點,便不肯再吃。
......
母親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溫柔賢惠卻又很好強,從不肯輕易求人,更不想給兒女們添麻煩,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加之疾病纏身,已過古稀之年的父母越來越像小孩子,動不動為瑣事吵架,母親因為好面子,而不想讓旁人知道,只好說給我聽。
母親在她的兄弟姐妹中年紀最小,是在家人的寵愛和嬌慣中長大的。除了做飯,幾乎不會干家務活。但自從來到我家,由于奶奶早逝,在外工作的爺爺無法照顧我那三個年幼的姑姑和一個叔叔,父母親便擔負起家長的責任。
其時最大的姑姑十七歲,最小的叔叔才七歲。母親雖然名義上是他們的嫂嫂,卻扮演著“母親”的角色。隨著我們兄妹的相繼出生,又正值國家經濟困難時期,人口太多,又沒有額外的經濟收入,只是靠著爺爺微薄的工資和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勉強維持,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但善良的母親從未嫌棄過姑姑們,而是盡心盡力照顧她們,視他們為親生。
奶奶去世的'時候,我和弟弟們還沒出生,三叔只比姐姐大四歲,真的就如同母親的孩子。聽母親說,他整日價哭哭啼啼,像姐姐一樣在母親面前撒嬌,耍賴,凡是都要跟姐姐一般。外公去世的那年,姐姐沒有去上學,他也纏著母親不去上學,母親千哄萬哄他才撅著嘴,極不情愿地走了。后來叔叔參加了工作,當他親手把自己掙的工資的一部分孝敬母親,別人夸贊他時,他動情地說:“老嫂比母啊!”眼里有淚光在閃。母親的淚也流下來了,那是欣慰的淚水......
母親每天除了早出晚歸干好生產隊的活,家里的一日三餐,也是母親所必須完成的。那個時候,大姑已經能為無親分擔一點家務了,但傍晚下工后,母親還要紡線織布直到深夜。
記憶中最深刻的是一個冬日,母親點著煤油燈防線。我躺在旁邊,伴著紡車“吱吱呀呀”搖籃曲一般的聲音,沉沉地進入了夢鄉。我不知道母親是何時睡覺的,只知道早上起床時,我的鼻孔和鼻翼兩側被煤油燈散發的黑煙熏得烏黑,活像一個小丑。而母親,原本是不會干這些的呀。為了讓我們和姑姑們不被別人笑話,我好強的母親,硬是利用農閑時間讓三姨教會了她。待到換季的時節,我們都能像別家的孩子一樣,穿上母親親手做的衣服,雖然略顯粗糙笨拙,但它們傾注著母親的心血與汗水,我們都倍感親切和溫暖。
那個時候雖說能填飽肚子,但為了使我們盡量吃好,母親也是想盡了種種辦法。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母親做的一種面條:上下三層,上下兩層是白面,中間則是紅薯面,吃起來柔滑筋道。記得母親稱它為“裹薺”。時至今日,母親揮汗勞作的身影和那醇香的味道,還清晰地印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當經濟好轉以后,我曾好奇地問母親為什么要那樣搟面,那么香,為什么現在不做這種面條了。母親慈祥地笑了,告訴我因為白面短缺才那樣做的。此刻,我才恍然大悟。
隨著姑姑們相繼出嫁,叔叔也已參加工作,改革開放的號角吹響了,百廢待興。畢業于機械學校、頭腦靈活的父親看準了運輸這一商機,買了輛拖拉機跑運輸。由于貨真價實,誠實守信,生意自然很紅火。但這也更苦了母親,陪父親出車的重擔便落在母親的肩上,由于生意好,每天都要出幾趟車,辛苦勞累自不必說,晚上回家,母親卻還要給我們做飯,檢查我們的作業,幫我們洗衣服。換季了,還要給我們收拾好衣服,那個時候,沒有現成的棉衣,都是手工縫制,如果誰的衣服不合適,還須重新加工。記得我上初二的冬天,臨睡前,母親把做好的棉衣拿來讓我試穿,結果由于我的猛然躥高,棉衣已然短了一截。母親什么也沒說轉身就走了,我知道母親忙,想著明天還是繼續穿那件破舊的棉衣,于是安然睡去了。
誰知,第二天睜開眼,就看見了那經過母親連夜改制的棉衣。這時天剛朦朦亮,母親早已迎著寒風行駛在路上了。那一刻,我的眼淚奪眶而出,那件母親用愛制作的棉衣穿在身上抵御了寒風,格外溫暖。
......
剛參加工作時,由于經濟較為拮據,每當看到母親對某一物品所表露的渴望時,我總是別過臉假裝沒看見,母親是特別好強的人,我不主動買給她,她是絕對不會開口要的。也許正因為母親的好強,才是我產生了這樣的錯覺:母親身體很健康,她現在還不需要我,等將來攢夠錢一定加倍報答她,在她真的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幫她的。
哪料想,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想法竟成了習慣。每當我想到母親為我們的無私付出,想要為她盡孝時,一個錯誤的念頭,卻總是固執的出現在腦海中:再等等吧,以后有的是機會。
直到有一天,我去看望她。遠遠地,一個滿頭白發、蹣跚而行的人出現在我眼前,那是我的母親。年輕時心力交瘁的勞作,使她成為一個集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于一身的高危病人,先后十多次的發病住院,更是把母親摧殘得骨瘦如柴,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那一刻,我悔恨的淚水奪眶而出:我的錢真的能買來母親的健康,她的快樂嗎?母親她又真的在乎我的錢嗎?現在,母親雖然身體衰竭,但她畢竟還“健”在,當有一天她突然離去,我呼天搶地的時候,她還能聽見嗎?我給她買的東西,她還能看見,能品嘗嗎?為什么母親能為我付出十分,我為她付出一份卻要躊躇半天,猶豫良久呢?難道,我這親閨女就真的不如姑姑們盡的孝心多嗎?
緊走幾步,攙扶住母親,那一刻,我知道,從此母親蒼老的心將會得到安慰,她的任何愿望都會得到滿足,即使她自己不提出,她的余生將在快樂與滿足中度過。
我的母親,她像大多數母親一樣,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人。她的一生,是愛和哭奏響的音樂,她把愛留給了我們,她自己卻吞咽下了全部的哭,一生任勞任怨,無怨無悔,不求回報。她把她全部的養分供給我們,讓我們茁長成長,健康快樂,自己卻像一棵老樹一般慢慢地枯萎,默默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