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的散文 推薦度:
- 月亮的散文 推薦度:
- 雨夜的散文 推薦度:
- 清明散文 推薦度:
- 春天的散文 推薦度:
- 相關(guān)推薦
行走的火車散文
出遠(yuǎn)門我喜歡坐火車,更喜歡坐在車窗前看外面物體的流動,遠(yuǎn)處緩移的山、丘陵、高土坡,與近處閃移的樹、莊稼、花草,以及站在田野里觀望的人,還有瞬間經(jīng)過的城市。火車就在它們眼皮下“咔嚓”咔嚓“蛇一般溜去,它們各姿的形態(tài)如水墨畫一樣留在我的記憶里,或濃或淡。日子久了,我坐下來,這些水墨畫又記錄在我的紙上,或歡喜,或悲傷。火車是一尾魚,我在魚肚里順著河流游向每個地方,不用詢問地名,也不用知道地方的人文,地理,風(fēng)俗等。魚把我載到那里,卵般丟下,自顧游去,我便在這地方成長、尋食、生活。過了一段日子,我發(fā)現(xiàn)與這個地方不融合,就再次鉆進(jìn)魚肚子漂移。
人是流動的,火車也是流動的,人在火車?yán)镉^各地的風(fēng)景,交往各種人,與各個城市打交道,往往是人記住了城市,城市卻記不住你。唯一留下的是火車票上的姓名與身份證號碼,這便是你到過這個城市的證據(jù),城市對坐火車來的人是健忘的。坐火車的人對去過的城市很有感情,以至于到了晚年也會像孩子般的炫耀。
第一次與火車相遇,我先看到的不是火車,而是火車道。小時候調(diào)皮,被父親罵了一頓,我氣昂昂地跑到距學(xué)校幾里遠(yuǎn)的地方。第一次理直氣壯地出逃,從內(nèi)心我討厭父親的手,那只粗大的手,能把我的頭擊打出金星來。我沒敢躲閃,躲閃,會受到更嚴(yán)厲的打擊。痛了,我嬌寵般哭起來,八九歲的我,似乎承受不了手的擊打。別的老師聽到哭聲,便來勸父親,我趁這個空隙就飛跑出去,父親在后面追趕,他越追,我跑得越快。父親追不到我,便不追了,罵罵咧咧的回去了。我自由了,感覺像一只小鷹在藍(lán)天里第一次翱翔,努力呼吸田野里清新的空氣,頭上的痛感頓時消失了,我踢踢踏踏在小路上走著,沒有因逃跑而感到后悔,更不去想父親追不上我的氣惱與牽掛。在沒有理想與抱負(fù)的童年,感覺玩才是我的日常事,累了,餓了,才想起家與母親熱騰騰香噴噴的飯,吃飯時才想起還有很多作業(yè)沒有完成。
火車道就在我眼前,我不認(rèn)識火車道,眼睛里只是兩道冰冷的鐵軌并列著通向遠(yuǎn)方,我不知道遠(yuǎn)方是什么地方,也不會去想是什么地方。我沿著橫排的枕木來回跳著,枕木又像算術(shù)本上的橫格格,每次交作業(yè)時,我的橫格格里沒填幾個字,字就像現(xiàn)在的我,一個人在橫格格里孤寂、單薄地跳動。累了,就停下來,坐在鐵軌上,去擺弄鐵軌邊的小石頭。為啥鐵軌邊還有這么多小石頭呢?這么多小石頭都是從哪里來的?我喜歡玩小石頭,為了找小石頭能與伙伴在官路邊跑好久。衣服口袋經(jīng)常被幾粒小石頭磨破,口袋破了,母親一邊罵我淘氣,一邊掏出針,穿上線,又在頭發(fā)上擦幾下,然后一針一針縫起來。我的小石頭是用來玩一種拾石頭的游戲,五顏六色的小石頭在瘦小的手掌里翻來覆去。一直伴隨我到了初中,才知道那是女孩子玩的游戲。
鐵軌邊的小石頭都是紅色的,角楞分明,我便找最美的撿,直到遠(yuǎn)處一陣“嗷嗷”聲傳來,我才離開鐵軌,先是一陣火車的“嗷嗷”聲,又是一個男人粗野的“嗷嗷”聲,火車的“嗷嗷”聲過后便是“呼哧”,“呼哧”的聲音,男人的“嗷嗷”聲過后是一頓粗罵,罵我是誰家的野孩子,不要在火車道邊玩。我順著聲音往南看一列火車冒著白煙飛馳過來,我又往北看是一個男人拿著紅綠兩盞小旗往我這里跑。聽到罵聲,我嚇得跑開了,男人繼續(xù)在后面追趕,我不知道他追上我會用什么方式來懲罰,也許會大聲教訓(xùn),也許會像父親那樣擊打。那個時候,孩子犯了錯,大人都是這樣教育孩子的。
我離開鐵軌了,男人不再追趕,火車便開到我的眼前,火車帶來強勁的風(fēng)從我面前掠過,我胸前染著蘭墨水的紅領(lǐng)巾飄了幾下。這是一列綠皮火車,我數(shù)數(shù)有六節(jié),車窗是開著的.,從小小的車窗里探出男人女人的頭來,笑著的,哭喪著的都從我眼前一閃而過,我甚至沒看清火車?yán)锩媸鞘裁礃幼樱疖嚲惋w馳過去了。那時,我忽然想,我要是能坐一次火車是多么好啊。
從小鎮(zhèn)上到縣城邊的家,有三十幾里路,每個禮拜六下午父親用自行車載著我回去,禮拜天下午再載回學(xué)校。這兩地之間的距離,父親如火車般載著我丈量了五個春秋。后來,上了初中,父親給我買輛“永久”我們父子倆才并肩騎行。自從那次看到火車后,我坐在父親的車尾一直問父親;火車站離我們家有多遠(yuǎn)?火車坐著顛簸嗎?問久了,終于在一個禮拜六,父親告訴我說;不騎車了,咱去坐火車。
火車站離學(xué)校有一段距離,父親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著,他不說話,只顧自己走,走了一會回頭看看我是否能跟上他的步伐,我的心思早到了火車站,我想著火車與火車站的樣子,又想著火車?yán)锩娴臉幼印;疖囌静淮螅瑤组g房子,一個小小的站臺,父親買了票,二毛錢,我不要票,我的個子達(dá)不到買票的標(biāo)準(zhǔn)。站臺上站滿了人,我膽怯,一直跟著父親,父親一直攥著我的手,手心都冒汗了,他一直不松開,唯恐我走丟了。鎮(zhèn)上等車的人有認(rèn)識父親的,問父親怎么沒騎車回家。父親告訴他們;車壞了,帶孩子坐火車回去。我不知道父親為啥說假話,因為自行車沒壞,上午父親還專意擦得亮亮的。我知道,從我七歲跟著父親上學(xué),父親一直沒坐過火車與汽車,這輛褪色的“飛鴿”一直馱著我爺倆丈量家與學(xué)校的距離。火車終于“嗷嗷”著、喘著粗氣進(jìn)站了,我站在父親后面數(shù)著,一節(jié),兩節(jié),還是六節(jié),火車走到第五節(jié)時在我們面前停下了,車門開了,從火車肚子里鉆出一些人,掂著行李的,背著藤筐的,滿身油膩膩的小販挎著竹籃來回高喊著“麻花”“麻花”。下車的匆匆,上車的也匆匆,下車的唯恐下不來,上車的唯恐上不去,父親扯著我剛踏進(jìn)火車,火車就緩緩啟動了。
火車內(nèi)一條窄窄的走廊里擠滿了人,氣味濃,無論窗外的風(fēng)閃進(jìn)來多少,也吹不散我身邊那股狐臭味,我站在父親身邊,捂住鼻孔,父親看了我一眼,把我推到窗邊,我敞開鼻孔,使勁呼吸窗外的清爽。火車逐漸快了起來,外面的景物閃過。我如坐在船上看景物,船搖晃,火車也在搖晃,我感覺頭暈起來,想嘔吐。父親看我的臉色蒼白,便問我想吐嗎?我搖搖頭,父親說;忍忍吧,一會就到了。忍,是父親常掛在嘴邊的話,這個忍字,使我的秉性變得溫和,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會忍,大了以后,我又知道了阿q勝利法,我也學(xué)著阿q的樣子,把忍變成了“他奶奶的,隨他吧。”
下了車,我還是忍不住吐了,渾身無力,父親背我六里路到家的。父親的脊背比火車上舒服,火車馱我三十里路,父親卻馱我半生。父親一生都在行走著,從爺爺死后,他去當(dāng)兵一直行走大半個中國,每逢父親給我炫耀他到過什么什么地方,我都懷疑父親的腳是不是鐵打的,是不是與火車的鐵輪子一樣永不知道什么是磨損,父親洗腳我故意蹲在洗腳盆邊看,那雙布滿老繭的大腳,瘦瘦的,如一付骨架支撐著他高大的肉體。自從解放后便回家教書,星期六回家還幫母親干農(nóng)活。一直到退休父親這列火車還沒停止。
二
從我的童年到青年,我就坐過那一次火車,以后,我就懼怕坐火車,懼怕火車?yán)锏臍馕叮覜]有把坐火車當(dāng)成一種享受,而是我的一場痛苦。我喜歡安逸的生活,喜歡安逸的地方,不喜歡奔波與流動。我甚至想與父親一樣當(dāng)一名老師,閑余的日子,坐下來看看書,寫寫字。可是命運如同一個魔鬼,他變著法與我開玩笑。知識沒有改變我的命運,我懼怕知識流入我的大腦,每逢上課都要困,不少挨老師的教鞭與父親的罵。我像種了魔怔,父親苦口婆心教導(dǎo)我的話,如同耳邊風(fēng)一樣流走。父親氣得老問母親怎么教育我的,母親辯解說;跟著你,你怎么教導(dǎo)的。在吵來吵去的日子里,我逐漸長大,終于高中畢業(yè)了,我不知道怎么混到畢業(yè)的,畢業(yè)后,我有了夢想,不大,也不高,心里就想當(dāng)工人,我不知道為啥想當(dāng)工人,就幻想著穿一身工作服,騎著自行車走在大街上吹口哨的神氣樣。我用父親半月的工資買了喇叭褲,燙了發(fā),又買了一雙尖尖的皮鞋,這是全城的流行色,也是城市青年的標(biāo)志。我裝扮好這一切回到家里,母親看到,拿起棍子攆我半個村子,罵我好處不學(xué),學(xué)流氓。罵歸罵,總之還是默認(rèn)了,村里的伙伴都是與我一樣的裝扮,她看到最后說;啥世道啊,男不男,女不女的。
母親用一籃子雞蛋,讓父親給我換來一份當(dāng)工人的資格。上班后,父親退休了,馱著他與我的老“飛鴿”也隨著退休了。一九九零年土地改革,那年,為了分地,結(jié)婚如同傳染病一樣席卷農(nóng)村。無論到不到結(jié)婚年齡,伙伴們都會訂婚,結(jié)婚。母親也托媒人給我張羅對象,為此,我爹經(jīng)常給他送酒喝,對象終于在酒的澆灌下找到了。她也是工人,只是不與我一個單位,初次見面,似曾相識的感覺。村里認(rèn)識她的人,都夸她美,我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美在哪里。結(jié)婚那年,我十九歲,還是個孩子,家里用花轎抬進(jìn)一個與我同齡的女孩子。母親經(jīng)常發(fā)愁;兩個孩子可怎么過日子啊?我對婚姻處于半朦朧狀態(tài),對女孩子既渴望又害羞。我感覺這是兒時“過家家”游戲,游戲完了,可以什么都不算數(shù),可這不是游戲,是父親與大哥提著禮品,去女方家?guī)状尾庞没ㄞI抬進(jìn)來的。
婚后六年,我與火車又一次聯(lián)系到一起。在單位六年,我快樂的過日子,同村的伙伴也與我一樣,沒有波折、攀比,更沒有貪婪、欲望,孩子老婆熱炕頭倒也舒坦。萬物都有變化的,社會如此,人生如此,人與人的交往也是如此。外出的春風(fēng)逐漸席卷大地,村民開始萌動,打工如同春雷,沒讓人來得及準(zhǔn)備,便在飯桌上、巷子口、地頭里炸起。逢年過節(jié)人們走親穿友,都在談?wù)撏獬龃蚬ぴ掝},外村人比我村人出去打工早,等人家口袋里,飯桌上等都改善了,我們村才逐漸知道這個消息。人不再滿足現(xiàn)狀,不再眼熱他們回家抽好煙、喝好酒、麻將桌上很豪爽的模樣。年后,都登上火車出去了。單位散了,我也跟著同村的外出。
沒有來得及數(shù)大火車有多少節(jié),我便被擁擠到火車?yán)铩N宜闶切疫\的,等了一天一夜,總算登上了火車,我數(shù)不清火車站有多少人,就用集市來形容吧。年后,天還飄飄灑灑下著雪,買票的人不躲,不藏,不避,各式的保暖衣穿在身上,如教徒般迎接大雪的洗禮。等票的隊伍在廣場里環(huán)了一圈又一圈,雪埋葬一串腳印,又被腳踏成了雪水。車站管理人員的小喇叭一陣又一陣的喊叫;不要急,慢慢來,看好自己的物品,防止小偷。這是善意的提醒,我不知道有多少小偷在偷窺人的口袋,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觀察小偷,小偷,臉上沒記號的。我聽到了被盜的哭聲,也看到了小偷被抓與逃跑廝打的場面。小偷的語言也是嚴(yán)厲的;誰敢攔我,我弄死誰,手里的尖刀與雪一樣發(fā)出寒光,冰涼冰涼的,刀刺入肉體也是冰涼的,在刀面前,沒人敢阻攔,刀在前面開路,小偷在后面跑,刀到哪,小偷到哪,刀走向人群,人群如水遇到了避水珠般散開,驚呼聲,喊叫聲,哭聲,刀落地聲,便衣給小偷戴手銬的“卡擦”聲。人群又合攏,聚集,又如一條溪水緩慢移動,周而復(fù)始。
火車?yán)锸菗頂D的,人在火車?yán)镆苿又荒芸粗_,男腳女腳穿著各種鞋子。腳沒地方擺造型,都在車廂里擁擠,人移動,喊著腳也要移動。車窗不停爬進(jìn)男人、女人、孩子。洗手間,車與車的連接處,都是一雙雙腳,鞋子沾滿雪,車廂里全是雪水,報紙墊在雪水里,屁股坐在報紙上,車廂里不讓抽煙,但是管不住發(fā)出的各種氣味,氣味鉆入鼻孔,我卻能適應(yīng)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改變了我的鼻孔,但是我知道在雪地里排隊的人心。隨著火車的移動,車站遠(yuǎn)了,城市遠(yuǎn)了,故鄉(xiāng)也逐漸遠(yuǎn)了。我站在車廂與車廂的連接處外看,一片白色的世界,在白色的世界里,火車沿著雙行線急速遠(yuǎn)行。
三
火車把我丟在一個城市里徑直走了,我絲毫沒有憎恨它的無情與冷漠,因為火車不是我的父親母親,火車與我沒有一絲血緣。但是,火車的離開,我還是感覺到異鄉(xiāng)的凄涼,眼前是高樓與一張張陌生面孔組合的人群。我跟同村扛著沉重的行李走在街頭,遇到很多與我們一樣扛著行李的人,他們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也許他們是陜西的、山西的、或者是河北的、四川的。他們也許來自丘陵,也許來自山區(qū)。同鄉(xiāng)們比劃著樓的高度,談?wù)撝鞘械幕ɑňG綠。城市對于我們剛出門的人來說,是一個怪物,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怪物。這里沒有麥苗,沒有小河,沒有可以肆意奔跑的青草坡,只有高樓的窗外焊接的鐵窗,讓你躲閃不及的汽車和司機罵不長眼睛的聲音,以及匆忙行路的人。
我們的行李越來沉重,兩只腿像灌了鉛,我不知道要去的工地還有多遠(yuǎn),帶頭的建國說;快到了,要不休息會吧。都說;不休息了,餓的肚子痛,趕快到地方找點東西吃。其實,我早餓了,只是忍著呢,走路與對城市的好奇,使我忘記了餓。他們說餓,我餓的感覺又上來,我聽到了肚子的“咕咕”聲,與我養(yǎng)的鴿子一個聲音。鴿子在空中自由飛翔,我常說建國與鴿子一樣,也是在自由飛翔。建國是村里出門最早的人,他去過很多城市,先去南方進(jìn)過工廠,干了一段時間,嫌上班時間長,工資低,每天與牛馬一樣干,回報是微薄的,他感到不平,對領(lǐng)導(dǎo)嚷著長工資,結(jié)果被開除了。他又去了內(nèi)蒙,下了建筑工地,掙了不少錢,可是年底結(jié)賬時,老板跑了,他們鬧,任憑怎么鬧也無用,在偏遠(yuǎn)小縣里法律是無力的,法律成了一部分人的保護(hù)傘。他自嘲告訴我;那次差點要飯回來。我說;這幾年,你沒少給火車加油啊。他說;可不是嗎,火車票也有一沓子了,人嘛,與火車一樣,每時都要行走,不走了,就到站了,火車到站要加油加水,咱們可不能到站,咱家還有父母,老婆,孩子,他們眼睜睜著等咱們掙錢養(yǎng)活呢。我說;這次會不會抓瞎啊。他說;不會,不會,這次的老板是熟人,也是咱們老家來的。我笑了;不會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背后插一槍吧。他說;這個事,我不敢打保證只能看他的道義與我們的運氣吧,到了那里,咱們的命運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講道義的話,就不會抓瞎。
我們同去五個人,都是村里玩伴,建國是年齡最長的,他外出早,經(jīng)驗比我們多。他們四個人干木工,我干電焊工。來到工地,我們居住一起,幾塊石棉瓦搭起的臨時房子,里面用磚頭,木棍,黑舊模板支起一張大床,上面鋪我們帶來的被子。建國嫌太單薄,又從庫房里找些以前民工留下的破棉絮,我們鋪下,建華說;那是黑心棉弄的。建國說;別管什么黑心棉了,能暖和就行,咱的命賤,閻王爺不收咱。床鋪好了,干干凈凈,大家躺在上面怕壓踏了,不敢站立,脫穿褲子都要在地上。大伙躺在大鋪上一根煙接一根抽著,心里都有些心酸,為了糊口,跑了千里路來睡這樣的窩棚。建國好像看透了大家的心思;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過去了,忘掉那一切吧,瞅瞅別村的人外出回去,都什么樣,咱們是什么樣,花錢還要考慮,吃肉都要過節(jié),孩子嘴饞吃口芝麻鹽也是香的,我是知道那種滋味,也知道外出的艱辛與遇到黑心、老板的那種氣憤。
活干到半路,建設(shè)要回去了,建設(shè)的老婆哭著說;她娘家爹被火車碾死了。年輕人都出外掙錢了,他感覺還不老,為了減輕家里負(fù)擔(dān),也想出去掙點錢,就到一個城市撿破爛,不知怎么的,鉆在了車輪下,火車過去剩下一件血衣,跑了數(shù)里才找到凌亂的肉體。她哭著說;爹不該這種死法,好好的出去撿什么破爛,家里有地,有糧食吃著,錢多少就成,這下好了,七十不到就走了,竟然是這個走法。她在電話里微弱的聲音我們都聽見了,都嘆息這么好的老頭說沒了就沒了。建設(shè)老婆的娘家與我們村一地相隔,田地是挨邊的,大家都認(rèn)識她爹,一個說話從不大聲的老頭,脾氣像個女人般的溫和。建設(shè)跑到老板那里要錢,告訴老板家里出了事,要回去一次,老板沒說話,掏出了三百元,建設(shè)不要,嫌少,干了這么久,家里出事了,不能只給這么點,除了路費快沒了。老板說;真的沒了,他口袋里只有這些錢,還是大家的伙食費。暴躁的建設(shè)氣急了,與老板爭論;這家里都死人了,你還這樣,怎么讓我們干下去。我們四個也表示不干了,結(jié)賬走人。老板急了;現(xiàn)在工期緊,項目部催的急,我也沒法了,怕你們了。他立刻出去找錢了,去了一根煙的功夫回來了,給了建設(shè)兩千。
建設(shè)走后,屋里剩下我們四個天天早起,晚上回來,他們?nèi)齻依舊“叮叮當(dāng)當(dāng)”釘木模,我依舊給老板焊各種物件,每天機器般生活,開始我不很習(xí)慣,十二三個點的勞動時間,我的腿站得浮腫,手面被電焊藥渣燒成小泡,一個一個,一扣,小泡冒點水,鉆心的痛。幾次讓老板買焊工手套,他一直答應(yīng)就是不買。他還告訴別人說我嬌氣,去年找的那個電焊工一年沒要求買過一次手套。我干活的工棚在項目部對面,不能偷懶,他們都看著呢,不管活干的快慢,每天只要堅持下來就行。他們?nèi)齻在樓上干,老板不去監(jiān)工了,還可以坐在木板上休息會。那個時候,我真想改行做木工,他們笑我,說我胖,爬上爬下的,不是那塊料。我每天數(shù)著日子過,我喜歡夜,夜里才是我們的世界,吃過晚飯,到街上溜達(dá),看看美女,打打電話,發(fā)了生活費甚至還能喝喝小酒。有時候恨夜長,有時候恨夜短。每晚從街頭回來,大家講俗段子,評論女人,一直到睡去。
我們即將完工的時候,雙成也接到了家里的電話,他爹氣得手筋都是暴突的。雙成的爹我喊他老泉叔,自幼與雙成一起玩,都是在他家蹭飯吃,老泉叔喜歡逗我,當(dāng)著我爹娘說我是他的兒子,將來也要給他養(yǎng)老送終。老泉叔家磨豆腐,又白又嫩,他家的豆腐花我沒少喝,也許是豆腐花誘惑我,我總感覺他家比我家好。老泉叔平時很溫和,就是看不慣不倫理的事,看到了就會大罵不停,能氣得眼珠子爆出來,手握得“咯吱,咯吱”作響,手筋如一條條蚯蚓。我與雙成只要看到他生氣,就趕忙跑出去,怕他的氣撒在我們身上。這次出了大事,雙成的媳婦不見了,雙成娘早起看到屋門是鎖著的,以為媳婦出去干農(nóng)活了,就做好飯在家等著,等了半晌午媳婦還是沒有回來,心想;怎么這么能干啊,平時催都催不到地里。自從雙成出去后,她一直喜歡在村代銷點里玩麻將,天都黑很久也不回來。雙成娘經(jīng)常說;娶的不是媳婦是奶奶,只有舊社會的富家女才在麻將場里玩。她看一直不回來,就去了地里找,東西地找遍了沒人,問鄰地里干活的人,都說沒見她來。這下,雙成娘急了,一溜小跑回家告訴了老泉叔,老泉叔洗好滿是豆腐渣的手說;別急,值不當(dāng)去那了,說不定走娘家去了。老兩口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見媳婦回來,老泉叔也急了,騎著自行車去了媳婦的娘家,結(jié)果,媳婦的娘家爹也著急了,說好多天沒來了,這雙成不在家,她能去哪里?兩老頭又騎車來到了雙成家,撬開了雙成的門,屋里亂七八糟的,結(jié)婚時的被子,衣服扔得滿地都是。三人慌了,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會這樣啊,是被偷了,還是怎么了。老泉叔說;被偷吧,我們都在家,沒上別地去,屋門還是鎖著的,沒被偷吧,這屋里一團(tuán)糟。三位老人發(fā)了愁,商量著怎么辦,去哪里找人,去報警還是怎么。報警吧,丟不起那人,才不見一天,如果去別地了呢,最后決定去親戚家找找,兩老頭又摸黑把近親家找了一遍,還是不見人。第二天,老泉叔又故意去村里村外的井里找找,還是找不到什么。他從村東地回來的路上,碰到了村西頭經(jīng)常早起的老德叔,老德叔問老泉叔起這么早找啥呢?老泉叔就把事告訴給了他。老德叔說;別找了,人也沒死,走了。走了?老泉叔納悶了,什么走了。老德叔就把昨天早上看到雙成媳婦,與同村的狗子一起背著行李,匆匆出村子的事告訴了他,他們倆看到老德叔還打了招呼說;去雙成哪里找雙成呢。老德叔問老泉叔怎么不知道這事呢。老泉叔無語了,擺擺手回到家里,告訴了雙成的娘,就去代銷點去給雙成打電話,電話沒打代銷點的三嬸子又告訴老泉叔一件事,說電話別打了,人也不要找了,你媳婦肯定跟狗子跑了,兩人早就在玩麻將的時候眉來眼去的,我們作為外人也沒法說,也沒啥證據(jù)。這下,老泉叔生氣了,罵聲差點把代銷點屋頂沖破。他罵罵咧咧的去了媳婦娘家,把此事說了,媳婦的爹氣得差點暈過去;這算什么事啊,丟八輩子人,如果再看到她腿打斷,這輩子就當(dāng)沒生這個閨女。媳婦的娘忙賠情,一直說她沒教好這個閨女,給你家添堵了,要早早有個孩子也好啊,女人有了孩子就拴住腳了,她什么想法都沒了。一說到孩子的事,老泉叔更氣;來了幾年了,也沒見動靜,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媳婦的娘聽了老泉叔的抱怨,也不賠情了,腿一拍,站了起來,指著老泉叔的鼻子說;怎么,俺閨女不生孩子,按你的說愿閨女啊,你說說到底怨誰,你生個兒子沒種,反而怪俺閨女。
其實,我們都知道雙成的事,作為好友,我們不說,這是他的短。大家從來不提這事,也不講自家孩子的事,怕他受了刺激,大家心里的猜想,他媳婦早晚會走的,只是沒找到合適的人,誰也不會想到她會找狗子,一個好吃懶做的家伙,嘴巴如蜜罐一樣,也不出門天天泡女人場,氣憤的是,雙成喊狗子還是喊叔的,同族人,這算什么事啊。我們一邊罵狗子,一邊勸雙成不要生氣;此事也不怪你,這是命,只是有點丟人,還是早點回去安慰一下爹娘,別把二老氣壞了。雙成不說話,一直哭,哭他什么命,怎么攤上這樣了。哭完,他說不回去了,一輩子不進(jìn)村了,這里完工了,他要去別地。
夜里,雙成出去了,誰也沒告訴,半夜才回來,第二天,他說不上工了,他要走。我們說;沒錢你怎么走,眼看就完工了,等完了工我們一起走。他說;弄到錢了,他夜里找了老板,結(jié)了一筆賬,剩余的錢等結(jié)了帳讓我們給他爹娘帶回家。我們怎么留也沒留住他,他還是卷卷行李走了。
雙成走了,我總感覺對不起他,怎么就沒留住他呢,眼看就要完工,大家一起來,一起走多好呢。
【行走的火車散文】相關(guān)文章:
火車帶我回家鄉(xiāng)散文05-02
關(guān)于火車的幼兒謎語02-28
行走初二作文10-19
關(guān)于謎底是火車的謎語02-26
關(guān)于火車的謎語有哪些08-17
孕婦夢見火車的預(yù)兆11-02
行走荊州高一作文09-04
我們行走在分?jǐn)?shù)之間03-14
火車高三作文06-16
夢見自己在霧中行走的寓意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