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瓜架,豆角架散文
綠色騁騁生長的夏季,我家宅院里的黃瓜架和豆角架,在東邊的菜園子里,一順地排列著。黃瓜架和豆角架上,秧子熱熱鬧鬧地長,花朵熱熱鬧鬧地開,果實熱熱鬧鬧地掛。我們兄妹幾個,眼睛熱熱鬧鬧地盯著架上,嘴里熱熱鬧鬧地說著架上,心里熱熱鬧鬧地惦著架上。
【黃瓜架】
過了大年,母親最盼著的,就是開春兒。母親心里的開春兒,是她使著我們家里的那把尖已磨出豁的老尖鍬,在院子的菜地里試出來的。母親雙手握著鍬把,右腳踩在鍬沿上,一腳蹬下去。等到尖鍬不費力氣地就被蹬進(jìn)了土里時,母親就知道,這菜地,已經(jīng)化進(jìn)了一鍬深。地化了,山屯就松軟軟地開春兒了。
母親說的開春兒,離開犁種大田的時間,還有個十天半月的,山屯里,正是打緊兒收拾菜園子的時候。捱過了一個冬天,母親早就閑得受不了,就叫上父親,也統(tǒng)領(lǐng)著我們兄妹幾個,一起開進(jìn)菜園子。
一個不大的菜園子,很快就歡實起來。和泥柵墻,澆水漂地,刨土翻地,打壟做畦子,我們每個人,都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把菜園子里的活計,干個熱火朝天。
母親一邊干著活計,一邊念叨著我似乎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的話語:做買賣要狠,蒔弄莊稼要緊。這蒔弄菜園子,比蒔弄莊稼還有講究,錯過了時機(jī),人家的秧棵掛滿貨,你家的秧棵就是青草棵。
當(dāng)菜園子里整齊地排滿了盡是新土茬的畦子和壟臺時,院墻邊那扇使一塊長條石頭頂壓著的園門,就再也關(guān)不住從土壤中返上來的呼呼上升著的地氣。
呼呼的地氣,使勁地從園門的縫細(xì)中擠出來,借著母親開窗的機(jī)會,一股腦地闖進(jìn)我們的宅屋里。平時很大的屋子,卻禁不住這么一擁,滿屋都擠熱了。
母親知道,這是菜園子里畦壟們的靈氣,在爭搶著招呼人趕緊去播種。母親把存放在葫蘆頭里的黃瓜籽找出來,泡在一個藍(lán)邊的飯碗中,蓋上一塊舊棉套,放在炕頭的地方,又找來一件妹妹穿破了的花布衫捂在碗上。不幾日,黃瓜籽就生出了白花花的芽子。
一個陽光充足的天兒,母親就端著那個放在炕頭的藍(lán)邊飯碗,到菜園子的畦子里,去下黃瓜芽子。母親在畦子里刨好等距離的埯子,澆足水,就使著筷子,一個一個地把芽子不深不淺地下進(jìn)埯子里。
母親告訴我們,黃瓜籽生出來的芽,是黃瓜苗的根。使筷子下的時候,芽一定要直立著插進(jìn)埯子里。芽不能碰折了,折了,黃瓜秧上結(jié)出的黃瓜就會是苦的。
下好了芽,母親就在埯子上,蓋上一層發(fā)酵好的豬圈糞。兩三天的時間,黃瓜的小苗,就整整齊齊地長出來。
很快,黃瓜秧就到了爬架的時候。架黃瓜秧使的架桿,都是差不多一邊粗、一邊長的秫稈兒。我們那個山屯里的人說的秫稈兒,就是高粱桿兒。
架黃瓜秧是父親的活。使秫稈兒架黃瓜,如趕上旱天,就要把長黃瓜秧的畦子先灌足水,便于秫稈兒插進(jìn)土里。父親插的秫稈兒,互相傾斜交叉,有規(guī)則地形成一種特殊的三角塔形。四根秫稈兒系成一把,整架的秫稈兒,都連成了一個整體。
黃瓜架結(jié)出的第一噴黃瓜,是不允許我們幾個孩毛子去動手采摘的,采摘權(quán)在母親的手里。母親手里拿兩三根紅布條,蹲在黃瓜架里,一棵秧一棵秧細(xì)細(xì)地看,然后才把紅布條,系在她認(rèn)準(zhǔn)了的那條黃瓜的系把上。
被母親系上紅布條的黃瓜,就是黃瓜種,就成了我們一家人的重點保護(hù)對象。除了我們幾個孩兒們不能誤摘外,主要是看著院子里的那幫雞們,尤其是那只賊頭賊腦的淘氣出名的蘆花母雞蹦進(jìn)來,啄食這條來年的希望。
黃瓜種成熟的時候,皮變得深黃深黃的,像一個捶被面時使的大棒槌。母親把帶籽的黃瓜瓤撓出來,剩下的刮去硬皮,擦菜做湯,味道酸酸的美。最近,我去一家飯店,真的發(fā)現(xiàn)把黃瓜種擺進(jìn)了菜柜里。要不是事先訂好了菜,我非點一個黃瓜種的菜不可。
我們家的水井,在屯子里出奇地好,咋旱,也沒有干底兒的時候。有水澆,菜園子的黃瓜架上,就嘀里嘟嚕地掛貨。但是,狼多肉少。我們那個家,八口人,六個孩子,吃啥,都唰唰地下。一頓飯,一人吃一條黃瓜,就得小半筐。放著量地吃,黃瓜架里沒那么多的黃瓜。
去黃瓜架里摘黃瓜,只有我與大妹妹享有替母親代勞的美差。母親囑咐我們,黃瓜架上的黃瓜,一定要等到水分長足了時才能摘,要不就白瞎了。我們家的晚黃瓜,更是要等到長成小西葫蘆大,才能摘下來吃。現(xiàn)在市場上賣的,都是嫩嫩的小黃瓜,要在我小的時候,母親非罵幾句“敗家子兒”不可。
母親使著擦菜板子擦黃瓜菜時,我們兄妹幾個就在旁邊好奇地瞅著。母親擦出的菜,長而均勻,一會就圓乎乎地擦滿了一大碗。那帶籽的黃瓜瓤子,母親從不擦進(jìn)碗里,都是順手塞進(jìn)我們的嘴里。我們那咕囔咕囔的吃相,母親像是很喜歡看。
母親常說,吃黃瓜瘦人,吃大蔥胖人。母親的話真的很好使。我們都摟著吃黃瓜,一小塊一小塊地掰著蘸醬吃,也許真的怕瘦。可吃大蔥又不能使勁地造,太辣。于是,黃瓜省下了,大蔥也沒浪費。母親的招法,就是高明。
可是,母親也有上趕著給我們吃黃瓜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卻不怕我們吃黃瓜變瘦了。炎炎的夏日,我和妹妹們出去采蘑菇、刨草藥、薅豬草回來,母親就常常鉆進(jìn)黃瓜架里,摘甜甜的黃瓜給我們吃。
每隔那么幾天,母親就在黃瓜架里,一棵秧一棵秧地撒目,把那些長不大的彎勾大肚摘下來。這些彎勾大肚,就是我們隨時就可享受的味道,不必非得拿到飯桌上去吃。
黃瓜拉架的時候,我就帶著妹妹們,一棵秧一棵秧地打掃戰(zhàn)場。這秧上長著的,都是些小崽兒。我們把這些小崽兒,統(tǒng)統(tǒng)放在淺筐里,在太陽下曬蔫巴。母親把這些曬蔫巴的黃瓜崽兒,一起扔進(jìn)醬缸里。沒過幾日,這些黃瓜崽兒,就腌成了脆生生的味道別致的咸菜瓜子,家里的飯桌上,就多了一道下飯的吃貨。
【豆角架】
豆角架的秧子,瘋一樣地長,瘋長得滿架都嚴(yán)嚴(yán)實實的,看上去要比黃瓜架富態(tài)許多。妹妹穿著件花布衫,跟母親跑進(jìn)菜園子,悄悄地鉆進(jìn)豆角架子里,竟看不見丁點的影子。
黃瓜秧是一埯留單株,莖上是一柄生一葉,爬架使的是菟絲子似的抓手。豆角秧則是一埯留三株,莖上是一柄生三葉,爬架使的是螺旋盤繞的莖稍。
同樣大的畦子,架豆角架使的秫稈兒,要比架黃瓜架使的秫稈兒多,豆角架秫稈兒之間的距離,也比黃瓜架秫稈兒之間的距離插得近。那一年,父親架豆角插的秫稈兒稀了點,秫稈兒也細(xì)了點,一個連雨天,豆角架撐不住落雨秧子的重壓,齊刷刷地趴倒了一架。這樣的失誤,父親沒再重復(fù)過。
第一噴豆角快要下來的時候,母親選一畦子秧苗長勢好、根部結(jié)角多的豆角架,在架頭系上紅布條。這根紅布條,就提醒我們一家人,不要摘這架豆角秧上的第一噴豆角,那是母親選留的豆角種。
豆角種的皮長成淺黃色的時候,母親就把它們摘下來,穿成串,掛在屋檐下椽頭釘?shù)尼斪由稀5人傻健皣W啦嘩啦”的份上,母親就帶著我們,把豆角籽扒出來,裝進(jìn)一個洋襪樁的口袋里。
母親把扒籽剩下的,跟秫稈兒葉子一個顏色的豆角皮,放進(jìn)燉著咸白菜的大鍋里。想不到,那秫稈兒葉子一樣的東西,很容易地就被燉稀爛,吃起來,還真是豆角的.味道。
豆角秧的葉子毛茸茸的,我們家養(yǎng)的兔子最喜歡吃,可母親不讓采它喂,說葉子是豆角秧喘氣的肺葉。豆角架上的葉子,好生那種名叫“王八拉子”的害蟲,專門趴在葉子底下舔食葉肉。母親經(jīng)常帶著我們站在畦埂上,去一個一個捏這種緊緊地貼在葉底兒上的蟲子。
其實,這種豆角架上結(jié)的豆角是蕓豆角,長到啥程度,老到啥程度,肉質(zhì)都沒有橫筋。豆角大噴下來的時候,母親常常摘一筐豆角,挎到大門口的樹蔭下,擇豆角上的筋。
一根根細(xì)細(xì)的豆角筋揉搓在一起,成一個松軟的絲團(tuán)團(tuán)。母親把絲團(tuán)團(tuán)當(dāng)寶貝似的拿回家,使它刷鍋蓋兒,刷水缸蓋兒,刷砂盆蓋兒。我想,現(xiàn)在市場上暢銷的潔凈絲,是不是受到了我母親的啟發(fā),近而發(fā)明出來的呢?
夏季,我們那個山屯里,最流行的菜,就是土豆燉豆角。土豆燉豆角,成了夏季山屯里的標(biāo)志性燉菜。一頓吃不了,下頓熱著吃。有時都吃餿了,加點火堿水再熬一熬,也不會扔掉。
這個時候,母親就會把撿來不長時間的山杏核,端出一干瓢來,砸兩碗杏仁,拉成杏仁豆腐。杏仁豆腐燉豆角,是我們?nèi)胰藷o不貪念的味道。
蕓豆角長到入伏的節(jié)氣,就蔫蔫地罷噴了。不等秧葉脫落,這豆角架,就被母親三下五除二拉了架。拉了架的畦子,要立馬翻出來,下茬種大白菜。
“頭伏蘿卜二伏菜,三伏種芥菜。”有時,母親寧可少吃一頓豆角,也要搶在節(jié)氣前,把還在開花的豆角秧拔掉,不能耽誤了種下茬。
母親蒔弄菜園子的脾氣,就是一個急。那年小白菜剛出來,還沒有間頭遍苗,就連下了三天雨。地里像個泥塘子,下不去腳,急得母親在菜園子邊直打轉(zhuǎn),后悔沒在下雨的前一天,抽空把苗間了。
天晴后又過了兩天,母親邊間菜苗邊跟我們念叨,這小白菜晚間了五六天,互相欺苗不算,還爭搶土里的養(yǎng)分,好生生地耽誤了生長。這苗期耽誤了五六天,到起白菜的時候,產(chǎn)量就會有很大的減少。
母親惦記著五六天的耽擱,就特別上心地耪小白菜的地,給它吃上糞澆水的小灶。到霜降起菜時,母親看到一棵棵的大白菜棵粗芯實,臉上才沒了那種沉積了許久的遺憾。
菜園子里,還有一架豇豆角。我們屯里的人,都管豇豆角叫長豆角。豇豆角的架長得要輕松得多,不那么稠密,葉子稀疏有致。可架上不失熱鬧的景致,花,一茬接一茬地開,架上的豇豆角,也是一茬接一茬的結(jié)。
母親幾乎年年要在菜園子里種一畦子豇豆角,除了我們一家人炒著、拌著、腌著吃以外,重要的是母親要摘一些嫩嫩的豇豆角,使剪子破成細(xì)條,穿成串掛起來背干,留著過年過節(jié)時炒肉吃。那時,山屯里的屋檐下,幾乎所有的人家,都掛著一串一串的干豇豆角。
菜園子的東墻根,母親種了一趟片豆角,日后就有了一趟片豆角架。這趟片豆角,是母親使苞米秧架的架。片豆角秧開著紫色的小花,結(jié)著一嘟嚕一嘟嚕的角,一直長到深秋被冷霜打蔫。
母親就是有智慧。在東墻根,母親種一埯片豆角,再種一埯苞米,一埯一埯地隔著。扁豆角秧與苞米秧一起長大,只是片豆角秧要盤在苞米秧上。
苞米長到穗上的粒子有個七八分熟了,母親就把苞米穗擗下來,扒皮去胡,一家人烀青苞米吃。烀苞米時放進(jìn)幾個茄子,那就叫“苞米炸茄子,饞死老爺子。”啃苞米吃茄子,真是滿口飄逸著清香。
其實,我們嘴里的青苞米滋味,純屬偏得。苞米擗下后,母親把苞米秧上的葉子擇下來,秧子就不再吸收土里的營養(yǎng),就變成了片豆角專職的架桿。
晚秋來霜前,我們跟著母親,去掐片豆角秧上的葉子。掐多少,沒數(shù),越多越好。掐葉子干啥?留著冬天蒸豆餑餑貼葉子。有這種葉子,豆餑餑就不會粘平屜。
一根葉柄上三片葉子,掐一個葉柄,就能貼三個豆餑餑。母親一柄一柄地穿起來,這不光穿起了我們家的希望,也穿起了山屯里好多人家的希望。山屯里,有的人家沒種片豆角,就沒有貼豆餑餑的葉子,母親多掐多穿的,就是給他們預(yù)備的。
蒸豆餑餑的時候,人們樂呵呵地拎走一串串的葉子。他們想沒想到,那上面,凝著母親勤勞的心智呢?拎在手里,是不是覺得沉甸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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