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碗櫥散文
好友住在一所古老的四合院里。一日，她邀請我去她那兒做客。在她家老式的廚房里，我看到了久違的紗碗櫥——記憶中的紗碗櫥。
紗碗櫥就是我們這兒裝餐具的櫥柜。櫥內(nèi)分層內(nèi)放著各式碗碟，櫥子的下半部分有抽屜，可以放些炊事用品。這個長方形的木質(zhì)柜子，靠墻的一面是木頭的，其他的三面則是紗窗，窗框四周罩著一層細(xì)網(wǎng)眼的綠色網(wǎng)紗。這樣空氣可以流通，未吃完的剩菜放在里面，才不會悶壞。我有時想，它的存在，就是中華民族“勤儉節(jié)約”美德的一種弘揚吧。
我們家的紗碗櫥，功能除了擺放碟、盆、碗、筷外，還盛放著母親的`“廚藝”。新鮮煮就的膳食，午餐吃剩的菜肴，以及可口的醬菜，紅油的腐乳，噴香的茶干，翠嫩的榨菜……都擱在里頭。這些食物散發(fā)出的裊裊香味，對于兒時饞嘴的我來說，好似盤旋在櫥柜里的幽靈，四季不散。
記得小時候放學(xué)回家，肚子里總是空空的。連蹦帶跳地奔回家門，第一件事就是踅到紗碗櫥前，踮起腳尖，把饑渴的眸子緊緊地貼在櫥門上，透過紗網(wǎng)，偷窺櫥內(nèi)乾坤。我那靈敏的鼻子總會早一步探知到櫥柜里的秘密。�。∈切膼鄣莫{子頭，還有大個的鹵蛋呢。燦爛的笑花，剎那間在童稚的臉上綻放。如果聞到了自己不喜歡的味兒，比如，蠶豆醬菜瓜，青椒炒茄絲，油燜小青菜啦，笑容便會凍結(jié)在嘴角，然后，悵然若失地走開�？梢坏饶赣H把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時，我卻早忘了剛才的不快，風(fēng)卷殘云般，狼吞虎咽起來。
那時候，年少無知的我，不知道紗碗櫥里的香味與母親錢包的寬裕度密切相關(guān)。我小學(xué)三年級時，有次期終考試。中午，飯桌上只放了一盤青菜炒百頁和一碗大蔥炒豆醬。我端起飯碗，覺得好委屈，還沒張口吃，眼淚就一下子掉了下來……母親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傍晚，我考完試回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紗碗櫥里放著兩個圓嘟嘟、黃燦燦的荷包蛋，是去上夜班的母親特意為我準(zhǔn)備的。
還有一次，不懂事的我，竟把母親放在碗櫥里，當(dāng)晚飯菜的一碟鹽水毛豆，當(dāng)零食一點、一點地吃掉了。于是，我很是忐忑地等待著母親的責(zé)罰。到了吃晚飯時間，母親打開碗櫥，她只是略微看了下，就轉(zhuǎn)身到廚房涼拌了一根黃瓜。
上世紀(jì)70年代末80年代初，是我們家條件最艱苦的時候�？刹还芗依锝�(jīng)濟再困難，母親總是變著法子，盡量豐富著碗櫥里的內(nèi)容。長大后我才明白，那紗碗櫥里盛放著的，何止是飯菜，而是愛，是母親對子女深深切切、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膼�。那愛，如藍(lán)天一樣寬廣，如湖水一樣平靜，如春風(fēng)一樣溫暖。
那是一個雨后的黃昏，母親突然臥病在床。此刻，沒有了香味繚繞的紗碗櫥，好似一座空城，清冷空寂。放學(xué)到回家，又冷又餓的我，徘徊在碗櫥前，再次流下了傷心的淚水。
第二天中午，當(dāng)香味再度從紗碗櫥里飄出時，母親恢復(fù)了健康，家又重新充溢了溫暖、愉悅的氣息。
如今，已很難看到紗碗櫥的蹤影了。它的消失，意味著一個“緊衣縮食”時代的結(jié)束�，F(xiàn)在的家庭主婦，秉承健康科學(xué)的原則，差不多每一頓都會做新鮮的，所以，幾乎沒有什么剩菜，即使有一點，也用速凍保鮮的冰箱來保存，根本用不上笨重又占地方的紗碗櫥了。
我久久地佇立在紗碗櫥前，兒時的畫面一再地閃回。一時間，竟悲欣交集……紗碗櫥的存在，也是母愛的存在呵。偉大的母愛，賦予了它在我心中永不褪色的光彩。忽然想起，近來我讀過的一首英文詩歌《慈母頌（MotherMachree）》：我愛你，如銀的發(fā)絲，閃爍著深情的光芒；我愛你，額上道道皺紋，歲月刻滿滄桑；我吻你，勤勞的手指，雙手柔情溫暖我心房。啊，慈母在我心，蒼天保佑，福壽永綿長！
今天晚上，我打算去看望獨居的母親，和她聊聊有關(guān)紗碗櫥的往事，順便煮一點她喜歡吃的鹽水毛豆帶過去。
紗碗櫥，再見了。現(xiàn)在的孩子，無法理解我對紗碗櫥的眷念與不舍，也無法體會我那份飛撲進(jìn)家門偷窺紗碗櫥的快樂，但那些記憶對我，卻是銘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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