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太太老爺散文
舅太太老爺白頭發,下巴頦兒上掛這一把很長的白胡子,總是笑呵呵的,就像畫上畫的那個南極仙翁的樣子,他是我有記憶后見到過的第一個最老的老頭兒,
我還不到八歲,他都八十多歲了。
我的母親叫他舅太老爺,讓我叫他舅太太老爺。
我覺得麻煩也奇怪,喊得別嘴極了,像個小口吃一樣。可是,每次喊的時候,我都覺得很好玩兒。尤其是看到舅太太老爺笑得眼睛只剩一條細縫兒,下巴上倒著長的白胡子亂顫的樣子,我得意得直蹦跳。
為了看舅太太老爺笑,準確說是為了看他胡子抖動的'樣子,我總是乘機湊到他面前,故意磕磕巴巴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喊“舅……太……太……老……爺!”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也不生氣,不是看著我就是指著我的腦門兒,學著我的腔調兒說:“小碟子,小碟子”的,他是故意把我的小名兒小杰子說成小碟子逗我玩兒呢。
我和舅太太老爺經常這樣地像一個小小孩兒跟一個老小孩兒在玩游戲。
在我的記憶中,從來就沒有過就太太老爺生氣的樣子,仿佛他只會笑,就連他躺在炕上打著呼嚕睡覺時,都是笑著呢。
要不是他常年穿一身黑粗布的衣裳,拄著那個磨得油光錚亮的龍頭拐杖,還顯得有幾分嚴肅,我更是一點兒都不會害怕他。
舅太太老爺胡子拉碴那么大年紀的人了,卻沒見他吃過什么藥片兒,身體不說倍兒棒,也是很硬實的。
平時他在家就是象征性地看看門,并沒有什么實質的活兒。
我們家和舅太太老爺家住前后院,每到夏天,母親實在忙不過來時,就會把襁褓里的二妹抱到前院去,讓舅太太老爺幫著照看一會兒,她好回家做飯什么的。
因為母親也捎帶上我過去讓舅太太老爺看著,好避免我到處亂跑。不離他左右的我,就有幸看到了舅太太老爺哄我二妹睡覺的特別之處。
舅太太老爺坐在炕上,兩腿伸直并攏,在腳脖子的地方,放個枕頭,把枕頭中間按出來一個矮于兩邊的深溝,然后,把我二妹抱起來放躺在腿上,接著舅太太老爺邊方向一致地輕輕晃動雙腿,邊反復輕哼著“狼來了,虎來了,麻耗兒背著大鼓來了。”的童謠,在他的特別的搖籃曲中,狼、虎、耗子都不是可怕的東西了,不然,起初還哼哼唧唧鬧著的二妹,不會那么快就閉上方才還瞪的溜圓的眼睛,香香地睡著了。
舅太太老爺哄小孩兒這么認真而有辦法,可他卻是一個粗心的老頭兒。
耳朵有點兒背的他,不管閑事,卻總是愛打岔兒。
他們家那時候,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下地的下地,白天經常是他一個人在家。
鄰居要是過來借個什么東西,跟不跟他打招呼,都差不多。那次,鄰居過來借挖土的四五杈(四根長齒的農具),舅太太老爺在人家說“大爺,我要借你們家的四五杈。”時,他卻問:“啊,你找學山(他兒子的名字)啊,學山沒在家。”當鄰居不再跟他磨牙,索性拿起杈子走了的時候,舅太太老爺也不進行阻攔什么的,幸虧人家用過還送回來,不然,舅太太老爺不把他們家里的東西全給看丟了才怪呢。
我一點兒都不討厭舅太太老爺那個糊涂的老頭兒,可是,終于有一天,去前院卻再也看不見他了。問母親他們,都說舅太太老爺上山睡覺去了。我頓時覺得失去了一個樂園一樣撇嘴要哭。
當時已經是死冷寒天,我不禁天真地卻是真心地問大人:“舅太太老爺為啥不在被窩里睡,在山上睡覺多冷啊,他一個人睡覺不害怕狼來了虎來了麻耗兒背著大鼓來吃他嗎?”
被我這樣刨根問底弄膩煩了的大人,不知道怎么告訴我真相,就用一句“小孩子家家的,瞎打聽啥,一邊兒玩去。”打發了我。
長大后我才知道,舅太太老爺是去世了,埋在南山坡上的樹林里去了。
當時,大人們怕嚇著包括我在內的小孩子,才沒讓看舅太太老爺的遺體。
我現在都在想,就是當時看見了舅太太老爺睡了的樣子,我也一定不會害怕他,他那么慈祥的老人怎么會讓人害怕?何況他還那么喜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