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美的散文
一個晴好的秋日，常住寺廟的父親回家拿換季衣物，隨口對母親說：“舅侄女給的好面料，能做一件合身的棉內衣穿上，肯定比買的舒服。”父親是香燈師，午飯前務必趕回燃香上供，因此待家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凳子尚沒坐熱，就欣然起身，帶上母親翻箱倒柜找出的行頭，回寺了。
這一天，直到午間饑腸轆轆，絲毫不見廚房的動靜。推開母親房門，嚇了一大跳！天啦，年近七旬的老母，低著一頭斑白，戴了老花眼鏡，像伏案的小學生，儼然端坐在小凳上，比照著沙發上父親的舊內褲，正一針一線手工縫制已經裁剪妥當的白棉內褲！
震驚之余，我大大夸獎一番媽媽的巧手，便悄悄做飯去了。從沒學過裁剪、也沒用過電動縫紉機的母親，就那樣憑著幾尺白布、一條舊褲、剪刀、針線，心無旁騖忙乎到午后，一條精致得體的完美內褲誕生了！后來，父親穿上了，說不出的舒坦！
母親幾乎不識字，卻心靈手巧。但凡非做不可的，或者我們認為不可能之事，只要她動了念，使了志，用心操持一番，即使再難也鮮有不成的。換作我們，做套衣服竟費時費力半月有余。
就在兩周前，婆婆生日來臨，我和小姑商量，再去給她定做一套保暖內衣。考慮到婆婆住在鄉下，又暈車，不可能來城量體裁衣，我便提前回家取合身內衣作比子。不想老人家一口拒絕，說去年我買的那套還是新的呢。回城約了小姑，只好一起去店里，讓老板照著她的身材稍稍放寬尺碼定制。生日那天，我們一行人帶著薄禮，備好紅包，浩浩蕩蕩回家慶生。婆母雖然滿口責怪，心疼我們花錢，卻樂不可支地試穿，對布料的舒服和暖贊不絕口。可是，小姑與她畢竟身材有異，善解人意的母親當然說好得很，可我們分明感覺上衣稍微緊了點，褲子又嫌短了。于是，當天執意帶回店里，對熟悉的店主人好一番“甜言蜜語”，費盡口舌，才得以重做一套。可惜，因都憑直覺辦事，沒記下具體尺碼，改回去的內褲仍然顯短，直到再改第三次才算滿意。小姑為盡一片孝心，鞍前馬后、來來回回的張羅總算圓滿落幕！
比之我的蕙質蘭心的慈母，我們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傻娃兒。唉，寒風呼嘯、氣溫直降的今天，母親離開我前去南方的弟弟那里越冬，將近一個月了。我才把這兩件事疊加在記憶里。止不住的慚愧，就像這小寒節氣里，紛紛揚揚的雪花般落下來，落下來……
母親沒有我們的高學歷，不如我們熟讀經史子集，不懂長篇大論的深刻哲理，卻相信自己，凡事靠自己，這難道不是一部活生生的'哲學典籍嗎？再累的勞作，在她勤勞樂天的身上，皆可功德圓滿；再難的活計，在她細致靈巧的手上，總能心想事成；再窩心的事，在她善良熱情的心上，都是冬去春來。她簡單而豐富的一生，務農，進城擺早點攤，去寺廟做義工，南下適應大都市的生活，哪一樣都憑著簡單的人生信條，認準當下，不向外求，一絲不茍，全力以赴，無事不成！
樓對面的燈光
我是個早起者。
不管是桃紅柳綠的春天，還是蟬鳴鳥唱的炎夏，也不管是紅葉燃遍的秋日，還是霜經雪染的嚴冬，我的黎明總是從臥室的燈光開始。總要等我忙約一個時辰，日光才逐漸亮過室內的燈光，大白天也才姍姍來臨。
雖然萬籟俱寂，但我并不感到孤單。我家正對面樓房的三樓，每天幾乎大致在同時亮起一室溫暖。有時我這邊先亮起燈盞，有時那邊窗戶先醒來。早上睜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看窗外的夜色中，那一抹窗影是否明亮如昨？長年累月，竟然形成了習慣。要是有哪天突然不再亮燈，還真叫人懸心不已。
這是家我不熟悉的新住戶。也許有位勤奮的高中生，早起晚睡地挑燈苦讀；也許主人極愛學習，每日勤學苦練在攻讀研修；也許住著個睡眠極少的老人，早起聽經聞法做早課呢。不管是哪一種，對于我，總是一種無形的鞭策，一種相互的鼓舞，一種暗暗的競比。
幾番欲問個水落石出，還是作罷。只要是光，便能照亮自己，也能溫暖別人，感激都來不及，何必要探個究竟呢？鏡中花、水中月未必不是大美，這世間有多少懸念便有多少美好！再說對面樓本來不乏我百熟不厭的風景。
對面一樓住著個七八旬的老太婆，她的大兒子落戶在外娶妻生子，便和做清潔工的小兒子相依為命。她常撿破爛消磨長日。不用說，老人家的燈也比天亮得早。家里家外堆滿了破銅爛鐵、廢舊電器、塑料瓶罐、書報紙箱等等。她每日早早地開始工作，分門別類，成捆裝袋，以便運往回收站。
所以，我經常把家里的廢舊悄悄地塞在她家門口。遠遠地看到她撿了東西回來，也跑去接接駕。見她扛了大包小袋出門去，連忙下樓，假裝同路，幫忙運送一程。
然而一個月前，老人家病逝了！從此，一樓的燈光，便不再打破黎明前的寂靜了。早上望過去，對面沉寂如石，老太婆瘦削的身影和和藹可親的面容歷歷在目，叫人唏噓不已。
再遠一點，斜對面一樓的夫婦，在街口經營著一間早點門面。他們起得更早，偶爾雞叫時分醒來，也能瞥見他們家的燈光。濃黑如墨的深夜，這一片明亮總叫人安穩。他們天天出門準備早點，我們的日子也在安靜地流轉著。在這樣的隆冬時節，遙看那燈火，仿佛也是一團冷寂。尤為可敬的是，那夜深人靜不得不從暖被子里爬起的人！
梧桐落葉的日子，夜間醒來，習慣性地向窗外望去，對面一團漆黑，一樓竟然沒有往日的動靜。一連幾天都是如此，叫人不得不納罕。一打聽，原來是他們家那時在裝修升級門面。一年里，唯獨那十天半月里，比小鳥還勤勞辛苦的人兒，才能如常人般睡個踏實覺！而小區的熟人，幾天后竟紛紛前來催促早日開業，說吃不慣別家的熱干面、牛肉面和鱔魚粉呢！
這些小小的人間燈火，這些再平凡不過的風景，交織在你我的人生旅途。能看到對面的燈光，是我們的幸運。同時，別人也將通過他們自己的窗口，或許也望見了我們的微芒星光，得以互相取暖，守望相助。只要我們心里有光，便會感應到彼此的光彩和世界的明亮；只要我們的燈火不熄，就能照亮一切有緣人及有情眾生；只要你愿意早起，也能見證世間更多迷人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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