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域散文
強橫的夏日陽光是如無邊火海一樣的,我在那樣的火海中像一只孤單的水螞蚱一樣浮游著。每一寸皮膚都在冒出汗液和油脂,而我體內(nèi)的油脂本就少得可憐。整個身體如同被夏日驕陽烤干的白蒿,瘦骨嶙峋的,差不多隨時都會被強橫的陽光點燃燒成灰燼。那樣形容鄙陋,那樣讓我無地自容,但也應該找一個陰涼的所在,努力熬過那個漫長而嚴酷的午后。
我真的不能繼續(xù)忍受那種陽光強烈的照射和炙烤,太熱了,太亮了,讓我無法在那樣的夏日午后抬起頭睜開眼睛。看不清,我根本看不清那個夏日里天空和大地的樣子。那種時候,我總是沒有伙伴的。家,太小太擠,好像唯有我必須出去,我希望無法容納我的只是房子,而不是人。確乎也是被夏天驅(qū)趕到炎炎烈日之下的,而那樣的夏日好像也是不愿意接納我的。
我的皮膚就從那時候開始變得黝黑,眼睛看到的東西也越來越模糊,此后再未恢復正常。我看到的人、牲畜房屋、樹木,都像罩在茫茫的雨霧里,沒有清晰的輪廓和銳利的棱角,仿佛被烤得癱軟的半截蠟燭。我感到自己開始融入大地的質(zhì)地化進大地的底色。卻難感知到大地的深厚與廣闊,畢竟,很遠處,許多地方我還未去過,我的眼睛更看不過去。那樣的午后,村子里見不到一個人,仿佛整個世界都沒有人了。但有房子。房門,要么上了鎖,要么沒有上鎖,而是從里面緊緊拴著,那些門好像說著相似的話:不必出來,也不必進去。
看見一排連在一起的房子,與村子里其他的房子離得很遠的。房子前面有一塊很大的土場。有一種叫做星期天的日子,那是我能跟別的孩子待在一起的僅有的時候,土場就是我和他們能夠短暫相處的唯一的地方。但星期天好像并不屬于我這樣老大不小了還在四處游蕩的孩子,我就在游蕩中等待走進校門的日子。也許我長得太難看了,也許我還沒有資格過星期天,那些孩子也不怎么接受我。我卻把他們看做伙伴的。
那一排房子所有的雙扇門多數(shù)時候都上著鎖。那一間最小房子的單扇門常常開著,一些老是板著面孔的人從那里進進出出,他們高興的時候,也會允許我進去的。雖然里面并沒有讓我喜愛的什么,但進到小屋里是一種榮耀,每次成功進去又順利出來,我也會現(xiàn)出趾高氣揚的樣子。
我看見了,那道小小的木板門虛掩著。我差不多是狂喜了,那時候,那道虛掩的小門簡直就是一條求生之門,里面,一定沒有酷熱和強光的。
那樣的夏日午后,光明和熱度都過頭了,走進那間屋子也許會涼快一些,至少不會被那樣的陽光直射和炙烤,我就可以保留住體內(nèi)最后的汗液和油脂,不至于讓我變成一張干牛皮一樣的。我也可以把眼睛輕松地睜開。我是這樣想的。
推門進去,但門扇無法開到更大,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門里面頂著,門扇張開的縫隙,也只能讓我勉強斜著身子進去。
“把門關上!”有人這樣對我說,聲音很低,但語氣很強硬的,仿佛里面的人比我更害怕光亮和炎熱。不容我思考,隨手把門關上。我就把自己關進了深不可測的黑暗之中。
我記得,進門之后回頭看過一眼那道門縫,那里本來有一線曲折的天光透進來的,但很快全黑了,好像有人站在門縫處,擋住了房門,遮住了僅有的光線,仿佛在說,誰也不能進來,進來了就不能出去——這話以前好像在哪里聽過——那間屋子里的黑暗也便是純粹的。那種情狀告訴我,要么我是不受歡迎的冒然闖入者,要么我是有機會進入屋子的僥幸的最后一個。
屋子里并沒有我想象中的涼爽之氣,一絲一毫也沒有。但畢竟離開了陽光的直射和炙烤,我再一次感到我身體的真實存在。仿佛,我曾被氣化,完全融入了極度的光亮和炎熱,現(xiàn)在進到小屋里來了,是靈魂先到一步,身體隨后跟進。屋內(nèi),所有的光亮被封堵之后,好像因為進入到純粹的黑暗中,我的靈魂和肉體又凝聚成先前的自己。那間屋子仿佛一只不太和善寬厚的巨手將我完全罩住,卻也罩得過于嚴實,讓我很快生出喘不上氣來的感覺;又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的,在那樣嚴酷的夏日,終于找到一間房門虛掩的屋子能夠讓我暫時逃避,我的心里,死里逃生的快感還是要明顯一些。
灼熱變成了悶熱,我體內(nèi)的汗液帶著少得可憐的油脂從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里變本加厲地噴涌而出,瞬間匯成涓涓細流,順著體表最適合流淌的區(qū)域開始流淌,仿佛許多條不堪炎熱與暴曬的蚯蚓,意外感受到潮濕土地的氣息,就朝著土地的方向奮力匆匆爬行。
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見,仿佛在黑暗中漂浮著,那一間屋子好像也只是一團無比黑暗的氣。
未進屋子之前,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走進去,避開強烈的光照,遠離嚴酷的炙烤,那畢竟是我看見的唯一開著房門的屋子。進屋之后,我的想法漸漸改變了。因為太黑太暗讓我視而不見,我的當務之急就是盡快看清屋子里面的樣子。但無論我怎么努力,我的眼球都不能自動調(diào)整到能夠看見黑暗中所有其他存在的程度,我看到的黑暗是那樣的純凈。我想,一個人完全失去視覺功能,他的感覺就就應該是那樣的吧。真的很純凈,那種純凈的黑暗此前我從未遇到過,即便在冬日里最黑的“月黑”之夜,那種黑暗也不是如此純粹的,我仍能隱約看到土炕、灶臺、柱子、門窗、臺階、大門等等隱隱的輪廓,也能感覺出我和它們之間大致的距離,總之,在那樣深重的黑夜,我的視力仍有向四周延伸和穿越的余地,我的許多生活經(jīng)驗也很好地幫助了我。
但在那間屋子里,那種黑暗非但不能讓我的視力穿透,相反,它還在吸出我體內(nèi)所有的亮光,那些亮光從我的眼眶里逃逸出去,變成鐵匠鋪里才可見的那種散亂而活躍的火星,頻頻迸射,一閃即逝。
大概到了吸盡我體內(nèi)所有光亮的地步了,那些火星不再閃現(xiàn),而屋內(nèi)變得更黑,我的整個身體仿佛被粘稠而烏黑的土漆牢牢糊住了。
屋里有人,不止一個。我聽到了他們的竊竊私語聲,聽到了他們發(fā)出的低低的詭秘的笑聲,好像在笑他們感到可笑的,又好像在笑我的滑稽可笑,令我很不自在。隨后響起吐痰聲,吧唧嘴巴的聲音。我也聞到了一些氣息,那是腳臭氣,汗臭氣,都伴隨著濃烈的霉腐氣。那種霉腐氣猛然讓我想到修建水平梯田的時候從厚厚的黃土里挖出來朽棺氣息。再聞下去,我又聞到打凈麥粒的秸稈發(fā)出的氣息。那些秸稈被堆放在打麥場邊的土坎下面,日曬雨淋,孩子們踩踏,霉爛了,朽腐了,燦黃的麥秸變成了烏黑的,像烏黑的爛泥。有人說,那些麥秸被漚壞了,除了做肥料,沒有別的用了,但此前還是有用的,能當柴燒,不過,那是屬于大家的東西,誰也不能拿回家去。如今漚壞了,只能做肥料,也就是大家的肥料,應該上到大家的地里——那種烏黑如泥的東西也發(fā)出那樣難聞的霉腐氣息。我也記得,那種變成肥料的麥秸從未被人當做肥料施放到地里,即便如此,那東西還是大家的。年復一年,新的麥秸被堆疊上去,也霉腐下去。
屋子里到底是哪些人,藏著什么東西,這些疑竇后來漸漸變成我身上更強烈的灼痛感和汗?jié)竦牟贿m,漸漸忘記了屋子外面還有如火如荼的盛夏,忘記了外面到處都飄蕩著旗子那樣耀眼的紅光,很炫目的,讓我的眼睛發(fā)疼。而整日不息的高音喇叭聲,那時好像也聽不見了。
我聽見有人在悄悄吃什么東西。聽起來,那種東西很硬但也很脆的,從歡快的啃咬聲可知,那東西汁水極其豐富。但沒有聽出吐出殘渣的聲音,那東西或者沒有殘渣,或者有,但全被他們吞咽下去了,而吞咽之聲也極爽朗,是我從未聽過的爽滑流暢之響。
他們應該給我一點那東西讓我吃吧,我的喉嚨早就到火燒火燎的地步了,哪怕給我吃一口也行。但無人理我。后來,啃咬聲、咀嚼聲、吞咽聲變得越來越公開了。我忽然想到他們也許同樣沒看見我,我就干咳一聲提示他們我的存在。沒用,他們大吃大嚼大吞大咽依然如故,間或冷笑一聲,喉結公開的“咕嚕”一動發(fā)出的響聲極悅耳的。
不給吃,我艱難地擠壓了一下干裂的喉嚨,忍耐著。
很想看清屋子里面的樣子,也想看清那些人。我想知道他們是站著的,躺著的,還是蹲著的,是分散的,還是擠在一起的。
看不見。
聽出來了,他們吃的應該是蘋果!我想起村里那個我從未進去過的果園,里面有許多棵蘋果樹。在果園與大路之間隔著一條水流盈滿的水埝,我每天都在隔岸遠眺那些樹上的果子。泛白了,還有些泛紅了,比各處飄蕩的紅光幽暗一些沉郁一些,仿佛無處不在的夏天把一部分光熱刻印在上面。據(jù)說,那是屬于大家的果園,誰都不能隨意去摘樹上那些果子的。那么,黑屋子里的那些人怎么吃到的?他們吃到的是泛白的還是泛紅的?他們到底是誰,為什么不給我吃?
太黑了,我還是什么都看不見。但還能聽到啃咬聲、咀嚼聲、吞咽聲、竊竊私語聲和低低的笑聲,他們好像忍不住想說話想發(fā)笑,但又不想讓我聽清楚似的。
所有的響聲都不能掩蓋霉腐氣、汗臭氣和腳臭氣,在那樣濃烈的霉腐氣中,我想象出來的蘋果滋味也是斷斷續(xù)續(xù)的。
一個人的鼾聲意外地響了起來。我才發(fā)現(xiàn)啃咬聲、咀嚼聲、吞咽聲和低低的說笑聲停下來了。鼾聲漸漸變成兩個人的、三個人的,最后連成了一片,此起彼伏各成韻調(diào)。那時候,充滿屋子的霉腐氣占了上風,我覺得那些人好像重新回到地下鉆進棺材里,或者被埋進了朽腐的麥秸堆里,唯有汗?jié)竦念^發(fā)和骯臟的腳暴露在黑暗里,繼續(xù)散發(fā)出濁臭氣,與霉腐氣和在一起變得粘糊糊的。后來我又覺得,所有的霉腐氣好像是從他們的喉嚨里發(fā)出來的——真是太虧了那些蘋果!
靠門縫處站立的人離開了,那道曲折的光線再次顯現(xiàn),接著,有人責令我出去,回家去,聲音極強硬的,仿佛我不出去,他們是不能安心入睡的。而那時,我已能在純粹的黑暗中看到更加黑暗的一些輪廓,一些方方正正如棺材,一些像站立或蹲坐的生畜的樣子。但我不能繼續(xù)看下去了,他們開始趕我走了。
不用趕,我也要出去了,除了黑暗,其中的腐臭氣已讓我難再忍受。開門之際,外面的陽光像一頭猛獸與我撞個滿懷,也像一大群野蜂直入我眼,逼得我趕快閉上眼睛,我就看到了一大片粉紅的顏色。
我還是推開熱浪和強光擠過去。感覺到太陽已經(jīng)西斜,仿佛它得了紅眼病,閉不上,也睜不開。
屋外就是那個打麥場,不久前那里剛打過麥子,粉身粹骨的麥秸就被堆放在場邊土坎下面。我記著,那些麥秸是大家的。
土場上還有螞蟻在游蕩、逡巡,若不是在尋找伙伴,就是在找吃的東西。場邊墻角極小的一塊濕土上長出了青翠的麥苗,麥苗中有一些圓錐形的虛土堆,很小的,頂端有一個黑黑的孔洞。那是螞蟻的巢穴所在,三三兩兩的螞蟻從那里進進出出。
一只金龜子從我眼前飛過去,它閃亮的鞘翅反射出透明的綠光,極像將熟未熟的蘋果的顏色。而蘋果以及蘋果樹,就在園子里,園子,我又看見了——怎么?那幾個最先成熟的蘋果真的不見了?那天早上,我還巴巴地張望過它們的!
熟得最好的蘋果讓人摘了,沒有人知道是誰干的;我聽到過一些人吃蘋果的聲音,我卻沒看清他們。但很快,一個可怕的傳言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可能是偷摘蘋果的人。那時候,我是打了一連串重重的寒顫的,但也只能打些寒戰(zhàn)而已,我無法說些什么,原因也不僅僅因為我是一個孩子。我等待有人來當面質(zhì)問我。但沒有,一直沒有。后來我就不在意了,畢竟,我知道那件事情真相的一部分。
有一天,有人悄悄告訴我是另一些人偷摘了蘋果,但他發(fā)誓不說出那些人的名字,甚至不作任何暗示給我。我聽出來了,也看出來了,他對那些人是心存畏懼的。
不會是來自陰間的厲鬼吧,我對他說。
給我泄露“天機”的人,太讓我感到意外了。那是個老光棍,也有人尊稱他為“無廟的神”的,但真真切切,他是一個游手好閑之徒,間或也會偷雞摸狗的。在村里,我常聽到關于他的種種哀嘆聲都是低到難以聽清的,那是許多許多人對他表示的可憐和同情。誰家有忙他都會主動去幫的,而最好的`回報是因此他的腹中常有接續(xù)之物,然后,每有不幸,許多人又對他報以深切的可憐與同情。
“他們不光偷摘果子,還從倉庫里取糧食!”說完這一句,他就帶著一身的恐懼像一股風一樣從我身邊迅速離開了。他應該到另一處游手好閑去了。
“他們”究竟是誰?與我在黑屋子里遇到的人是什么關系?不過我也無心繼續(xù)追問了,我必須在無人過問的盛夏日子里尋找我需要的陰涼,我必須帶上我的孤單從耀眼而酷熱的陽光下浮游到樹木或房屋的陰影那樣的地方去。
有人懷疑我偷摘蘋果的險情尚未消除,我還是有些懼怕的,所以,我總不到人多的地方去,總是獨自一人游走在盛夏陽光里。再說,大凡在房屋陰影、樹影這些稍有陰涼的地方總是聚集著人,我不能去的。偶爾,我從那些地方路過,就能感受到許多人錐子一樣的眼睛直刺向我,接下來的交頭接耳肯定是讓我不寒而栗的,幸好大多數(shù)我都未聽見,我還能讓自己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咴陉柟庀旅妗j柟馄照盏牡胤绞俏覠o法長時間逗留的地方。我就覺得自己酷似一只黝黑的螞蟻,不為尋找同伴,不為覓食,只求在陽光下隱藏得更深一些。那些日子,我總覺得自己的眼前一直飄拂著隱隱約約的紅霧,而幾乎所有朝外的墻壁,以及電桿、樹木朝外的一面常常閃爍著花花綠綠的光芒。我隱隱覺得我的眼睛已經(jīng)被那樣毒辣的陽光灼傷了。視力越來越差,兩眼常常發(fā)花,偷吃蘋果的嫌疑本身我也就無法兼顧。只有我清楚地知道,偷摘蘋果的人一定不是我。我記得我聽到過的吃蘋果的聲音,若有人問,我會如實告訴他們的。我想,我聽見的那些人如果不是真實的人也就算了,就當我遇上了一些鬼,他們絕不會出現(xiàn)在陽光下,一定永遠深藏在比墻壁和樹木的陰影更加黑暗的土地之下;他們?nèi)绻钦鎸嵉娜耍麄円欢ㄟ會出現(xiàn)在陽光之下的。
那件事情最終不了了之,我卻以為那是讓我深感遺憾的,至少,應該有人來問問我,我好告訴他們我聽見的。
一些日子像日影一樣掃過去了。一些人死去了,一些人出生了,一些房子被人拆了,一些房子新建起來。倉庫旁邊那間小屋也在拆除的房屋之中。拆房那天,我特意守候在大場邊,想看看小屋里面的樣子。但在拆房的時候那里人山人海的,我甚至沒有看清人們?nèi)绾谓胰ネ咂鸬舴块T,就聽到轟然一聲巨響,屋頂塌落,煙塵騰起。大家一同贊嘆、歡呼。讓我糾結多年的純粹黑暗就那樣化進了一片廢墟。此后,許多許多匆匆而過的日子,我沒有看清它們真實的樣子。
那個游手好閑的“無廟的神”在小房子被拆除的第二年壽終天年了。許多年后,有人忽然想起了他,談論他,言詞之間仍然回蕩著深深的可憐與同情,聽起來確乎帶著慈航渡過之后留下的綿綿水聲和柔柔漣漪。
有人提起了當年的果園子,還說,園子里的蘋果許多人都未曾親嘗,但那些蘋果樹確乎年年都是結果的。那果園子現(xiàn)在是一片新蓋的房屋,擠擠挨挨的占據(jù)了整個園子。滄海桑田,竟也勾起了一些人的懷舊情結像夏日的蚯蚓一樣從濕重的泥土里冒了出來。
“那時候,那幾棵樹上的蘋果真是好吃!”有人情意纏綿地說。于是,坐在樹蔭里納涼的另一些人就像朝圣一樣看那個贊美蘋果的人,他們看到,那家伙也是村子里最先發(fā)達起來最先過上好日子的。
我聽見了,也想起來了,當年出現(xiàn)在黑暗屋子里的竊竊私語者當中,就有那樣的說話聲。沒錯,真有那種聲音!我敢發(fā)誓,當年那些人中一定有用那種腔調(diào)說話的!
我的心就狂跳起來!
贊美蘋果的人身上并無汗臭、腳臭和難以名狀的霉腐氣,一身行頭比城里人還要齊整許多潔凈許多,再說,他許多許多年都不再下地干活了。
也是夏天,我心中沉寂多年的凍塊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悄然冰釋了!
他應該看我一眼的吧,卻沒有。我想,當年在那間黑屋子里,他也許沒有看清我吧;或者,他看清我了,他公開贊美完蘋果的時候,他有些情不自已而忘記了當時我也在場!但也許,他裝作眼力不好記性也不好,并以此把我在場的事實忽略了。
到底是哪一種原因其實也不要緊了,一切都無法重演。贊美完蘋果之后,我從他臉上看到了夏日陽光一樣豐沛的自豪與驕傲!
論熱度,這個夏天比當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但我再也不必到陽光下面去藏身了。這么熱的天,除了極個別的人用著空調(diào)外——他們讓我想起當年吃蘋果的那些人——我和許多人在求生存的地方一起忍受著高溫的炙烤,比起當年我的孤單,現(xiàn)在真是好多了,我有許多同甘共苦的同伴!收工以后,我們將回到各自的住處,都可以充分享受到屬于自己的爽心爽意的清涼。只是,我的視力很差了,怕見強光,在陰涼幽暗的地方待著,我的眼睛會舒服許多。
今夏多雨,常有陰天——此刻,天又陰了,從窗口看出去,外面天空的陰云很沉重的,要下雨了,房間里很暗的。
有人把燈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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