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風月散文
依然久久不能忘懷,這些過往的記憶,縱然睡夢中,也游歷于那不再的繁華。曾經只是唏噓,滿懷漂渺的希冀,幻想有一天,能親睹這故都的神采,想它是如何賽過大漠山川,又如何守住京華煙云。而今游賞過玉閣瓊樓,穿行于街頭里巷,每一塊剝落的墻土都埋藏著誘人的故事,每一寸立足的空間都殘留著歷史的風塵。
去年的仲夏,一個人背上沉重的旅行包,登上北行的列車,復雜而激動的情緒被滿廂的乘客擠壓得只剩下好奇與期待,車窗外閃過的翠綠還偶爾能渲染我疲憊中的生機,直到列車緩緩停住的剎那,我才真實地意識到自己終于踏上了神圣的土地,這里有我一生的憧憬與崇拜,需要自己張開雙臂來擁抱這一片天空,睜大雙眼來飽覽這殿閣雕欄,清空腦海來記憶這山水風月,傾注筆墨來書寫這故都菁華。
地圖上明確地標注著北京的古城樓,這里面深藏著上千年的秘密,每當晨間紅漆大門嘎吱一聲打開的時候,總會有一種難以逃避的魔力,推拉著游人蜂擁著穿行而進。跟隨洶涌的人流,我浮沉于皇城。
平鋪的青石裝飾了整個地面,被鞋底磨得光滑著閃爍,上面或許還留有哪個朝代帝王的蹤影,都已看不清,現在只默默地承受著平常百姓的踐踏,若它也有淚,那也只能流向地底,若它堅持著破裂,也只是加重自己的痛苦,歲月剝蝕了一切的生命,所有殘存的東西都只能忍受亙古的風霜,縱然是如巨龍一般延伸至御案之前,也只有停在那里直到若干年后灰飛煙滅。
高聳的城墻俯視一切,金色琉璃映著日光熠熠生輝,血紅的墻體早已斑駁,沒有了金銀的維持就不再鮮艷,剝落的土塊被人踩得粉碎,而它皴裂的身體已是千瘡百孔,每一塊巨大的傷疤在火辣的光照下劇痛難耐,可它依然如故,因為里面是千百年的財富與歷史,是整個社會繁華和傾覆的見證,它圍住的是自己初建的歷程以及明、清兩代的傳奇,是宮廷政變的可怖與帝國入侵的恥辱,是江山的主宰,是天朝的心臟,是革命的死敵。它就這樣沉沉地壓在這土地上,分隔開兩個天壤之別的世界,也同樣分隔開兩種完全不同的`命運,數百年來,它壓抑著整個國家的心跳,圍住的是腐朽的肺腑,而當這一切發生根本改變時,卻又是無數人壓抑著自己的心跳去觸摸它早已不在的心跳,在這開心之余又追憶那逝去的風華。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覺得李后主這一句用在這里似乎還有點味道,曾經的威嚴已經被死死地踩在了游客的腳底,白玉欄也無記載中的光澤,偶爾出現的裂痕還要承受上萬人的撫摸與拍打,閃光燈中停留住的笑容諷刺著這欄桿的辛酸,沒有了帝王的輕撫它就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可還要一直保存下去,那是為了向后人們訴說它內心多少年也道不盡的故事與悲哀。
滿眼的璀璨與輝煌,不可計量的文物,過往那些私人的物品而今都成了國寶,被有序地排列著,或被密封著,那金絲穿梭而成的龍袍,天子向征的龍椅,金壁輝煌的鑾殿,樣樣都是無價之寶,那些朝賀的儀式都退出了舞臺,曾經無人敢望的一切都真實地出現在眼前,我要記住它,這讓我魂牽夢繞的傳說,無論怎樣的悲涼都無法澆滅我內心跳蕩的烈火,我不想用定格的照片來占據我記憶的時間,因為再甜的笑容背后都已不再是它的本色,它是活在我腦中的,我不要它死死地塵封在相匣之中。
氣派的宗廟里只能隔著門縫覦見列著的牌位,沒有后人祭祀的先祖只能在黃泉下訴苦,再富麗的宗祠也不能阻止時間的巨輪,任憑它輾壓而過,粉碎一個王朝。宇上金紅的琉璃依舊光亮,只是偶爾有些小土,上面幾棵參差的小草搖擺在黃昏的風中,沒有人在意,這帝王的頭頂也只留著幾株枯草。
城外那孤寂自憐的弱柳恐怕已經疲軟不堪,沒有了春風輕撫,也不再有玉指擰折,滿心的凄楚,只有低垂在不再清澈的湖面,啼泣皴縐的容顏,沒有了粼粼的波光,哪還有搖曳的倩影,還是沉睡,在這喧囂煩悶的世界,任人叫喊,也不蘇醒,依舊夢里,去造那風華絕代的故都的夢境。
站在廣場上,一切都虛化了,大門慢慢關過來,仿佛有一張奇妙的銀幕垂落在我的眼前,就像一場電影的結尾,飛快地回放著每一幅畫面,再加上些空曠的旁白,把整個世界都濃縮了,在這里沒有了時間,也消匿了空間,沒有了旁人,也化掉了自己。萬物重歸寂靜,門內重新封鎖了秘密,只有咔嚓一聲,一切都蒼白在黃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