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奶奶散文
2013年的8月7日,我的爺爺在市人民醫院重癥病室熬過幾日之后,在一眾子孫的相送下,在裊裊的煙塵中,最終上路、逍遙羽化了。從此以后,我們再回到那個老家、那個小屯時,再也不能看見他可憐又有點可惱的臉龐和身影,聽不到他嘮叨的聲音,尋不著他拄著拐杖走出的足印了。
然后,我們更會急著去看望奶奶;跟她作對了大半輩子的人走遠了,您、可還好的吧?
提起奶奶,我總覺得有講不完的話,卻又不知道講什么好,就像米飯好吃,卻不知好吃的緣由在哪里,再多的譬喻也顯得那么蒼白、含糊。
確實含糊,我們平常只管奶奶叫做奶奶,現在回想起來,連她的名字都不大記得了;好像我們喊她奶奶,她名字就叫“奶奶”一樣。
我奶奶和爺爺應該不算恩愛的夫妻,一生一同生下、養大了七個兒女,到年老的時候卻分灶分家,合不到一起,搞得像冤家一樣。記得我懂事起,我二伯家、我家是分出來的兩個小家,三位叔叔和奶奶一個大家,我爺爺卻獨自一個廚房、一間臥室自己過,跟誰都合不來。在這個大家庭里,我們大多敬畏爺爺,而覺得奶奶很親。
奶奶天性善良簡樸,心如面相,慈祥仁愛,對自己的所以的子孫都很呵護備至、愛惜疼痛,對外人也很熱心腸,有收破爛或賣東西的上門,完了事,總熱情地招呼吃飯、喝粥,總道出門在外不容易。
奶奶提起我二伯、父親、四叔,總“怪怨”那時候日子過得苦,讓孩子也受了連累;比如上學,我二伯和我父親(老三)、四叔年紀差不遠,三人就得讀了兩三年的書,懂得寫自己的名字、會算幾個數,就開始“混”社會,為這個家里的“生計”分擔責任、出一份力氣了。對此,奶奶既感無奈,又覺愧疚,虧欠于孩子們;但除了偶爾牢騷一兩句,也不見得父親他們有什么怨言。
在我父親幾兄弟當中,讀書最多的是五叔,但他讀書時的條件也十分艱難。五叔學習很刻苦,成績很好,在同屆學生里是數一數二的。到鎮農中去讀書時,五叔從家去學校或從學校回家,來回一轉得步行幾十公里,都走山路,怕踩壞鞋子,就把鞋子脫下來拎著,赤腳走完那崎嶇不平的山道,到平坦的路才又穿上。五叔去學校,常自帶“干糧”,一段蘿卜干可以分作兩頓來吃,腌過的咸黑欖就是上等的好菜。就算這樣子節省,五叔上學的時候,家里還老得借錢;有時實在借不到,奶奶也沒辦法,只得喊五叔先去學校,跟老師求求情,遲點再補上。當著奶奶的臉,五叔不敢表露什么表情,等走出家門,在去學校的半路,走著走著,五叔不能自持,默默地留下眼淚,過一會、他又自己抹干淚水,繼續趕路;因為他知道,在家里,奶奶肯定也在偷偷的抹淚。很多的時候,沒有錢買書買資料,五叔就借別人的來抄來學。
在那艱難的歲月里,大家都默認了一個“規則”:若是條件許可,就是砸鍋賣鐵,誰讀書得好就送誰去讀,讀得讀不下去為止,別個都是不能有怨言的。五叔就這樣,靠自己的努力,靠家人的支持,成為了第一個從小屯里走出去、走進城了的人。
當然,那時候讀書的“好事”只限于男孩,我姑姑就沒有獲得這樣的“權利”。我上小學的時候,疼愛我的姑姑常充當監督我的“輔導員”,但她并不識字。姑姑總這般“指點”我:“你把字寫好了,就記下來,等老師上課一讀、你就知道怎么讀了;姑姑又沒有讀過書,怎么知道怎么讀咯;你以為啊,姑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有得書讀啊,有得讀就不會像現在這么笨咯!”
為此,奶奶也覺得“虧欠”姑姑,時常跑到神寺去給姑姑算命,想求神給她轉運。據算命的講,姑姑需遠嫁才有福享,后來奶奶就把她嫁到廣東去了。好多年過去,姑姑生下兩個孩子(都是我的表弟),家里建了樓房,日子還過得去。姑姑帶表弟們回老家見奶奶時,他們已長成少年,虎背熊腰,很健壯。奶奶年紀大后,姑姑空閑的時候也回娘家住上一段日子。這時候的姑姑已長得很福相,干活還麻利,但不能彎腰蹲太久。姑姑體胖心寬了、能睡,電視播著節目,她照樣睡得很沉,還打呼嚕。每回姑姑從廣東回老家,奶奶就喊她住久一點,原本姑姑定了某日回去;奶奶舍不得,推遲幾日又幾日,總是舍不得。
也不知道為什么,不識得字的奶奶,無比堅定地認為,讀書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所以,后來家里的條件改善一些后,我小叔讀到小學四年級,就不愿意上學了,一是因為成績不好,二來去學校被別的村孩子欺負;小叔決定后,奶奶每日都在勸他,回學校去、再讀幾年,人還那么小,不讀書做什么呢?奶奶還讓叔伯姑嬸勸小叔,還請老師來家訪、勸小叔。但小叔就是不聽,奶奶就讓他扛把鋤頭,跟她一起去山嶺里去鋤地墾荒。過了幾日,墾了一大片坡地后,奶奶問小叔辛苦不辛苦;小叔道辛苦,但也不去學校。又過幾日,小叔就跟一位親戚去廣東打工了。為此,奶奶好幾日都不想吃東西。
我家和我二伯家從大家庭分出來之后,奶奶總盡力平等對待,我五叔從部隊回來探親,帶回一些物品,奶奶把東西分成幾份,其中兩份分給我家和二伯家,小到一只柚子,也一家分一半,怕媳婦之間有意見,總一碗水端平來。一直做到這樣,也不容易啊。
奶奶很會帶孩子。上一輩,我父親和他的兄弟小妹,自然都是奶奶帶大的;然后又帶到我們一批孫輩,再帶到我們的孩子,這時候,她已是四世同堂里最年邁的長輩了。
奶奶的腦子就是一個大型的回憶“集裝箱”,裝滿了父輩及我們和我們的孩子兒時瑣碎的記憶,點點滴滴,她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想了解自己的童年,我最先想起要詢問的那個人就是奶奶。
我小的時候,父母都外出了,兒時的印象大多和奶奶有關。那時候,奶奶除了帶孩子,還得忙家務,洗衣做飯喂豬喂雞等等。我堂哥好動,奶奶就用背帶把他綁起來背著;我就省事多了,丟在一椅子凳子或睡床上,我呆坐或睡去,不吵不鬧不吭聲,小木頭佛一樣。等奶奶挑水做飯煮菜,弄好了一大家人的伙食,突然想起把我丟在那里了,連忙跑去尋看,我還蹲坐或睡在那里。后來,在地坪乘涼的夜晚,奶奶講起這些,總是感嘆:“這一大家里的孩子就是我最好帶了,不像我堂哥,像一只上了岸的蝦公,四處蹦跶鬧得沒完!”或許,我幼年時真的很能睡吧。我母親也是這樣講的,給一個凳子我扒著,腦袋像鴕鳥頭一樣伏在那兒,撅起屁股,就睡起大覺來了。丟在床上,不出聲,坐著或爬一會,就睡了;一睡,沒有大半日是不會醒的。抱著背著也能睡,站著動著也能睡;有時大人拉著我的手走路,走著走著,低頭一看,哈,又睡著了!
不過也有不省事的時候。奶奶講我記性奇好,她背我去鎮圩趕圩,起先買谷種、買菜籽或者化肥的時候,我總不作聲,扒在她后背上睡覺。等要返回了,經過橋頭的粉攤,我就“警惕”地醒過來,拍打奶奶的后背,“阿婆,吃米粉!要吃米飯!”回回都這樣,搞得那個粉攤的老板都認得我了,就是沒那么多錢,只吃一碗凈粉,也勺一兩星兒豬腳碎肉分給我。講起這事,奶奶總笑得皺紋翹起,愈加顯得可親了。
奶奶也記得我的一些趣事,每每提起,她自己也哈哈大笑。
我幼小的時候,膽子很小,怕蚯蚓螞蟻等小東西,更怕大鵝和大公雞。有一回,奶奶在柚子樹根掰玉米,我蹲坐在一旁,風吹過來,柚子樹掉下一兩片葉子,嚇得我睜大兩眼、緊張探望。過了一會,地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大隊的螞蟻覓食,吵醒了泥土里的蚯蚓,蚯蚓拱腰翻出來,兩方纏斗起來,看得我心驚膽顫顏面失色,哇哇啼哭起來,一會就涕淚漣漣,慘不忍睹。奶奶笑道:“想不明白怎么一回事,還是男孩子呢,連螞蟻和蚯蚓都怕!”另一回,我已經會爬行了,一不小心爬到了一圍鵝柵欄外,柵欄里圍著五六只大鵝。鵝是欺生的,看見我,集體伸長鵝頸,憤怒地嘎嘎“高歌”,嚇得我嚎啕大哭;我在柵欄外哭得凄厲,鵝們在里頭啼得犀利,極為慘烈。這場比賽也不知持續了多久,奶奶聞聲趕來時,我已哭成一小紅人了。
我上小學前一年,我父親從磚廠帶回一對拳頭大的鵝仔,交由我看養。每日午后,我就到田間放鵝,讓鵝吃草;我就在田壟睡覺。一日,我醒來,發現鵝仔少了一只,我哭著跑回去喊奶奶來找,也找不著。就這樣,失掉了一只鵝。后來,沒失掉那只鵝養大了,春節時宰來全家人吃了;那時我父親也回在家里。我玩耍回來,見這許多好菜,也愉悅同吃,吃完第二日才知道自己的鵝沒了。奶奶懂我,事先不讓大家講穿。
那時的夏夜,小屯的人們大多集中在大地坪上乘涼,晚風吹來,流螢飛舞,我們在地坪上奔跑追逐、撲捉螢火蟲,捉到了,“探”望螢火蟲那一閃一滅的肚子,覺得很神奇,就像一只只小燈籠。
嬉鬧夠了,我們就圍坐在奶奶身邊,聽她“開講”。奶奶搖起蒲葵扇,為我們拍打、驅趕唱著“餓歌”來找人吸血的蚊子,講我們兒時的事,一個接著一個講,每一家從大哥講到弟弟妹妹,講完這家到那家,滔滔不絕,洋洋灑灑,頗像一位博學的“大師”;奶奶的記性真是好得不得了!那時的星空特別明朗,星星多得掛滿了整個天幕,不停地閃爍、眨眼,構成一幅絢麗耀眼的巨軸畫卷,畫卷的每一小塊又構成一個獨特的影像。有時候,奶奶就指著天邊的一方形似老人的星圖,道那就是“南極老人”,在老人的身邊有一只“水鴨”,可憑“水鴨”的大小來預測天氣,“水鴨”大很可能近日會雨水,反之就是晴天。我對奶奶這一“夜觀天象”始終領悟不到位,有時看著望著,也覺得像是有一老頭,但那“水鴨”總是看不出來;或許因為我愚笨吧。
奶奶還會教我們一些流傳已久的民謠。譬如描述喝喜酒的“一二三、穿靚衫,四五六、夾扣肉,七八九、飲燒酒”,用我們的土話來讀唱,既押韻,又簡練明快,道出了去喝喜酒的情景和愉悅,穿著體面的衣衫去喝喜酒,一大桌的人一起吃菜、喝酒,是怎樣的快活啊?還有唱螢火蟲的“螢火蟲,夜夜融。點把火,入山沖。飛到西,飛到東……”還有那“山佬咩”(人熊)的詛咒:“丟我上山我變蚊子,丟我落塘我變螞蝗,生生死死都是吃人王!”……
奶奶講的那些古樸的謎語,也讓我們覺得驚奇和喜歡,很是佩服。譬如,蒜的謎語,“弟兄七八個,圍著柱子坐,只要一分開,衣服就扯破”;荷花的謎語“一個小姑娘,生在水中央,身穿粉紅衫,坐在綠船上”;桌子的謎語“有面沒有口,有腳沒有手,雖有四只腳,自己不會走”……迷面大多顯得很奇異,謎底揭開了,卻又覺得那么形象生動,不得不感嘆古人的智慧,如此出彩,那么博大;而在這些智慧的傳承過程中,恰恰是許許多多像奶奶這樣目不識丁的人,自覺不自覺地讓“星火”得以保留、以成“燎原”之勢,這豈不令人覺得驚訝么?
有時候,奶奶還講些故事;大多講一些充滿奇幻色彩的傳說,情節曲折、變幻莫測、險象環生、懸念百出,而最后的結局卻常皆大歡喜。我記憶最深的是那一個關于人熊(我們那里的土話稱其為“山佬咩”)的故事。故事是講一個人家,父母有事外出了,留下姐姐和妹妹兩人在家,深山野嶺里的一只山佬咩在晚上就跑來她們家敲門,裝成她們外婆的聲音,哄她們開門,接著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讓這對姐妹相信了她的話,然后同睡在了一張床上。半夜里,山佬咩兇相畢露,吃掉了那對姐妹中的小妹。山佬咩啃咬妹妹的骨頭,發出響聲,驚醒了熟睡的姐姐,就問“外婆”在做什么,山佬咩撒謊肚子餓、啃自己的指甲;姐姐摸到一攤帶著腥味的熱血,又問“外婆”怎么回事,山佬咩繼續撒謊,講自己尿床了。知道了真相的姐姐又害怕又憎恨,但很快鎮定下來,假裝要起來撒尿,卻摸著路爬上了二樓,機智地與山佬咩展開周旋,用石灰弄瞎了它的眼睛,用瓦罐打破了它的頭顱,最后姐姐逃出門去,喊來村里的人,把山佬咩打死,并把它架在柴堆上、燒為灰燼。奶奶講這故事,學山佬咩講話的情形,至今讓我記憶深刻。姐姐從二樓砸罐子下來,正砸中了山佬咩的鼻子,山佬咩竟然感嘆:“沒犯天沒犯地,雷公劈‘bishi’(鼻子)”;山佬咩被用村里人用火燒的時候,還死不悔改,恨恨地詛咒:“丟我上山我變蚊子,丟我落塘我變螞蝗,生生死死都是吃人王!”這個故事使我們很覺得驚悚;那時,大人也常這樣嚇唬哭鼻子的小孩,“別哭了,你再哭哭,等下讓山佬咩聽見,就把山佬咩引到家里來了。”你怕不怕,你還哭不哭?
另有一個關于大蛇的故事,跟童話《灰姑娘》有著異曲同工的妙處。故事講一條大蛇幫一農戶除去了大荒田里的雜草,為兌現之前的承諾,農戶的三個女兒當中得有一個嫁給大蛇,大姐二姐不愿意,孝順的三妹只好答應。然后,三妹就跟著大蛇回“家”(其實就是蛇洞),沒想到卻在蛇洞里見到另一番“天地”,大蛇原來是一個俊俏的后生,蛇洞里則滿是金銀財寶。三妹回娘家探親時,就帶了一金銀首飾回去分給家人,還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大姐二姐為此心生妒忌,把三妹害死了,先是大姐、然后是二姐分別裝成三妹,進到蛇洞去,結果卻錯漏百出、丟盡洋相;被大蛇識破后,對大姐二姐給予懲戒,并施法術救活三妹,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奶奶講的這些故事,無一不是在歌頌真善美,鞭撻假丑惡,宣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教育人要老實本分,真誠樸實。當我身為人父,夜晚休息之前,也給孩子講《賣火柴的小女孩》《漁夫和金魚的故事》等一些童話時,想起奶奶講的那些傳奇故事,始終覺得、自己還只是一個孩子。
奶奶自然是一個勤勞的人。小屯里老一輩的人,本性都不壞,人也沒有誰是懶的。奶奶除了在家忙家務,其他時候就總窩在田地里、嶺崗上,種稻谷種玉米種瓜菜種果樹……就講種菜吧,不但夠家人吃,還有菜拿到鎮圩去賣。在鎮圩的橋頭、三岔路口那里,有一處是奶奶固定賣菜的“攤點”,攤點就一只大菜籃那大。
有幾回,奶奶到五叔工作的小城去“休養”,有時去就是一兩個月,常買她的菜的主顧們有點“想念”了,問旁邊的老太太,“福嶺那個老阿婆呢,人上哪里去了,怎么總不見她挑菜出來賣了呢?”一邊的老太太就回答:“喔,你都不知道咯,她進城去帶孫子了,她有個兒子在什么城——記不得了,總之是去享福咯,還挑菜出來賣啊!”聽了這話,那些主顧只得搖頭。
奶奶賣的菜好,品種多,全都自家種的,很少用化肥農藥。空心菜水靈,油菜綠油,白菜白胖,豆角勻長,黃豆金黃,茄子晶瑩,絲瓜清脆,冬瓜堅硬清甜,苦瓜苦,辣椒辣,南瓜藤扎大把……不少人問過奶奶怎么這么多菜賣?奶奶笑答:“種出來的咯!你以為去哪里偷來的啊?”是的,奶奶賣的菜都是她自己種的`,是她在干農活的“業余時間”、在帶孩子的“繁瑣之隙”,匆忙地種、辛勤地種的!種出來,也是選好的摘去賣,不好的留著、喂豬。
奶奶種菜有“秘笈”。她翻耕好了土地,要點播菜豆黃豆、絲瓜苦瓜黃瓜或蘿卜,喊我們拿住菜籽;她一發話、我們就撒籽落地,她就念“咒語”:“苦瓜絲瓜、長得又快又結多瓜”,“黃豆菜豆、豆豆快報到”,“青菜蘿卜、一筐又一籮”……有時好奇,問奶奶怎么不自己種,總要我們跟來點播?奶奶就講,這菜籽瓜種是隨人長的,奶奶老了,種出來的不旺盛,年輕人就不同咯,大把好世界撈的!奶奶又講,懶人點種也不要得,苗長出來是好,也不結瓜長豆的。
奶奶賣菜也實在。自己有別個也有的菜,捆大把一點,照樣一塊錢一把,要幾把就少收三五角錢。自己有別個沒有的,也不抬價,合適就得了。誠信為本,薄利多賣,滴水滿缸。奶奶賣菜,“暢銷”了那么多年,得到了一個心得,那就是:勤勞種好菜,實在賣好品。
此外,還值得提一提的是,奶奶的膽子極大,敢捉蛇。對于蛇,即便是常見的沒毒的花花蛇,讓我“偶遇”了,也常嚇的驚呼逃竄,顏面盡失;沒有辦法,看見那斑駁的蛇紋,就覺毛骨悚然啊!奶奶也算得一位女中豪杰、“捕蛇高手”了。久不久,又聽聞她捉得一條蛇、拿去鎮圩賣了多少錢的傳聞;我回老家,問她有沒有這事,她就笑著承認了,還講那條蛇沒多大,換得的錢不多。我“叮囑”她要小心,遇見就走,不捉也算了。她笑道,捉得就捉,捉不得就算了。
有一回,奶奶在坡嶺鋤地,鋤到傍晚才回家,就在回家的大路上遇見一條很大的黑肉蛇;她就用樹枝撥弄那條大蛇,“趕”它爬進隨手帶的袖筒里、扎緊來,拎回家去,換布袋來裝好。第二日,拿到鎮圩去賣,換得了一百幾十塊錢。
我們這一眾孫子孫女的婚娶婚嫁,都少不了奶奶操心;她也樂意操這份心。
有孫子孫女帶朋友回家“評審”,奶奶定是“評審團”里一位重量級的評委,她的意見常會影響評審團的“最終的裁決”;畢竟見過些人。有時,當媽媽的還存有疑惑,奶奶就條條解析,促使“認證”通過;得奶奶認可者,易得進家門。
進入實質階段,年輕人領了證,婚事大多還就按老祖宗那一套。這時候,奶奶就穩如將帥、運籌帷幄了,大小繁瑣禮節,她記得穩穩當當,或省或留,奶奶的指點揮灑自如;有些年輕人覺著棘手,她“出馬”就勢如破竹,怎么辦就怎么辦。眾多孫子孫女成家,奶奶給的紅包從來都是飽滿的;平時省吃儉用攢下的一塊幾角錢,這時全都大方的掏出來,該花的花、該用的用,花得心甘愿意。
按禮節,大喜那日,孫子與孫媳婦要送家里每位老人一對新鞋,并打熱水洗腳。送到奶奶,她總是樂乎乎地心疼新媳婦,把新鞋抱懷里,趕緊把皺裂的老腳伸進桶里,遞了紅包,連忙道:“得了得了,不講那老一套咯,奶奶自己洗,自己洗!往后兩人就好好過,同心同德……”
若孫女出嫁,吃過午飯,來接新娘的禮隊出門去了,奶奶立在當媽媽的身邊,安慰道:“嫁了好嫁了好,嫁得好就好了!”然后,一同抹凈眼眶的老淚,默默收拾酒席后凌亂的什物。
有一回,我帶了“準媳婦”回家,奶奶的消息很靈通,不用去喊她自己就來了,瞇瞇笑道:“阿石,今日奶奶就在你這兒吃飯咯!她愛吃什么青菜,你講給我聽,我就去摘回來。”吃飯的時候,奶奶就講她好話,等她高興了,才“東敲西搗”地問些大概的情況。自然,中間又喊夾菜吃。總之,奶奶在,不冷場。吃完人散,她忍不住問:“你奶奶那么會說話,你教她的啊?”我笑道:“哪能呢,我奶奶比我精靈多了!”她就得意的笑,“你看,你奶奶多么識貨,不像有些木瓜呆子,沒品沒眼光。”我就笑道:“什么‘你奶奶’,該改口喊‘我奶奶’啦!”
奶奶一生勤儉,人常轉動,七八十還挺靈活,除了偶爾腰酸背痛(有一點風濕),人挺硬朗;人也樂呵,每次回老家,見她都不大變樣子。唯獨有一回,我舅公去世了,奶奶哭得眼睛很紅很紅。我問了她幾回,她才講:“近來做夢老是夢見你舅公,像有什么話要講、又講不出來。”
我安慰道:“或許是想念,舅公在那邊應該過得好好的。”
奶奶說:“奶奶給你們看了媳婦,也給別人做過好多次媒,也算積了一些功德。可你舅公有一個孫子,不大聽話,早一段日子,你舅公還讓奶奶介紹一姑娘,好管一管他,可還沒來得及介紹,他就去了——他會不會因為這個事,走也走得不安心、不閉眼啊?”
我不懂再怎么勸奶奶了,只在一旁默默地陪她傷神。
當我在電腦前敲下這些文字,我那接近90高齡的奶奶還在那個小屯的家里,還在細心“照養”我小叔的剛滿月不久的小兒子,她的本性讓她不能(也不會)停下操勞,她的操勞始終貫穿她的一生,而她的無私關懷同樣“庇護”著這一大家庭的每一個人。
去年初夏,當我為一處蝸居奔勞,四處借錢、籌集首付的時候,奶奶恰好賣掉一塊沙地得了9000塊錢,就把錢交給我二妹、讓她把錢打進我的銀行卡,全都借給了我。當我接到二妹的電話,聽她講完這事、讓我得空查查數目對不對時,在烈日下、在街道邊靠著摩托車的我,禁不住身子熱麻、淚流滿面,再也無法自持了。
奶奶,孫兒祝愿您健康長壽,伴我們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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