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母的忌日里想起岳母的最后祝福的散文
老伴的家鄉,有一個風俗習慣,女子結婚懷孕后,都要做一罐米酒,用壇子封存起來,直到孩子出生時,才開壇挖出來放到鍋里熬煮。吃時放上紅糖,叫吃“月子酒”。那米酒用糯米做成,配以當地特殊的佐料,用當地民間流傳的特殊工藝釀制而成,營養豐富,具有補虛益脾之功效。由于封存長久,開壇后,香氣撲鼻,芳香四溢,沁人心脾。經過熬煮后,更是甘甜爽口,清香之氣,直沖肺腑,使人喝了還想喝。但這米酒是不能多喝的,多喝醉人比普通酒厲害許多,等發覺要醉時,就已經來不及了。但這酒不傷人,醒來后感到精力充沛,神清氣爽。這酒不單女子坐月子吃,平常來人待客,也要挖出來煮上一鼎鍋讓大家美嘗一番。重要場合,更是少不了它。
據說,老伴的家鄉有個古老的鄉俗,男女在長大成人后,到了婚嫁年齡,在相親、訂婚儀式上的第一件事是吃米酒,這吃米酒有個講究,相親時,女方父母如果對來相親的男方不滿意,就會用眼神示意親友,讓親友用米酒灌醉男方,讓男方出丑,然后找茬推掉婚事。這時候,還要看妹子的意思,妹子如果對男方不滿意,用眼神示意后,眾親友便會想方設法把男娃灌醉,如果女家妹子對男娃滿意,即使女家主人暗中發出信號,眾親友用眼神征詢女家妹子后,得到妹子制止的眼神,誰也不去當那個惡人。
在男女定婚儀式上,吃米酒更是莊重而浪漫。老伴的家鄉,稱男女相親訂婚為“燒香”,“燒香”分“燒大香”和“燒小香”。和北方的“相親”、“過禮”差不多。只是儀式上有些民族的特殊鄉俗。“燒大香”時,準丈母娘(男方由準婆母)當著眾親友的面,開壇挖出來放糖熬煮,煮成后,由準丈母娘親自盛一碗親手端給準女婿,準女婿接過來當眾親友喝一口,眾人才敢喝其他的,準女婿不喝,誰也不敢動嘴喝,準女婿只要動嘴喝一口,立即會風掃殘云,米酒一掃而光。當然,這里面有一些當地民族風俗儀式,丈母娘端酒和準女婿接酒都要說一些話以示吉祥。
可是,我的這碗酒卻由于地緣關系,演釋出另外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作為文學青年,靠著廣種薄收換取一點心理上的虛榮。不知怎么歪打正著,在《中國青年報》發了一個不到八百字的小散文。就是這個小散文,成就了我一生感到非常滿意的婚姻。那時我已二十八歲,進入大齡青年,成天寫詩作文,家里又窮,每天寫文章,只見退稿不見發稿,想成個家非常困難。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有一篇《書癡》,《書癡》中的書癡說過這樣幾句話:“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黍,書中自有顏如玉……”這話一點不假,那篇小短文發出后,收到全國各地文友的來信,其中有一個南方女孩,自稱叫余芳,愛好文學,苗族,四川酉陽縣人(現歸重慶),她來信對我的散文說了很多意見,我回了信。沒想到她又給我來信,一來一往,我們寫了很多信。事情過了大半年,我們之間的感情距離越走越近。一年后,她讓我去南方接她,那時很窮,在一個南方桃枝正染的春天,我想方設法借了錢,風塵仆仆地去了南方。經過幾天的舟車勞頓,終于到達那個叫酉陽的小城。小城很美,四周群山環繞,水泥鋪設的街道,被環衛工人清掃得干干凈凈。一條酉水河穿城而過,街道兩旁的'樓房不甚太高,但整齊而別致,風格與北方的建筑大不相同。特別是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穿戴著鮮艷的少數民族服裝和頭飾,讓我感到新奇而特有情趣。我有了一種走進異國他鄉的感覺。這里各民族雜居,各民族的服飾也不一樣。特別有趣的是,這里的男人有些竟也戴著耳環,耳環還很大,象八號鐵絲那么粗,但是銀子做的;頭上纏著頭巾;操著我聽不太懂的西南方言。女子長得既清秀又鮮艷,一路走來,就像雨后的山茶花,鮮艷欲滴,讓我這北方來的大齡男子,看得直咽口水。
我在車站客運表上看了好多遍,無論如何也沒有找到那個去“板橋”的班車,向人打聽,話音不同,也問不出所以然來。我望著小城四周巍峨的群山,面對茫茫人海,我該到哪里尋找那個叫“余芳”的女孩呢?我不敢預測未來,命運是美夢成真還是上當受騙?
我到縣城當時還算不錯的旅館住下,寫了一封信投到郵筒,看來只有讓那個“余芳”來找我啦。幾天來,我等待著那個叫“余芳”女孩的出現,并想象著見面時的情景。接下來的三、四天,我在這個風光秀麗的小縣城等得既焦躁又富有詩意。白天,我漫無目的地閑逛,到影院花一毛錢看場電影,晚上關在旅館房間里看電視。
在一個寒流來襲的下午,我沒有出門,因為寒冷,服務員端來一盆炭火,見我放在桌上的《記者證》問我:“你是記者?”我點了點頭。其實,那只是一個特約記者證。那時沒有身份證之類的東西,出門住宿要開介紹信。在單位上的人,用工作證,我一個農村青年,沒有工作證,便用那個特約記者證登記住宿。這是一家《北方農村科技》雜志社給我頒發的。
就在我和服務員說話的當口,門外“叭叭”敲了兩下,我開開門,一個清秀的女孩站在門外,拿出一封信,向我示意,那服務員很知趣地離開。從她的表情中看出,她大概認為我是勾搭的當地女子鬼混。
我把女孩讓進房間,她說:“我就是余芳,真名叫余桂萍,余芳是我的筆名,按筆名你找不到我,只有鄉郵遞員知道我的筆名。”可惜這些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女孩見我一臉茫然“嗯呀”一聲問:“有杯嗎?”這句我聽懂了,趕緊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從暖瓶里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她又“嗯呀”一聲,從自己包包里拿筆和紙寫道:“我就叫余芳,余芳是我筆名,我真名叫余桂萍……你什么時候到的?”我拿起筆,回答了到達的日期。那一夜我們就這樣,用筆代替嘴巴作了相識以來第一次面對面的溝通。我們雙方都在努力揣摩對方語音的真正含意,力求聽懂它。下半夜的時候,我們已經基本能聽懂對方語言的意思,不用再用筆寫了。但那已經記下了一大本談話記錄。
第二天,余芳帶我來到她的家,見她的父母。很快,余家的親友來了一大幫,擠了滿滿一屋子,吵吵鬧鬧都來看我這個從東北來的余家新女婿。余芳的母親抱出一個壇子,用剪刀當著眾人的面,剜開密封在壇口很硬的東西,從里面挖出一些發白的東西,放到一個象地雷似的鼎鍋里,又放上一些發白的東西倒上水熬煮,煮了大約十幾分鐘,余芳的母親首先舀出一碗,口中念念有辭滿臉慈祥地端給我,這時,滿屋的眼睛齊刷刷地望著我,我想:“我不能喝這碗白乎乎上面漂著象油一樣的東西,說不定是毒藥,毒死我找個地方一埋,在這大山環繞的山溝溝里,家里人怎么找?接不到媳婦,搭上條命,還給家里人欠下二千元債務……不喝,絕對不能喝……”這樣想著,我推辭說:“不渴。”盡管那碗白乎乎的東西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余家的親友也在勸:“活(喝)嘛,這里的鄉俗……”可我那時聽不懂,無論怎么讓,我就是不喝。在推讓中,我弄得滿頭大汗,余芳的母親也急得滿頭大汗。這時,余芳母親臉色刷地一變,把碗往余芳手里一塞:“趕緊整走,這樣的客我難得待!”余芳接過來,遞給我讓我喝,那我也不喝。余芳見我很執拗把碗放在我身邊,對親友說:“他不活(喝),你們大家都活(喝)罷。”很快,風掃殘云,一鼎鍋“毒藥”被余家的親友喝個精光。這時,我才知道,那東西一定好喝,想喝一點償償,但剛才拗著不喝,又抹不開面子,于是依然端著架子坐在那里。余芳的母親這時站在院里生氣,余芳跑出去勸母親,余家親鄰,也都跑出去勸說:“莫生氣嘛,外鄉人不懂鄉須(俗),妹娃自己愿意由她去吧……”
這時,我見屋里沒人,悄悄端起那碗“毒藥”嘗了一口:“啊!”世界上竟有如此美妙的東西……一仰脖,一碗米酒喝個干干凈凈。還想再喝,鼎鍋里哪有半點滴米酒的影子?丈母娘為女兒出嫁準備的米酒竟在這樣一種狀態下,演義了一個滑稽的故事……
在我要領著余芳北上的日子里,岳母的臉,始終不開晴,一看見我,那一臉濃濃的黑云,暴雨會立即下下來。看得出,岳母一直隱忍著。余芳對我很傾心,岳母看得出來。我擔心岳母會在關鍵時刻,向我提出苛刻條件。可岳母自始至終沒有向我提一個字的條件。那時,我最擔心的是岳母向我提“錢”,那是我最不能辦到的,是我的軟肋。
岳母沒有向我提一個字的“錢”的事,也沒有向我提其他條件,直到我領著余芳上路時也沒提。唯一的條件,岳母要求,我們領了結婚證再走。
記得,北歸那天,天下起雨來,岳母打發余芳的弟弟送我們到車站。家里只有一把傘,余芳的弟弟出去借了一把,岳母看到我沒有傘,又出去借了一把交給我說:“你們走后,等我們買一把還給人家,你們安全上路。”我心頭一熱,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媽——”這是我到余芳家一直不好意思喊出來的字。
岳父站在門外,眼睛里流著兩行淚,望著我們想說什么,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來,用手擦了下眼睛,向我們揮揮手,余芳突然跑回去抱住岳父的脖子喊了聲:“爹——”岳父用手拍了拍女兒的頭發:“走吧,記得到了地頭來信……”余芳一步三回頭地望著爹。
大約走了二里多路,余芳的弟弟一回頭,發現岳母頂著大雨一直跟在我們后面,余芳見說,立即跑回去抱住母親,娘兒倆哭成淚人。岳母一直擔心著女兒上當受騙。
十幾年后,岳母岳父到東北,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說起這件事,岳母說:“你們走后我幾天吃不進飯,幾天沒合眼……”特別聽我說我怕被余家藥死,岳母:“嗯——呀!怪不得砍腦殼的能把我女兒騙到手,鬼心眼子多得很……”說完,一家人哈哈大笑。
岳母去世的時候七十三歲,我為了照顧家,沒有去南方為岳母奔喪,岳母臨死的時候拉著余芳的手說:“維雨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你也是個孝順女兒,你們家以后日子越過越好哈……”就這樣,岳母拉著余芳的手,娘兒倆說著話,咽下最后一口氣……
老人彌留之際,留給我們的最后祝福,那是對我們婚姻的認可,也是對我們未來的展望……
因為,老人家對我們的婚姻,一直是持有看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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