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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絮紛紛的時候的散文
五月，清風(fēng)刮面，氣候宜人。
清早起來，我坐在楊樹林里，那溫暖的空氣裹著花草的濃濃芳香撲鼻而來，使我心曠神怡。
突然，一個茸茸輕柔的東西滾過我的臉 ，弄出癢癢的感覺。我定睛一看：嗬！是楊絮！在我的背后，聳著筆直的白楊，干是灰白色。仿佛是錫镴和鑄而成似的。桿的頂端枝杈上長出橙黃的小葉片，在初露的陽光中顯得十分嫵媚和秀麗，那茸茸楊絮正是從那葉片中飄出來的——紛紛揚揚，裊娜飄舞。我的目光盯著那飄飛的楊絮，眼中又涌出溫?zé)岬臏I花……
三十六年前。楊絮紛紛的時候。
晚飯後。我們連隊舉行一次跳木馬活動。連長講完動作要領(lǐng)后，老兵在前新兵在后就跳了起來……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左腿有酸脹麻木的感覺，這才發(fā)現(xiàn)腿腫地很厲害。我一瘸一拐地走出宿舍。戰(zhàn)友們見我赼趄的樣子都關(guān)心的圍了上來。
嘴損的：“呦，一夜間咋成了鐵拐李了？驢和鐵拐呢？”
“哈哈哈哈……”戰(zhàn)友們朗聲笑了起來。
連長來到我跟前說：“跳木馬受傷了？不用出操了，你回去休息”。他轉(zhuǎn)身對衛(wèi)生員說：“帶他到衛(wèi)生室看看去。”
幾天打針服藥不見效果。反而高燒不退，我神志恍惚，見再好的飯菜也反胃。我被送到團衛(wèi)生隊去治療。
我在衛(wèi)生隊仍高燒不退。與我同室的是一連戰(zhàn)士張守軍，他因面神經(jīng)麻痹住了院。他除了嘴臉歪斜外其余的都很健康。閑著沒事，他不是五音不全的嚎著東北二人轉(zhuǎn)就是大聲嚷嚷：“小說，作者張守軍。春天來了，樹上都長出綠色葉片。小鳥在唱歌，泉水在唱歌”。每天總是這么幾句。什么屁小說！煩死人了。我在心里暗暗的罵著。
我暈天黑地的覺得有泡尿憋得慌，醫(yī)生劉玉泉俯下身子輕聲的問：“想大便還是小便？”他拿過一個便壺塞給我，完了又把便壺端了出去。
我朦朧的目光見到劉醫(yī)生還在床前看著我，我覺得很不好意思，頓生踧踖之感。
他卻說：“我們是戰(zhàn)友是兄弟，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修長的體形，一張白皙的臉，那薄薄嘴唇上長了顆黑痣，顯得很瀟灑英俊。
他皺了皺眉頭，嘆口氣說：“經(jīng)過會診估計你左股頭肌內(nèi)患有蜂窩炎。必須馬上動手術(shù)。否則，高燒不退，很容易并發(fā)敗血癥，其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征求我的意見，同意不同意手術(shù)。
他拿出一張表格，我簽了“同意”的字樣。
手術(shù)開始了，盡管注射了鹽酸普魯卡因，當(dāng)手術(shù)刀切割肌肉和鑷子撕裂肌束時，總有難禁的痛。
劉醫(yī)生轉(zhuǎn)過頭說：“要是忍不住再打針麻藥？”
我搖了搖頭。
他為了分散我對疼痛的注意力，問：“有沒有對象？俊不�。楷F(xiàn)在關(guān)系咋樣了？”接著他又說：“我家也在農(nóng)村，有兩個女孩。女孩子不行，干架倆個也打不過一個男孩。”是不是他為沒有男孩而自卑呢。我說：女孩子不也很好嗎，漂亮、溫柔、心細(xì)、能孝敬父母。他璨然地笑了笑，顯然，他對我的解釋很滿意。
手術(shù)完了，他端過一個白色搪瓷缸，里面有半缸子爛魚腸似的膿血。
手術(shù)后，體溫恢復(fù)了正常，眼前一片明亮。
張守軍正站在我的床前直直的盯著我。
屋里一片寂靜。
此時，我多么希望他再能弄出點什么聲音來趕去這難禁的寂寥。他見我動了一下就對我說：“你要什么或干什么就跟我說，我來幫助你�！彼恼嬲\，我很受感動。
他索性坐在我床上輕聲的對我說：“你行動不便，需要什么就直說，我一定做到，因為我們是戰(zhàn)友” 他的話像三春細(xì)雨溫潤著我的心。
我噙著淚花點了點頭。
手術(shù)后第四天晚上我想大便。我動下左腿是否聽使喚。張守軍來到我的床前，他遞給我一個便盆。我說：“在屋里不習(xí)慣，想扶著凳子到外邊去”。他說：“行，我背你出去�！蔽乙娝钦\懇的樣子，就伏在他那寬厚的肩背上。
他背著我來到門前的楊樹下。他說：就在這兒，避靜無人。他又輕輕地把我放在地上。我扶著他慢慢的向地面蹲下，為照顧傷腿，就把左腿半伸半屈的.輕放在地上。幾天屋內(nèi)“來蘇兒”和各種嗆鼻子的藥味，覺得這里的空氣是多么的清新啊。
天很黑，只能見到楊樹的黑綽綽的輪廓和天上的稀疏的星斗。心中有難以言表的美意和舒服。他又對我說：我是個愛說愛笑愛喊愛叫的人，這幾天見你那副痛苦的模樣不得不憋著，現(xiàn)在我真想在這兒大吼幾聲。我的心再次顫抖了一下，再次為兄弟般真摯的情誼而受感動。
第二天吃完早飯，張守軍坐在我的床上對我說：今天天氣很好，我背你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去不？當(dāng)然，這是我求之不得的，就答應(yīng)了。
我們又來到了那片楊樹林。這是一色的楊樹，可能是高寒環(huán)境的磨礪的緣由，這些白楊的葉和干都顯得很枯瘦。盡管如此，這白楊卻也傲然地聳入蒼穹，顯示出北國白楊獨特的剛毅。這些白楊排排成行，列列成隊。每棵樹上都紛紛飄下輕軟的楊絮，有的在地面上旋舞，有的在空中飄浮彌蕩 ，襯著蔚藍(lán)的天空，那些潔白的楊絮煞是好看。這些飄忽不定的楊絮卻為蕭條的北國之春增添了幾分春意。
這時，我見到張守軍縮嘴鼓腮追著楊絮，隨著他猛然吹氣，那楊絮驟然旋起又緩緩飄下，頑皮得像個小精靈。他與楊絮戲耍的樣子很是可愛。他見到我在看著他，竟開心的笑了。
中午，我剛打開窗戶，幾朵楊絮飄了進來落在床頭柜上。驀然，眼前一暗，有兩位五十多歲的老人向我詢問張守軍是否住這兒。
“爸爸！媽媽！”
我沒來得及回答，躺在床上閉目小憩的張守軍一躍而起沖著老人喊著。
倆位老人走進屋里，一邊端詳著張守軍，一邊從包內(nèi)向外拿東西。
老媽媽拿出兩個雞蛋硬向我手里塞。
我盡力拒絕。因為我從沒有拿取別人東西的習(xí)慣。
她停住動作問我是哪兒的人。當(dāng)她知道我是從安徽來的就說：“你離開家離開父母到這老遠(yuǎn)地方與守軍相識，這是種緣分。守軍是我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別外氣拿著吧！”她再次把雞蛋塞在我的手里。
看到這位母親微帶慍怒的樣子，此時的我無絲毫的理由和力量拒絕這位慈祥的母親。我噙著淚緊緊地握住這兩枚雞蛋——握住這世間最珍貴最偉大的母愛——并把這母愛深深地珍藏在我的心靈深處。
我拭去糢糊的淚水看著這位母親：她黑紅臉膛，頭纏黑紗巾，身穿黑衣服。中等身材，體魄健壯。特別是她說話的時候總愛瞇著眼，兩手交叉貼在腹部，顯得慈祥、穩(wěn)重、可親。
張守軍的家是住在黑龍江省阿城縣，距大慶只有幾百里路程。這倆位老人不顧衛(wèi)生隊領(lǐng)導(dǎo)再三挽留，當(dāng)天下午就登上返回的車。倆位老人的離去，我與張守軍都有同樣的依依不舍的心情 。
又是一個中午。又是個楊絮紛紛的時候。我們連隊的指導(dǎo)員李景餘走了進來。他渾身泥跡斑斑，腋下夾了兩廳水果罐頭。 他說：連長探家，連里有好多事務(wù)纏身沒能來看你。今天是團里要我們連來十幾個人修房子，順便來看看你，戰(zhàn)友們都要來看看你，為防打擾，我一個人來了。最后他安慰我說：“不要急，別上火，好好養(yǎng)傷，爭取早日恢復(fù)健康回連隊去。”說完，他看了看表，拍著我的肩頭說：我該回去了，那幫小子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他丟下那兩廳水果罐頭，向我笑了笑匆匆地走了出去……
幾十年過去了，每當(dāng)我看到楊絮紛紛的時候，我就想起那些曾經(jīng)與我朝夕相處的戰(zhàn)友們。想起了遠(yuǎn)在北國的戰(zhàn)友張守軍和那位慈祥的母親。是他們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幫助了我。雖然山水相隔難以見面，但隔不斷我對他們的深深的思念。
戰(zhàn)友啊戰(zhàn)友，你們現(xiàn)在都還好嗎？我多么的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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