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很幸福情感散文
乍暖還寒的春夜,一個人影在巷口被路燈拉得很長很長。他散步歸來,前腳剛剛踏入巷子口,遠遠的,那棟樓房東首四樓的燈光便映入他的眼簾了:一窗燈火,那是屬于他的一個踏實的家呀,還有一窗燈火后面那個守候著他進門來的溫溫馨馨的人兒,那是他的結發愛人。
此刻里,他真的感覺很幸福。其實在他患病當初,那日清晨在醫院門首,寒風中他摸出手機打給二哥要他過來,他擔心自己像母親那年秋天一樣,前腳走著進去,后腳抬著出來。妻子顯然明白了問題的嚴重,立時兩行清淚噗噗地流了下來……他患病之后,久治不愈,妻子表面上安靜——那是她多么想給予他一個寬慰啊,但她的內心卻比任何一個人焦急。在醫生勸告他多休息、多鍛煉之后,妻子便嚴格他的作息,最后發展到采取強制性的措施——陪他每晚散步5公里,以至于后來他在散步中感受到了生命運動的益處而變為了自覺行動。
“喂,小民嗎?”“是我。”“好點了嗎,小?”“嗯,好多了。”母親在電話的那端問,他在這頭答,每次都是這樣。如果他有3天不到母親那邊去,母親總是打過這樣的電話來,雖然他們都明白這種疾病目前還是不能根治的。母親的疼愛——他是處處感覺到的,那是普天之下一種最圣潔、最無私的母愛,但不同的是,他的.母親對于他的這種愛,似乎還多了一樣東西在里面,讓他朦朦朧朧中感到超出了對其他姊妹的關懷。難道因他是家中最小的一個么?抑或是母親對他格外的偏愛?在幾個徹夜思考之后,他否定了這種猜測,最后他明白了,那是母親自感對他的一種欠缺的補償。有一次,母親無意中流露出來,她不該在他幼年時期撇下他與大嫂在鄉下相依度日,自己到遙遠的蘭州帶大姐的孩子。其實這件事情母親是征得他同意了的,條件就是給他寄小人書來。沒想到時光流逝了接近40年,母親還是那樣的不能釋懷,尤其是他這次大病之后,母親竟如此自責與傷感地背地里哭泣過多少次……母親的淚融化了他心頭的堅冰,使他感到肩頭的沉重,也激發起了他抗爭疾病的勇氣和信心;母親的愛也使他每時每刻品嘗著生活的甜蜜和幸福。
那一天,四姐首先知道了他的狀況,猛然地就出現在了病房的門口。那天,冬陽正沉浸在暖洋洋的回憶之中,四姐背對著太陽走進屋來,一言不發落座于他的床頭,等他回過神來望向她的那刻,四姐沒有一絲笑容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她并沒有看他,只是呆呆地木然望望周圍的白色墻壁、白色床鋪、白色的輸液瓶,還有那一滴一滴正在流入他軀體里的藥液,無聲無息地落淚……
姐姐走了以后,又復回,如此反復多天、多次……同房的一位老人感嘆地說:“姐姐疼弟弟,那是從心里疼啊!”看到四姐如此的傷感,他心里異常難過,姐姐愛他疼他他從小就體驗到了,那還是母親離開他的那一年秋天,缺吃少穿的日子里,在外奔波的四姐,無論天大的事情卻不在乎,唯獨心里放心不一個下鄉下的他,每個月定期顛簸幾百里路僅僅為著來家看看她的弟弟,每次來都必定給他帶來一兜生花生米,把它掛在里屋門后的釘子上,怕他個矮夠不到,又怕老鼠糟蹋了,叮囑了再叮囑,那情景歷歷在目。
事實上,四姐彼時心里比他傷痛又何止百倍、千倍!中年喪子是人生中莫大的悲痛,可偏偏這種不幸就讓他那可憐的姐姐攤上了,他的外甥,四姐的唯一兒子,青島大學畢業剛剛工作3年就猝然死去。那也是這樣的一個冬天,外甥喜氣洋洋偕姐姐來家看他,可誰又能料到轉過年去到了“五一”就查處了肝癌,醫生斷言外甥的生命活不過“十一”,很快,疼痛便排山倒海而來,結果89天后外甥戀戀不舍匆匆離世!
那年夏秋他曾三赴青島,第一次去是看望住院的外甥,外甥還囑托他的母親給他的舅舅買海鮮吃,說舅舅沒有吃過青島的海鮮;第二次、第三次再去,卻是處理外甥后事了。沒想到同年“立冬”那天——11月7日,他卻倒在了小城的病榻上,而且從此疾病纏身,還沒從悲痛中挺過來的四姐,哪里經受住這樣的事實呢——要知道他是她最鐘愛的小弟弟呀!
還有他那傻呵呵永遠長不大的胖兒子,他病之際正是他讀大學的最后一年,他們隱瞞了消息并沒有告訴兒子,但兒子年底回家知道了詳情,從此一刻也不離他的左右。一年后兒子畢業了,無可奈何去了南疆,有幾次兒子竟要拋棄工作回到父親的身邊來,叫他好一頓訓斥。他知道那是兒子因為父親身體的緣故,兒子跟他吵:“父母在不遠游,何況你身體不好!”他跟兒子辯:“好男兒志在四方!”“雄鷹應當翱翔在藍天上。”兒子最終還是抹著淚在飛雪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遠去了的兒子,每每問候他的身體狀況,他們都知道,天隔一方,隔住的只是軀體,阻不住的卻是那份天長地久、地久天長的愛和情!
其實啊,他很幸福,身體的病痛與那無際無涯的親情、關愛比起來還能算得上什么呢?他已經擁有的太多太多了,他已無憾,也很知足!但他不會退卻,更不會倒下,因為他深知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并不僅僅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