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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音經典散文

時間:2021-01-17 13:41:18 散文雜文 我要投稿

大音經典散文

  大音希聲,大象希形

大音經典散文

  ——老子

  他曾經給我們音樂,而現在,他不能再給我們了。

  但真正的大音可以不藉聲律,真正震撼人的巨響可以是沉寂,所以,他仍在給我們音樂。

  他是史惟亮先生。

  對我而言,他差不多是一種傳奇性的人物。以前,他做的是抗日后方工作,在東北--那神秘的、悲壯的土地上(只有在那山從榛莽江河浩渺的土地上,才能孕育出他這樣純潔的人物吧!)。他又在西班牙,在德國學音樂,是作曲家,是音樂理論家,一心想弄好一座音樂圖書館,他還不時爬山涉水地去采民謠……

  去年秋天,我托人交了一本我的舞臺劇(嚴子與妻》給他。不久,我跟他打電話,他的聲音異樣地柔和:

  "我好喜歡這劇本,寫得真美。"

  作為一個劇作者,在精神上差不多是赤裸的,任何人可以給你美也可以給你鞭笞,我早已學會了淡然,但史先生的美不同,我激動地抓緊電話筒。

  "我可以幫得上什么忙嗎?"

  我正不知如何開口,他竟那么仁慈地先說了。

  "我對配樂的構想是這樣的,我認為戲劇是主,音樂不可以喧賓奪主,我希望觀眾甚至沒有發現到音樂--雖然音樂一直在那里,中國音樂向來就不霸道的。"

  他的話雖說得很簡單,但是我還是覺得驚奇,讓一個藝術家做這樣多的讓步,在別人少不了要經過跟對方的辯論,跟自己的矛盾,直到最后才得到協調。而在史先生,卻是這樣自然簡單。

  秋意更深時,他交出了初步的.錄音帶,那天舞臺和燈光的設計聶光炎先生也來了,負責視覺效果的和負責聽覺效果的開始彼此探索對方,來作更進一步的修正。

  "真謝謝你,藉著這個機會我倒是想了許多我從前沒有想過的東西,對我很有用。"

  --他總是令我驚訝,應該致謝的當然是我,可是他竟說那樣的話。似乎有人批評他生性孤傲,但是我所知道的史先生卻是異樣的謙遜。

  劉鳳學先生知道史先生答應配樂,很感奇怪:

  "他暑假才動過大手術的。"

  "手術?"我完全茫然。

  "是的,癌癥。"

  不,不會的,不是癌癥,一定什么人傳錯了話,他看起來健康而正常,或者那東西已經割除了,總之,癌不該和他有關系,他還有許多事要做。

  他差不多總是微笑,他的牙齒特別白,特別好看,他的鼻以上有一種歷經歲月和憂患的滄桑的美,鼻以下卻是一種天真的童稚的美。他的笑容使我安心,笑得那么舒坦的人怎么可能是癌癥病人。

  他把配樂都寫好了,找齊了人,大伙兒在錄音室里工作了十二個小時,才算完成。

  他對導演黃以功說:"大概是我們最后一次合作了。"

  我去打聽,他得的真的是癌,而且情形比想象的還糟,醫生根本沒有給他割毒瘤,他們認為已經沒有辦法割了,醫生起初甚至沒有告訴他真實的情形,但他對一位老友說:"我已經知道了,我在朋友們的眼睛里看出來。"

  --聽了那樣的話我很駭然,以后我每次去看他的時候都努力注意自己的眼神有沒有調整好,即使是欺騙,我也必須讓他看到一雙快樂的眼睛。

  十一月,我們為了演出特刊而照相,他遠從北投趕到華視攝影棚,那天他穿著白底藍條襯衫,藍灰色的夾克,他有一種只有中國讀書人才可能有的既絕塵而又舒坦的優美。

  為了等別人先攝,我們坐下聊天,他忽然說想在兒童節辦一次兒童歌舞劇的演出,他說已找了四個學生,分別去寫兒童歌舞劇了,那天我手邊剛好有份寫給小女兒的兒歌,題目是《全世界都在滑滑梯》:

  桃花瓣兒在風里滑滑梯,

  小白魚在波浪里滑滑梯,

  夏夜的天空是滑梯,

  留給一顆小星去玩皮。

  荷葉的綠茸茸的滑梯,

  留給小水滴。

  從鍵盤上滑下來的是,

  朵、瑞、咪、發、梭、拉、提;

  從搖籃里滑出來的是,

  小表妹夢里的笑意。

  真的,真的,

  全世界都在滑滑梯。

  他看了,大為高興,問我還有多少,他說可以串成一組來寫,我也很興奮,聽到藝術家肯屈身為孩子做事,我總是感動的,我后來搜了十幾首,拿去給他--卻是拿到醫院里給他的,他坐在五病房的接待室里,仍然意氣昂楊,仍然笑得那么漂亮:

  "每一首都可以寫,我一出去就寫,真好。"

  后來他一直未能出院,他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我,他說:"醞釀得久些,對創作有好處。"

  他還跟我談他的歌劇,前面一部分序曲已寫好,倒是很像《繡襦記》里的鄭元和成為歌郎去鬻技的那段,他敘述一個讀書人在一場賣唱人的競歌中得到第一,結果眾賣唱人排擠他,他終于在孤單的、不被接納的情形下,直奔深山,想要參悟生命究竟是什么,可惜中間這段的歌詞部份(其實不是歌詞部分,而是思想部份)全還想不到較好的處理方法,他提到這出未完成的歌劇有一點點惆悵,他說:

  "在國外,一個大歌劇應該是由一個基金會主動邀請作曲家寫的,那樣就省力多了。"

  他說得很含蓄,而且也沒有抱怨誰,在所有的藝術家中,作曲家幾乎是比劇作家更凄慘的,他必須自己寫,自己抄,自己去找演奏的人,并且負責演出(事實上,目前連可供演出的理想地方也沒有)一個歌劇連管弦樂隊動輒百人以上,哪里是一個教員所能負擔的,他的歌劇寫不下去是一件令人神傷的事。

  在醫院里,他關心的也不是自己,圣誕節,榮總病房的前廳里有一株齊兩層樓高的圣誕樹,他很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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