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阿婆散文
北院的人家娶媳婦了,新娘子濃眉大眼很是漂亮。對面南院外面吹吹打打特別熱鬧,連帶著院里都歡喜不少。
說起來南院其實人并不多,也就是住著一個老阿婆跟幾個年輕點兒的婦人。院子里的條件也沒好到哪兒去,倒是一棵僅有腳踝高的梧桐樹根在院子里很是顯眼。
老阿婆的丈夫姓劉,所以大家也常會喊她劉阿婆。劉阿婆一把年紀,沒事兒就愛坐在院子里看著那棵被砍了好些年的梧桐樹根發(fā)呆,身邊也沒個親人。據(jù)說劉阿婆的丈夫曾經(jīng)是個軍人,三十多年前因為戰(zhàn)爭去世了。她只有一個兒子,也因為出天花病死了。
北院新來的媳婦是個好人,見對面南院的劉阿婆孤苦無依常來看她。久而久之,北院媳婦和南院里的人們關(guān)系熟絡起來。一次北院媳婦拿了水果再次來看她,卻聽到劉阿婆無助的哭聲,北院媳婦有種揪心的疼。
聽南院的人講,劉阿婆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早些年還好,有那棵梧桐樹陪著她,她沒事兒就給梧桐樹澆澆水,說說話兒,日子過的倒還算可以。可打那棵梧桐樹沒了以后,劉阿婆就跟沒了盼頭兒似的成天坐在院子里看著樹根發(fā)呆。而就在梧桐樹被砍的那天晚上,劉阿婆坐在樹前的土地上哭了好久好久。
北院的媳婦是個人精,聽說了此事以后心想這里面對劉阿婆一定有什么重要意義,所以她沒事就悉心照料那棵被砍的梧桐樹根,每天都不停地勸慰劉阿婆,告訴劉阿婆梧桐樹還活著,它還會長出新芽。沒想到此后劉阿婆真的開朗了許多,當然,劉阿婆心里卻是清楚,梧桐樹其實早就死了。
劉阿婆打心眼里喜歡著北院媳婦,北院媳婦對她像對待親娘,劉阿婆心里歡喜。她常拉著北院媳婦的手慈愛地講,這女人啊,一輩子就為了個男人而活。人這一生太漫長了,得看好男人,不能讓他走得遠了。北院媳婦每每聽著都是只笑不語。
后來北院媳婦有了孩子,劉阿婆更是歡喜得緊,她常常把好吃的都留給娃娃,對待北院媳婦的娃比對自己都親。有時候遇到娃娃兩天不過來劉阿婆就要不停地詢問。在劉阿婆看來,這孩子就是自己的命,她這輩子沒有兒女,北院媳婦就是自己唯一的親人。
?三年后的春天,劉阿婆病了。病情來勢洶洶,沒幾天就躺在床上動不了了。北院媳婦常常過來照顧她,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劉阿婆日漸消瘦。至于她的親人,北院媳婦是一個都不知道的。
眼看劉阿婆身體越來越弱,北院媳婦知她時日無多,于是在院子里又種了一顆梧桐樹苗。就是這離別前的最后幾天,劉阿婆竟然變得開心起來。她常常無故地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拉著北院媳婦的手含糊不清地叫,梧桐活了!梧桐活了!
時光飛逝,一周以后劉阿婆已經(jīng)虛弱的說不好話。她太老了,蒼白的發(fā)貼在她凹陷下去的臉上,比起北院媳婦那濃密的黑發(fā),簡直稀疏地慘不忍睹。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要求北院媳婦幫她打理的很是體面。
去世前的最后一天,北院媳婦應劉阿婆的要求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拖著她大半個身子朝窗外看去。透過窗口,那赫然是已經(jīng)長到一米多高的`新綠。一別那么多年,再次看到那抹綠色,劉阿婆激動的淚水在深陷的眼窩里打轉(zhuǎn)。
進入夏天,大雨卷著狂風,雷電不時地在天空中轟鳴,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大雨。房屋里,劉阿婆拉著北院媳婦的手,用僅有的力氣訴說著:我死后,請將我葬在梧桐樹旁,我相信,梧桐花開,他會回來找我!
次日,天氣放晴,南院的劉阿婆于昨夜去了。阿婆的門前站了許多為她送行的人,其中也包括她南院的鄰居。
劉阿婆去的很祥和,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劉阿婆院里的人說,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她笑,第一次,是在你結(jié)婚的那一天。
在劉阿婆的葬禮上,北院媳婦有幸見到了劉阿婆的發(fā)小。她也很老了,滿口的牙齒已經(jīng)掉光,說話不清不楚。從她口中北院媳婦這才知道,劉阿婆十七歲就嫁給了劉阿公,可惜趕上戰(zhàn)亂,才新婚不足一個月,劉阿公就報名跟著打仗隊伍走了。
說到那棵梧桐樹,劉阿婆發(fā)小說,那是劉阿公種下的,他說,等到梧桐樹開花了他就回來。可惜一別幾十載,別說是人了,連個消息都沒來過。直到三十年前,前線的士兵說他戰(zhàn)死了!這里的人都搬了家,只有她,非說是要等他回來,死活不愿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