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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缺散文

時間:2021-01-11 09:27:11 散文雜文 我要投稿

天缺散文

  一

天缺散文

  11月7日,立冬。朗照的太陽還沒有褪去夏末的炙熱,時光好像省略了涼爽的秋季,直奔冬天來了。冬是終了之意,一年的田間勞作結(jié)束了,廣袤的大地上空闊,寂寥,眾多的作物收割之后,要收藏起來,開始一種蓄積,等待著新春的輪回。

  9日,天氣驟變,氣溫猛降了十幾度。10日凌晨4點多鐘,我被一陣暴烈的雷聲驚醒了,那震震的雷聲不是從天際隱隱奔來,而是急切地直接在東井嶺的上空炸響。夜色沉沉,雨滴點點,在雨水敲打的無數(shù)間隙中,時間潛行的步履仿佛遭遇到一個個坑穴,變得緩慢艱難起來了。雷激烈的聲響,像一柄銳利的長劍,在黑暗中四處出擊,但始終無法劃破濃濃的夜色,使明光從石罅中流淌而出。暗夜以一種無限的綿綿韌性,束縛一切,包容一切,任何的掙扎顯然都是徒勞。冬雷震疊,我還是頭一回聽到,這也許是一種征兆。此時我的心境,正在陷落,隱約感到什么已經(jīng)在悄悄地迫近。二十來分鐘,雨和雷聲就停歇了。時間的短促,使我在不確切中更加害怕地相信,這是一個充滿寓意的天象,一個與我有關(guān)的天象。冬天寒夜的靜,凝集著、等待著,其中的懼怕、冰冷、無奈、苦澀、傷痛、疑慮、渴盼,糾結(jié)在一起,觸及到了身體每一處萌生情感的地方,使之微微地震顫。

  我已經(jīng)毫無睡意了,眼睛在黑暗中茫然地睜著,努力搜尋可以棲息的光影。但房間里的東西都失去了輪廓,模糊不清,我的思緒也沒有了依托,漫無邊際,似有似無,融入了荒棄的夜色。突然,隔壁的房間里發(fā)出一種聲音。我家地面鋪的實木地板,遇到天氣變化,地板的縫隙會因熱脹冷縮,偶爾發(fā)出炸裂的響動,那種聲響起勢猛然,音質(zhì)散亂,像一記促不及防的淬打。而此刻在一片寂靜中聽到的聲音卻迥然不同,像是一件明麗的瓷器,從高處跌落下來。瓷器跌落的姿勢,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是一種無以倫比的飄逸。在接近地面的一霎那間,瓷器的身子輕巧地一揚,用最小的邊緣觸地旋轉(zhuǎn),跌下的沖擊力,在這個旋轉(zhuǎn)的過程中消隱,斂入聲音之內(nèi),飽滿、圓潤、充沛、悅耳。瓷器在木地板上好象一個舞者,美妙的足尖,演繹著一種神性的力量。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不停地延伸,一種優(yōu)美的旋律不斷地流淌,聲音就是從瓷器觸地的那個點上開始了曼妙的旅程,沿著不斷重疊的弧線起伏。清脆,這個詞語能夠很準(zhǔn)確完整地表述瓷器聲音的品質(zhì)。瓷器著地后,沒有破碎,因為聲音是完整的,沒有露出破裂的紋絲。聲音延續(xù)的過程既短暫又漫長,已經(jīng)鐫入了我生命的唱盤。這種冥冥之中的聲音,說得無憑無據(jù),或者確切是木地板遇到冷空氣而緊縮發(fā)出的,但我仍然相信自己感覺的真實,這種聲音一定引領(lǐng)著什么,顯現(xiàn)著不可知的靈異。

  10日清早一起床,我在樓下的攤點上匆忙吃完米粉,就急急地來到了母親的身邊。9日一整天,母親滴水沒有進(jìn)了,我的心一陣陣發(fā)緊。晚上10點左右,我貼著母親的臉龐,輕輕地喊著“恩媽”,連喚幾聲,母親才靡靡地睜開閉上的眼睛。我問“恩媽,喝水不?”母親微微的合了一下嘴唇,我趕緊把泡好的蜜糖水,用湯匙喂了起來,可是才抿三下,母親又扭過頭去了。明晃晃的燈光,照在母親瘦削的半邊臉上,滿頭的白發(fā),閃爍出銀質(zhì)的色澤。我知道有幾湯匙蜜糖水,母親能熬過夜了。

  夜里的冬雷,還在我的心里沉沉地震蕩。我坐在床邊,望著已經(jīng)陷入昏迷狀態(tài)的母親,強忍著眼淚,直直地不敢移動目光,生怕母親微弱的呼吸在一眨眼之間消失。母親的眼睛幾近呆滯,但是我感到那里似乎有一絲游離的微光,在房間里拂過,尋找著什么。父母住的這間臥室,大約有十來個平方,擺放著一個兩開門的舊衣柜,一把土紅色雕花的長木沙發(fā),在墻角的老式書桌上,有一臺21寸的海信電視機。母親躺著的床,是上個世紀(jì)七十年代時尚的樣式,叫六彎床。床的兩擋,用精巧的圓木柱支撐出窗欞般的圖案,每扇窗孔的頂端是一個半圓形,好似雨后橫臥天際的彩虹。各個部位的圓木柱,都是木匠手工榫頭對卯眼連接起來的,一邊三孔,似對戶的鄰里,可以雞犬相聞,呼朋喚友。床邊的木柱子上,懸掛著一串褐色的佛珠,微亮的光澤,透出一種不可名狀的深邃。這些熟悉而簡樸的家具,從東井嶺東邊的平房,跟著父母搬到了嶺子西邊的樓房。我記得是1981年,一晃,30年光景就在箭矢上射將過去了。傢具被母親的抹布每天不停地擦拭,亮成了鏡面,可以映照出人影,也可以俯視和仰望發(fā)生在這房間里那些平凡而溫馨的斷片。對著六彎床的那面墻上,掛著一幅證匾,是十年前市里組織百對金婚老人游覽古城時頒發(fā)的。證匾上淺綠的背景,印著祈望老人延年益壽的松鶴,父母難得地把頭挨在一起,看得出是照相的人擺弄出的姿勢。水泥地板上,刷上了紅油漆,像年輕時在木帆船上生活一樣,父母經(jīng)常用布拖把把地面拖得纖塵不染。床邊靠著一對精致結(jié)實的藤椅,是姐夫為了方便父母到陽臺上曬太陽買來的。床下那雙青色的布鞋,母親特別喜歡,鞋面上繡著幾片舒卷的綠葉,幾枝粉紅的荷花,像兩只從新墻河搖蕩而來的小木船,靜靜地停泊在洞庭湖某個僻靜的港灣。常聽人說,老人早上起來,不知道還能不能穿昨夜的鞋子。鞋子是人行走時須臾不離的,承載著生命。當(dāng)人不需要鞋子,就什么都舍棄了。母親的鞋子整齊擺放,

  還在默默地等待。一切看似風(fēng)平浪靜,我知道在無聲的暗處積聚著一場狂虐的風(fēng)暴,我已經(jīng)看到一種不可逆轉(zhuǎn)的景象,檣傾楫摧,母親只有一綹銀質(zhì)的白發(fā)在水面漂蕩,然后一寸寸被吞噬。

  9點多鐘,母親突然目光發(fā)直,呼吸急促。我和二姐、二姐夫哥趕緊打電話,把大姐夫哥、大姐、弟弟、弟媳、妹妹、外甥,全部叫回了父親家。聽到一個個親人急切的呼喚和哭泣,母親睜開了渾濁的眼睛,輕輕地吸入了一口世間的新鮮空氣。一邊是親人的挽留,一邊是命運的催促,母親已經(jīng)沒有力氣在兩個世界之間平衡了。初冬的空氣,有些冷,有些干,還有些沉,但這是多么艱難多么珍貴的一口氣息啊!天地之間的空氣,無所不在;我們每天的呼吸,自由而順暢。而母親是拼盡自身最后的力量,想留住生命來延續(xù)自己生活的長度,延續(xù)自己無盡的愛。

  12點多鐘,家里開始吃午飯。夜晚的冬雷和那種靈異的聲音,使我惴惴不安。我不敢大意,端了一碗飯菜,坐在母親的身邊。剛開始扒飯,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母親的瞳仁光線散亂,像蒙上了一層灰白的塵翳,鼻息輕弱,嘴巴微張,等到家人急切地圍繞床邊,母親深陷的眼窩流出了一顆淚珠。那滴淚珠剛剛漫上母親干枯的臉頰,來不及濕潤皮膚,就像一條枯竭的河流,只余下了一道細(xì)長的形跡。陰陽之間,生死之際,那滴淚水所蘊涵的深意,絕不遜于大地上一條奔流的江河。一滴淚水的消隱如此迅疾,宛若一場夢境。母親竭力轉(zhuǎn)動眼睛,想把圍繞在床邊的每個人看上一眼,那一絲游動的光焰,還沒有飄過半圈,就熄滅了,母親再沒有吸氣,從空洞的口腔連吐三口氣息,便五元分解,脈象虛無,把所有的親人遺棄在這個寒冷的冬天了。母親在塵世間的最后一刻,顯得如此留戀又如此決絕。

  此時,墻上懸掛的電子鐘顯示的時間,黑體的數(shù)字特別醒目:2009年11月10日12時35分。

  母親不需要日常的空氣了,不需要行走的鞋子了,不需要我們的照料了,以后再也不分白天黑夜了,母親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時間的內(nèi)核,進(jìn)入了一種永恒的自然。臥室的墻面上,祖母的炭筆畫像有些泛白,慈祥的老人也在注視著自己的滿兒媳,她們也許已經(jīng)在暗處開始交談了,用天國無聲的語言。很久沒有被母親擦拭不甚明亮的傢具映照著房間里往來的人兒,模糊不清,好似籠罩著沉默的陰影。母親不動了,躺在老舊的六彎床上,枯瘦的容顏,像一片寧靜安詳?shù)臍w去來兮的樹葉,也像一只清逸的褐色蝴蝶,緊貼在冬天衰敗的草叢。母親知道大地古老的意義,大地賦予生命,大地收藏生命。光明的大地,豐收的大地,厚重的大地,苦難的大地,神靈的大地,母親以自己凡俗的軀殼和魂靈,敬奉上了一支虔誠的頌歌。

  這個時刻,世界各個區(qū)域可以表述為自己的時間,那瞬間的滴答之聲,于許多忙碌的黃種人、白種人、黑種人來說,完全已經(jīng)忽略。而我不可以忽略,作為個體生命,我必須承載人世間巨大的疼痛。這樣的疼痛刀鋒一般切入了肌膚,那刀鋒插在肌膚里沒有殘留任何空隙,我像一頭困獸,無法釋放的傷痛只能在身體內(nèi)隱忍。

  二

  東井嶺上的子弟學(xué)校正好被收編,學(xué)生轉(zhuǎn)到別的學(xué)校去了。母親的靈堂就搭在操坪里。北風(fēng)呼呼嘯叫,卷起篷布的邊角嘩然作響;傾注的寒雨,在靈堂前,垂落一道道忽明忽暗的幕簾。寬敞的棚子里,人來人往,燃燒著幾大堆煤火,藍(lán)色的光焰,舔舐著冰涼的寒意。母親躺在冷冷的冰棺里,已無聲息;靈位前母親的彩色照片,還是那么平靜而慈祥。

  此時,我迷蒙的眼睛,仿佛看到從新墻河畔一個叫小何家的村子里,延伸出一條青草曼曼的小路,那是1931年的秋天,一個女嬰啼哭著上路了。親外公死的早,拖兒帶女的外婆改嫁后,日子過得艱難。大姨媽做過童養(yǎng)媳,母親被趕出家門,到處討飯。母親曾經(jīng)撩起褲腳聲調(diào)悲戚地告訴我,這個疤痕就是要飯時被惡狗咬的吶。這種人生的傷痛和屈辱,像烙鐵在心上冒著青煙刺出的印記,泛著深深的苦難。母親嫁到黎馮灣后,隨著家里的木帆船到處飄蕩。母親記憶最深的是到過衡陽,去過衡山拜菩薩。我不知道清透見底的湘江和香火繚繞的大山,還記得那個來自新墻河邊的清靈女子不。母親可記得,還把這種雋永的記憶轉(zhuǎn)敘過了她的兒子。母親一共生過10個孩子,最后只剩下我們5兄妹。為了生活,母親在玻璃廠、鞭炮廠、湘粉廠、3517工廠做過零工。在為生計奔忙的同時,母親還兼當(dāng)著沒有任何報酬的居委會組長,就是幫著到各家換發(fā)戶口簿,發(fā)放各種票證,通知開會,帶頭參加義務(wù)勞動,協(xié)助片警調(diào)解糾紛。母親不識字,很多事情只好央求孩子們幫著做。看著母親忙里忙外,疲憊不堪,我們有時不愿意。母親就傷心地說,你們是欺負(fù)我不認(rèn)得字。古城一南一北的南津港、七里山大堤,都有母親用柔弱的肩膀挑上去的泥土;金雞山上的一片蒼綠,也有母親植下的參天樹木。一個凡俗的女子,盡自己的心力做著點點滴滴,在這個古老的城市,她不是一種過往,而是一種相融,相融成古城的一縷氣息,相融成古城的'一片基石。哪怕是如今已經(jīng)變得鮮亮的沿湖大道,幽靜的金雞山公園,根本沒有人知曉母親筑實的那幾方泥土,栽種的幾株林木。但是相融的實在顯現(xiàn),涵養(yǎng)著頭頂?shù)氖a蔽,鋪墊著行走的坦蕩。

  母親的靈柩邊,簇?fù)碇鴮O輩們敬獻(xiàn)的一大片花籃。青綠的葉子,鮮艷的花瓣,像是這個寒氣襲人的冬天,猛然遭遇到了一個生機勃勃的春天。在這碰撞之間,我疼痛的意緒有些恍惚。孫輩們大多在外讀書和工作,一個個趕回來傷心地?fù)溥M(jìn)靈堂的身影,令眾人唏噓不已。孫輩們母親都帶過,他們和母親的感情很深,我們有時和母親說話聲音生硬了,他們都有意見。我孩子放假回來,丟下行囊就奔往奶奶家。奶奶還經(jīng)常買了早點,送到嶺下我們家的五樓來。我的記憶里,自小到大,沒有聽到過忙碌的母親傾吐過一句怨言。不管是誰進(jìn)了家門,母親總是先折進(jìn)廚房,泡上一杯清茶,就連孫輩們也一樣。我記得大姐夫哥很感慨地說過,恩媽幾十年如此,真不容易啊!母親身體好的時候,別人是不準(zhǔn)進(jìn)廚房做飯洗碗的,否則像和你吵架一般。母親愛兒女,是源于一種無法舍棄割裂血肉的天性,但如我母親般孜孜者,見之不多。母親其實見過很多世事,很活躍、開明。父親在黎馮灣早就準(zhǔn)備了棺木,想土葬,母親對此不以為然,她說,人死如燈滅,火葬干凈些呢。我還聽母親唱過樣板戲,嗓音清脆,有板有眼。

  13日是母親出殯的日子。早晨,寒雨歇息,天空從云層里,透出幾柱強勁的光亮,天放晴了。我感覺這是上蒼對母親的恩賜,也是母親對我們的恩賜。靈堂的挽聯(lián)已經(jīng)被雨水浸淋得殘破不堪,操坪的地面滿是嫣紅的鞭炮碎屑。看見篷布上張貼著自己擬就的追悼會儀式的白紙黑字:

  1、追悼會開始

  2、鳴炮作樂

  3、親屬講話

  4、向遺體告別

  5、出殯

  我好像得到了一個證實,更加確切地感到,母親真的走了,我真的沒有恩媽了。

  母親是一個平凡的女性,我知道在這最后生離死別的時刻,任何言辭的贊頌對母親來說,是沒有意義的。但我也知道,任何言辭的贊頌,母親也是消受得起的。我的母親如同世界上所有偉大和平凡的母親一樣,完成了她在人生長途中應(yīng)該承擔(dān)的一切,生兒育女,延續(xù)家庭,維系社會。我決定在追悼會上,不請別人講話評價母親,自己來表達(dá)對母親的懷念和對大家?guī)椭覀冝k喪事的感激。母親從來不愿意麻煩別人哪怕是自己的親人。我覺得這樣更加契合母親平實的一生,她就是我們的母親。

  我不知道眼光是怎樣從淚水中掙脫出來的,那頁浸透的紙片,字跡已經(jīng)模糊。我把握不好說話時間的節(jié)奏,快了,母親不能多挽留一刻;慢了,又怕耽擱母親上路。母親這次離開東井嶺,是出遠(yuǎn)門,遠(yuǎn)到無邊,遠(yuǎn)到消遁自己的身影。

  我們跪在靈前,鞭炮轟鳴的時候,母親終于上路了。

  母親的軀殼在那一瞬間化為一縷長煙,那煙云在天空幻化成了一只青鶴,直沖上天。我覺得那青鶴更像一顆尖銳的子彈,擊破了我在塵世天空的一角,留下了一塊巨大的殘缺疤痕。

  然后,我們把母親送回到新墻河邊的黎馮灣。在一座面臨清水,樹木繁茂的山頭,為母親找到一處永久的寓所。我看見那個精致的盒子,放在一個磚石砌起的方方正正的基臺上,在幽暗的空洞里發(fā)出橘紅的光色。然后封龍門,讓橘紅的光色一點點消隱;然后是泥土的掩埋,隆起一個高高的墳包;然后是鞭炮齊響,然后我們離開,然后一切儀式如冬的寓意終了。

  三

  整體的生命像一條綿延不絕的長河,無數(shù)的浪花,奔涌著前仆后繼,如此循環(huán),悲壯而又熱烈。而一個人在凡塵的生命,從無到有,又從有歸于無,如一朵剎那間綻放的水花,僅此而已。但是在純凈的河流中,能真誠地開放一次,也是那樣的美好。生命自誕生之日起,不斷地生長,不斷地?fù)碛校w內(nèi)的、身外的、有形的、無形的;而生命在不斷生長,不斷擁有的同時,也在不斷地失去,不斷地衰敗,直至徹底虛無,徹底永恒。當(dāng)我們把自己的生命安放在一種自然之中,如一花如一草,如一水如一石,內(nèi)心可能更加寧靜。生命到底是從哪里來的,誰也不知道。而在這茫茫塵世,誰不知道自己是在母親的血肉之軀中,經(jīng)過十月懷胎才降臨的啊。那些生命形式上不可破譯的神秘部分,我們應(yīng)當(dāng)敬畏。有與無的曉諭,不僅僅是關(guān)乎智慧,還可以拯救自己深陷茫然的靈魂。

  母親是我140幾斤肉體的故鄉(xiāng)。在冷冰冰的冬天,我就這樣失去了世界上的一種源頭之愛,失去了世界上的一種無我大愛。現(xiàn)在愛的意義太泛濫了,我知道還可以得到許多浮游不定的愛,但是從今往后世界上沒有誰比母親更愛我。命中注定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不再承潤母愛的陽光。母親沒有了,我在塵世的蒼天缺失了一塊天地,自己要頂替上去,重新去尋找一種堅固的愛,把這種愛融入自己的血脈,使之在人生漫漫旅程中再生和延續(xù)。這些日子我好像在接近一種真相,一種本源的真相。

  母親沒有養(yǎng)老金,但還留下了3600元錢,是平時過節(jié)過生日積攢的。姐姐把這些錢分成了八份,孫輩每個人一份,他們都存下來了。母親在世的時候,最看重的是全家的和睦,身心的健好,經(jīng)常手持褐色的佛珠,給家人默禱平安。記得大約五六歲的時候,在一個沒有星月的深夜,我不知被什么響動驚醒了,望著無邊的黑夜,忽然莫名地覺得我會離開母親,那是我最初感受的生與死。倏忽一夢,陰陽相隔,如今惟余母親六彎床邊懸掛的一串褐色佛珠,還閃爍著沉靜的光芒。

  夜深了。窗外,東井嶺周遭高聳的樓群,把彌漫燈火的灰暗,割裂成了很多不規(guī)則的塊狀,我不管從那個方向仰望,都無法看到一個完整的天空。

  又記:按風(fēng)俗,三天后給母親的墳上覆土,上午去時陽光清麗,我們覆完土,放完鞭炮,靜立了片刻,剛返回幾里地外黎馮灣堂兄元宵哥的家中,天雨噼啪,像是攆著腳跟而來。今日,母親離開我們正好滿月,這些日子里,我無夢魘,家無響動,一如母親在時的清爽、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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