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退婚散文
一、
三妹,我家保姆。
電梯又壞了,這明擺著要我搬家呢,爬完8樓,人差不多癱瘓了,一屁股坐在樓梯上,一邊喘氣一邊在包包里翻鑰匙,嘩啦嘩啦,沒有,拎起包包嘩啦來個底朝天,所有的零碎攤在了腳下,還是沒有,走的時候母親給裝包里的呀。難道又丟了?
叮咚,門鈴三聲響,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女孩的臉露了出來,臉蛋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很陌生。剛想問,門,咣當關上了,我……我抬頭看門牌,806,沒錯,是自己的家,再按門鈴,小女孩又出現了,手里拿著我的照片,與我對照著,反復三次,她終于把門上的鏈子劃開,放我進屋。
“姐姐,你回來了,包包給我吧,這是拖鞋,你先換著,我給你倒杯水去。”
“哎……別,別,別……你回來,你是我家的親戚么?是我哪個姑姑哪個姨姨哪個舅舅家的?”我一邊換鞋,一邊從嘴巴里蹦著子彈。
“姐姐,我不是你們家的親戚,我叫陸三妹,是你家的保姆,是阿姨把我從保姆公司里領回來的。”三妹說話的聲音很輕,我想是被我給嚇著了。
保姆?我家需要保姆么?媽媽你鬧什么幺蛾子呀,一家兩口人,簡簡單單的日子,你竟然要請保姆?媽媽你嫌我掙錢多了?你嫌我掙錢容易嗎?腦子里百曲千轉也想不明白這老太太想干什么。我才出差幾天呀,家里就多了一個保姆,如果我如此幾個月,家里會不會多個后爹呀?如果是多個后爹……倒好了,也省得老太太寂寞了,可是,為什么是保姆呢?
“哦,哦,好的,好吧,哦,我媽呢?”心里想著,嘴里嘟囔著,忽然想起老太太呢?
“阿姨去買魚頭了,阿姨說你要回來,說你喜歡吃魚頭煲。”三妹偷眼看我,低低地說。
“哦,哦,好的,好吧,我們等阿姨吧。”沒問清原委,不能委屈了人家孩子,緩和了口氣,接過三妹手中的涼茶。
“姐姐,這是我的證明。”等我坐下,三妹從隨身口袋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
“你,你十六歲?”我拍拍沙發,示意她坐身邊。
“姐姐,十六歲多了,再過四個月就十七歲了。”三妹有些局促,兩只手擰來擰去的。
“你貴州習水的呀,就是那個有茅臺酒的地方呀。”紙上寫著三妹的戶籍所在地。
“我們那里歸習水管,是鄉下。”三妹一口別扭的貴州普通話。
“這么小年紀,就出來打工,不讀書呀?”
“我爸爸有病,我是老大,又是女娃。我們那里都這樣,女娃讀書沒用,早點出來打工可以早點掙錢給家里。”
“你咋不進工廠呢?”
“我沒有身份證進不了工廠,只能做保姆。”
我慢慢問著,她慢慢說著,她慢慢說著,我慢慢地聽著,她傾訴著,我感受著,腦子里開始形成一些模糊的畫面。母親太孤獨,想找個人作伴?母親太心善,想幫助三妹么?
二、
家里有人真好,不管有沒鑰匙都可以進屋。叮咚,叮咚,叮咚,門鈴三聲響,門必定開一條縫,三妹的圓臉必定會笑盈盈的露在門縫里。
門鈴叮咚一聲,門開了,露出來的是老太太嚴肅的臉,打開門,屋里一片狼藉,大包小包堆了一地。
“媽呀,這是怎么了,遭賊了?”我嚇了一跳。
“三妹今晚回去,我給她帶點東西。”老太太捆綁著手里的一個包裹。
“怎么就回去了呢,不是說過幾天滿十七歲,讓家人辦身份證寄過來我給她找廠子進的嗎?”
“哎呀,姑奶奶,你跟我急什么呀,三妹的弟弟打電話讓她趕緊回去,說家里出大事了。”母親很賣力地干著活,三妹卻站在一邊抹眼淚。
“三妹,怎么哭了,不舍得離開阿姨?你回去看看,把家里的事情處理了,把身份證辦好了來,姐姐讓你進廠。”我走過去,扶著她的肩頭,替她擦著眼淚。
“阿姨,我不想回去,我媽媽把我許配給我外婆村的一個光棍了,這個人比我大22歲,還是個瘸子。”三妹忽然撲倒老太太懷里,放聲哭了起來,母親停住手里的活路,緊緊地抱著三妹。
“小鳳,你媽媽瘋了,你還不到十七歲呀,天,這是為什么啊?”我急得大叫起來。
“姐姐,這個人有個魚塘,家里有錢,我媽媽需要錢給我爸爸看病,他上門提親,給了我家4000元彩禮,我媽媽就同意了。我不愿意,但,家里已經把錢都花了,我想不回去。姐,我知道你們家不需要保姆,是阿姨心疼我才讓我在家里住的。姐,你把我退給家政公司吧,我再做一年的保姆,把那人的彩禮退了。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是我初中的同學,我想再過幾年嫁給他。如果家里人非要我嫁給那瘸子,我就不活了。”我一時無語,心,忽悠悠地疼了起來。
“三妹,你先別哭,容我想想。”老太太從懷里扒拉開三妹,順手把我拉到她的房間,關了門。
“閨女,你做做好事吧,這孩子可憐,你就當替我做好事積德吧。”老太太抓著我的手。
“媽媽,你別這樣,怎么做,你說?”老太太的態度讓我有些慌亂。
“閨女,你別看三妹脾氣溫和,如果她家里非要她嫁給瘸子,我擔心她會出事的。”
“啊,那怎么辦呀?”
“不管怎樣,三妹在咱們家做保姆也有幾個月了,這也是緣分,我們攤上了就不能不管,”
“媽媽,問題是怎么管呀。”
“給你領導請個假,陪她一起回去。”
“什么?媽媽,你瘋了,三妹的媽媽瘋了,你也瘋了?”
“我沒瘋,你陪三妹回去,看看能不能說服她媽媽把這門親事取消。”
“我以什么身份出面,那是人家的家事,她只是我們的保姆。”
“對呀,以什么身份出現呢?以什么身份出現呢?”老太太被我的話難住了,原地一圈一圈地轉著。
“她在咱家當保姆,她媽是知道的,有一次三妹媽打電話找三妹,我們還聊了幾句,她感謝我收留她家三妹,我夸三妹像我們家丫頭一樣聽話。有了,你就以干姐姐的身份吧。”忽然,老太太站住了,自言自語地說著,我被老太太的快速反應弄懵了,這是我媽么?
“要不,我給三妹媽打個電話,再給她點錢,讓她把婚事退了,用不著去了吧?”老太太你以為我是你呀,自由人一個呀,想旅游說走就走,想睡覺倒下就著,吃飯拉開架勢就做,你可知道我請假有多難嗎?
“你給錢,她們家就花了,你以為我沒給三妹錢呀,你以為三妹沒給家里寄錢呀,都花了,都花了。她家是無底洞,她媽這是有心賣閨女呀。你就不懂了,你真的不懂了,這人窮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你不去,給再多錢也沒用。你去一趟,給三妹媽媽把道理講清楚,把婚退了,才十六歲呀,三妹在咱們家幾個月,你一點感情都沒有呀,你善良點好不好呀?你去不去吧,給個痛快話,你……”老太太急了,聲音高一聲低一聲的,還有些語無倫次。
“媽媽呀,問題是我去管不管用呀?”
“算了吧,我請不動你,我自己去,大不了當我旅游一趟了。”老太太看我遲疑,有些生氣了,說出話來軟硬兼施。
老太太我怎敢讓您去呀?母命難違,去就去吧,大不了被公司扣季度獎,扣年終獎,這個不孝的罪名我可不愿意當,再說了,老太太一著急真跟三妹去了,還回得來不?
三、
三妹的家,坐落在最山里的一個原始苗寨。三妹喊了一聲,一個頭發花白,一臉木然、看上去與實際年齡相差20歲的女人走了出來,漠然地望了一眼三妹,看到我,她有些詫異,但,還是禮貌地把我迎進“家”里。
家,一個四四方方的屋子,頭上房梁吊著一些玉米,辣椒,四壁被灶煙“刷”得漆黑,正門口一個灶臺三口鍋,左右兩邊的大鍋里分別煮著牛和豬的食物,黑黑稠稠的,中間的鍋是蓋著的,該是煮人吃的。一個身著苗族服裝的老人不斷地用一節竹筒吹著灶膛里半濕不干的樹枝,三妹說,這是我奶奶。離灶臺不遠處吊著一個小鍋里在煮著一鍋褐色的水,三妹的父親在屋子的一個角落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三妹搬一只木凳遞過來,在不平的木地板上試著放穩,剛坐,屁股底下傳出哼哼聲,低頭看去,地板下兩頭豬在互相拱著爭食吃。抬頭,看到三妹的幾個弟弟分別坐著或站著瞪著好奇的眼睛望著我這個不速之客……
天,黑了下來。三妹把一節松枝點燃,插在墻上。奶奶端一只瓷碗微笑著遞給我,碗里,堆著一些掛面煮熟的白面條,悄悄望望,三妹和其他人碗里是幾塊煮熟的土豆。
三妹說,姐,吃吧,這是我們的風俗,招待貴賓要用面條。我把那面條分給三妹的幾個弟弟,笑著說路上吃太多,現在還不餓。
飯后,與三妹坐在門檻上說著話,忽然有了鬧哄哄的聲音,有人喊三妹。三妹一把抓住我的手,拖起就跑,村中間的壩子里,一堆篝火噼啪燃著,一群年輕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是說著屬于他們的語音——苗語。
三妹成了歡快的鳥,拉著一個男孩子的手,走到我面前。
“姐姐,這是我男朋友,叫強子。”三妹有些扭捏。
“姐姐好,謝謝姐姐,求姐姐成全我們,我們一定會記得姐姐的。”強子手里拿著一把蘆笙,火光映著他的臉,好英俊的后生。
“強子,姐姐不懂你們的風俗,既然我送三妹回來,我就做主試試阻止這場婚事吧。”我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心虛。
說著話,有蘆笙響起,有人叫強子,強子對三妹說:“三妹,帶姐姐一起跳舞吧。”
“姐姐,這是強子為了歡迎你弄的這場篝火舞會,這也是我們的風俗,來了貴賓,要跳篝火舞的。”幾個年輕男人賣力地吹著,一幫大姑娘小媳婦牽著手,圍著篝火跳著。一曲一曲,三妹向我介紹著,迎親曲,送親曲,送人曲……天生沒有藝術細胞的.我聽起來卻是一個調調。
星星落盡的時候,我被三妹帶到了她的臥室。通過灶臺往里走,是用木板稀稀疏疏隔開的小屋,窄小的地方只夠放一張小床,床單是一條補丁床單,床單下鋪著一堆亂草,一條棉被裸露著棉絮,我和三妹并排躺著,悄悄討論著天亮后的退親計劃。
“三妹,明天我們得和你家人商量商量,不能就這么自己做主把婚事給退了,他們始終是你的父母,我只不過是……”自從我到三妹家,她的媽媽沒和我說過一句話,我想她對我是心存芥蒂。
“姐,我爸爸得胸膜炎好幾年了,沒錢治,一天比一天嚴重。這些年為了他的病,親戚家都借遍了,你和阿姨每個月給我的錢,我都寄回來讓媽媽還賬了。回來前,我在電話里和媽媽說過退親的事,我媽媽哭了,她說要退親就是還錢,她已經把錢都給花了。”三妹的聲音有些哽咽。
“如果你家人不反對,我明天就出面吧,只是,我這個身份他們會認嗎?”我還在擔心。
“姐,會認的,我們苗家的風俗,干姐姐和親姐姐一樣的身份。”說這話的時候,三妹把兩只胳膊環了過來,摟著我的脖子。
隔壁傳來咳嗽聲,三妹媽媽的聲音:三妹,讓你姐姐睡吧,明天一早還趕路呢。
黎明,鳥很清亮的叫著,風有些刺臉,山里的冬干冷。我裹緊身上的羽絨服,看著一身舊衣的三妹,說:“三妹,我給你的那些衣服呢,你怎么不穿呀?”
“在家里不舍得,以后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穿。”三妹低頭,臉紅紅的,不知是風吹得還是害羞。山路不算難走,但是,對于我爬8樓都累的要死要活的人,要翻過一座山拐過三道彎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三妹看出我體力不濟,說:“姐姐,我給你唱山歌吧。”
“三妹,昨晚你唱的山歌真好聽,你可以教我嗎?”我忽然來了精神。
“我媽媽的山歌唱的才好聽呢,我小時候她經常唱山歌給我們聽,后來我爸爸病了,媽媽才不唱了,我的山歌都是媽媽教我的。”
“三妹,你幾個弟弟?”因為亂,又因為天黑,沒數清楚幾個小人。
“五個呀,大弟弟上初一,在學校沒回來,二弟弟在小學三年級,就是昨晚你給他面條吃,他不肯的那個,三弟弟一年級,就是把碗伸到你面前要面條吃的那個,四弟弟去舅舅家玩了,沒回來呢,最小的那個弟弟,就是在奶奶懷里睡覺那個。”三妹如數家珍地述說著,不喜不憂。
“三妹,那個,那個人,他肯退婚么?”我心底忐忑。
“姐姐,我們這里的風俗,沒有和女方唱山歌訂婚的不算婚事,家里給定的婚事,只要把彩禮退了,男方沒理由耍賴的。”三妹很輕松。述說完,竟然揚起嗓子唱起了山歌,嘹亮著刺破大山的空寂,在我心底轟響,默默長嘆一聲,到底還是個孩子。
晌午的時候,我們出現在三妹未婚夫家里。一個近四十歲的壯實男人瘸著一條腿,黑著臉在院子里拾掇著什么,想必他就是三妹的未婚夫了,一個老太坐在院子里曬太陽,黑瘦的臉呈倒三角,壯實男人看見三妹進門,本想說點什么,發現身后的我,即刻噤聲。老太太扭頭進屋了,三妹說,這是男人的媽。從相書上看到,這樣的女人性格最是刁鉆,如果三妹過得門來,估計也得不到這婆婆的善待。
言歸正傳,不想廢話,與男人討價還價,最終以退還4000元彩禮外加1000元補償,此退婚官司終于結案。
四、
返程,三妹和強子為我送行,強子握著我的手說:“姐姐,過了年,我和三妹出去打工,掙了錢先還你。”
三妹把強子扒拉開,緊緊抱著我,哽咽著:“姐姐,我和強子不會忘記你的,等你結婚有寶寶了,我給你帶孩子去。”
我把三妹摟在懷里,輕輕撫摸著她的肩頭,說:“好好和強子相處,你們出去打工,遇到難處記得告訴姐姐一聲,你叫我一聲姐姐,我就要把你當妹妹,不然,阿姨也不會饒我的。”
“姐姐,回去告訴阿姨,我會去看她的,幾個月的相處,我吧她老人家當親媽了。”
“行,你們回去吧。”車緩緩地啟動了,三妹揮著手,一邊拼命追著車,嘴里不停的地著姐姐,強子追上來把她緊緊地抱著……漸漸的看不見兩人的身影,眼淚才敢肆意地流出來。
三妹,強子,祝福你們,希望你們的路,彼此攙扶著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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