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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散文

時間:2021-01-04 15:38:58 散文雜文 我要投稿

跋涉散文

  一、修鞋匠

跋涉散文

  她坐在屋檐下像一只老燕子,正巧是春天,石龍鎮(zhèn)的春天。她是個修鞋匠,五十來歲,健談,微胖,有很深的眼角紋,頭發(fā)開始變白。她的那些修鞋的工具——釘子之類——像燕子銜來的草葉,粗粗細(xì)細(xì),長短不一,稠密地裝在一只木箱子里。

  這一天下雨,鞋跟盡是泥巴,我脫了高跟鞋坐在她面前,抱歉地指著鞋跟,告訴她這段時間我走了不少“歪路”。她笑。

  她接過我的鞋子放在膝蓋上,用修鞋匠專業(yè)的眼神瞄了一眼鞋跟,然后將那滿是泥巴的底皮削去、磨平。她的手指粗糙,看起來相當(dāng)笨拙,但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卻是靈活無比。

  屋檐外飄著細(xì)雨,我盡量坐得靠近墻壁,靠近她。她半低著頭在木箱子里翻找合適的釘子,臉上掛著令人舒服的笑容。

  你每天都在這里嗎?你老家哪里?我問。

  我在這里好幾年了。老家在鄉(xiāng)下。她說。她抬頭看了一眼屋檐,不再說話。她跟我說老家在鄉(xiāng)下,卻沒有具體說哪里的鄉(xiāng)下。

  我想我們接下來不會再有話說了,就像所有的修鞋匠那樣,她幫我把舊鞋子修好,收取應(yīng)得的報酬,然后我走我的,她繼續(xù)修鞋。

  我們確實(shí)不再有話說。她不像電視小品里那些可以高聲吆喝“修鞋啊修鞋”的人,如果她這樣吆喝,倒可以調(diào)起彼此說話的欲望。但她這個年歲不老不少,聲音不高不低,她的神情溫順平和,看上去像一面平靜湖水,她是修鞋匠但不是演小品,她沒有高聲吆喝的習(xí)慣,或者早已過了這個習(xí)慣。她和我說話只保持在兩句之內(nèi)。

  雖然沒有過多交談,可她仍然使我感動。一種自然而來不可抵擋的感動。這樣的心情只有母親才能給我。她和我母親長得不一樣,但其實(shí)是一樣的。她對待舊鞋子的認(rèn)真和我母親對待土地的認(rèn)真一樣。她們看上去同樣粗糙笨拙的雙手做起事情來總是令人意外的靈巧。如果我母親也來到這個屋檐下,她一定也是個修鞋匠。

  可她畢竟不是我的母親。她有我母親沒有的勇氣。不管她以什么樣的理由離開她的土地,她都比我母親勇敢。我母親對土地有一種天性的依賴,雖然她抱怨周而復(fù)始的農(nóng)活令她焦躁,令她感覺人生永遠(yuǎn)是一個樣子,可她從來不會真正舍棄她的土地。

  但是誰知道呢?也許眼前的婦人并沒有舍棄她的土地。她看見我們遞過去的鞋跟上的泥巴,無絲毫嫌棄。她身上還保留著鄉(xiāng)下人的本質(zhì)。可她已經(jīng)不是鄉(xiāng)下人。她坐在屋檐下,哪里也去不了。我懷疑她的寡言性格就是因?yàn)樗x開鄉(xiāng)下而形成,那種我以為的勇敢實(shí)際上在她可能是一種忍耐。只不過這忍耐更為強(qiáng)大,更像是一種勇敢。

  然而,雖然她停下來,但是她修的鞋子卻一直走在路上,我因此認(rèn)為路是從她手里誕生的,或者說,她是我們走在途中遇見的一個長者,她為你修好鞋子,為你鋪一段路,你累了,倦了,落魄潦倒,脫下你的鞋子,她就可以從你的鞋跟上了解這一程你走得有多辛苦。她會給你適可而止的珍貴的鼓勵,那種帶著禪意的深不可測的鼓勵就像她臉上的笑容,你完全可以把這笑容當(dāng)成是你母親的笑容。

  婦人已將一只鞋子修好放在一邊。她拿起另一只鞋子同樣放在膝蓋上,用先前一樣的工序把壞掉的底子去除。

  我們鄉(xiāng)下的女人也會修鞋,她們找輪胎底自己修。我無話找話地說。

  她沒有搭話,只將低下去的腦袋往上抬了一下,抿了一下她的厚嘴唇。我在哪本相面書上看到,唇厚的女人嘴笨,她們不善言辭,但往往性情憨厚,吃苦耐勞。

  雨下得緊起來,我只穿了襪子的腳感到有些冷。早上穿錯襪子,我一直抱著一只腳不放。她大概早就看出襪子的問題,很快將鞋子修好,然后遞給我。

  穿一下看,試試穩(wěn)不穩(wěn)。她說。

  我站起來走兩步。我說穩(wěn)。在我給錢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她伸了個懶腰,她說,要是在鄉(xiāng)下,像今天這樣下一場透雨,明天就可以撒菜種啦。

  這多出來的不知道是對我還是對她自己說的話,把我的腳步牽住了。

  她果然惦記著土地。惦記著土地但是沒有回去。我扭頭看向她,雨檐下風(fēng)吹來的雨打濕了她額前的幾絲頭發(fā),使她的神情有幾分苦行僧的味道。

  二、拾荒者

  我以為他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走近才辨出他至少三十五歲以上。夏天的黃昏時分,只要我出門到住所對面的超市購買東西,都會在十字路口遇見他。他似乎只在夏天來石龍鎮(zhèn),推著看上去笨拙但牢固的鐵架手推車。他是個拾荒者。身高一米三左右。

  我?guī)状慰匆娝际窃谑致房冢恢笔悄莻樣子,邁著孩子一樣短小的步伐,緩慢地從我身前走過去;到十字路口對面,他就消失在人群中,我連他的背影也看不見了。

  那一天我又遇見他,同樣是十字路口,同樣的時間段,只不過這一天他沒有收到更多的瓶子和紙皮之類。我停在路邊等著他走近。不知道為什么我要這樣等著。我并無什么東西給他,哪怕一個瓶子,半塊紙皮。他當(dāng)然不知道我停在路邊是等他靠近,因此他走近我顯得自然而然。

  他像往常每一次走向十字路口那樣走過來,他一點(diǎn)也不會懷疑這時候我停在十字路口的原因是想看他怎樣走過我身邊。我這樣的舉動無聊而又神秘。

  是的,他走了過來——五十米,三十米,十米。鐵架手推車咣咣當(dāng)當(dāng),因?yàn)闆]有足夠多的貨物,它在路上滑動的聲音輕便響亮。他走到我的面前來了。他遇見我和遇見別的路人沒什么區(qū)別。只不過我站在這里的時間不短,他應(yīng)該感覺到某種意思,因此在路過我身前時,轉(zhuǎn)臉看了我一眼。嗯,一個中年人的眼神,路人的.眼神,慌張而帶著少許羞澀的眼神。他想表示什么呢?不,他什么也不會給我表示。我只是路人。我不是他的朋友。

  紅路燈亮了,他只能停在我面前。

  你這一天收獲不行呀。我想這樣跟他說。但是沒有說。

  他看起來表情冷漠,受不得路人關(guān)心的樣子。我只好偷偷去看他的手推車。那是一架生銹的車子,除了車把手上的銹跡被他磨光以外,鐵架子側(cè)面翻出像皺紋那樣的皮。他可能注意到我在偷看他的車子,竟然孩子氣地轉(zhuǎn)個身,把車子擋起來。他把背影近距離堵在我的眼前。我看見他的后腦勺被風(fēng)吹出漩渦的頭發(fā),像秋天泛黃的野草,令人感到惆悵凄涼。可這明明是個少年的背影,短手短腳,衣服因?yàn)樨澩娑a臟不堪。當(dāng)時路口有一家小店放著牧羊人之歌,我被那歌聲吸引,認(rèn)為這背影正是那馬背上的少年的背影。正當(dāng)我這樣想著,并且決定跟他說話的時候,綠燈亮了,他從容地走到十字路口對面去了。他一走動,那架咣當(dāng)作響的手推車就泄露了他的身份,也驚醒了我。

  我有些難過,但不是特別難過。像這樣每天可以遇見的拾荒者已經(jīng)把我的難過平淡下來。我只會在那短暫的時間內(nèi)短暫地自責(zé),像一個人面壁思過,她面完壁,她就可以把這件事情很快忘卻。我突然明白造物主為何在十字路口擺放一個拾荒者,然后擺放一群人。因?yàn)橐蝗喝酥写蟛糠质窍裎疫@樣的過客,我們有慈悲心,但我們站在十字路口和站在別的路口一樣,行色匆匆,毫無準(zhǔn)備,身上不帶一塊紙皮,不帶一個瓶子,他們有等待一個拾荒者的機(jī)遇和心情,但來不及準(zhǔn)備拾荒者需要的東西。拾荒者只能走過去,到十字路口對面去。

  那天他確實(shí)在十字路口撿到幾個瓶子,還有一個少年人把喝完水的塑料罐子遞給他。

  秋天和冬天在石龍鎮(zhèn)看不到這個拾荒者,春天他也來得極少。但夏天他一定會來。我總是會想起他那輛手推車,銹跡斑斑,在經(jīng)過我身前,經(jīng)過很多人身前,在十字路口對面的陽光下、發(fā)出“知了知了”像禪一樣的鳴叫。

  三、清潔工

  難以說清當(dāng)時為何要走上去跟那個清潔工說,我家中有舊椅子一把,鐵的,可以送給你,請隨我上樓去搬。

  我這唐突的話當(dāng)然會使清潔工驚訝,他呆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一邊走一邊說,你自己搬下來,我很忙。

  輪到我吃驚尷尬地站在原地。我吃驚不是因?yàn)樗木芙^,而是我怎么突然跟他說這樣的話。當(dāng)時落雨,我撐傘下樓,路過他并且走去二十米左右折回來跟他提那把舊椅子的事情。我本應(yīng)該直接走過去,把他先前觸動我的背影忘記。

  我得說一下背影的事情——為何這個清潔工的背影會觸動我。

  那是一個晴朗的秋天,我遇見一個和我父親一樣年紀(jì)的清潔工。他背著一個灰色袋子,拖著一輛垃圾車,領(lǐng)著一個和我弟弟相同年紀(jì)的少年。他們從我身前走過去了。我看見他們的背影。看見那個少年走到路邊垃圾桶里翻找出一個易拉罐。是一個易拉罐,不是很多個。他把罐子抱在手里就像抱著一個寶貝。他一蹦一跳走回他父親——我猜是他父親——身邊,把那個易拉罐投幣那樣投進(jìn)袋子。我在那一瞬間特別想掉眼淚,我想起我弟弟和父母流浪在遠(yuǎn)方城市的日子,他也和我看到的那個撿易拉罐的少年一樣,在陌生城市的垃圾桶里找出易拉罐去換錢。他還是個不大的孩子,正是貪念糖果味道的年紀(jì)。我想到,也許在那時候,他們也把背影留給了那座城市的誰,她站在那里和我站在這里一樣,有著同樣的慈悲之心但卻是泥菩薩過河。我就那樣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那之后,我沒有遇見像那天一樣令我動容的背影。

  直到我輾轉(zhuǎn)到石龍鎮(zhèn),在我住所樓下看見了清潔工的背影。他的背影和我當(dāng)年所見的背影一模一樣,只不過少了一個少年。我想,那個少年如今也長大成人了,他有了自己的生活目標(biāo)——他父親是清潔工不一定他也要做清潔工,他少年時候撿易拉罐不一定長大還撿易拉罐——他們因?yàn)楦髯圆煌纳罘值罁P(yáng)鑣。所以,少年已去了別處,清潔工還是清潔工,就像燕子去了暖和的地方,而屋檐還在這里。

  之所以我要提那把舊椅子,是因?yàn)檠矍暗那鍧嵐に裎腋赣H一樣孤單,在落著雨的秋天的樹下掃落葉。他使我想到父親當(dāng)年也是這個樣子,他同樣掃過落葉和塵土,并且還有著和拾荒者一樣的習(xí)慣,他把那些紙皮和瓶瓶罐罐收集起來賣掉,換一包廉價香煙或老酒。

  事實(shí)上也真有和我父親一樣習(xí)慣的清潔工,他們是清潔工也是拾荒者,他們可能大多來自遙遠(yuǎn)的農(nóng)村,對生活有著疼惜的態(tài)度。他們不愿意浪費(fèi)一張可以換錢的紙皮就像不愿意浪費(fèi)一顆落在稻田的谷子。他們撿這些紙皮和罐子就像撿田地里遺落的糧食。他們彎腰清掃,像一道山梁,太陽架在背脊上,月亮架在背脊上,他們本身就像一片沉默的土地。

  但不是每一個清潔工都是拾荒者。他們只是清潔工。他們的任務(wù)是清掃,不是到某個住戶的樓上去搬一把舊椅子。我收到那個清潔工的拒絕是在情理之中。一切只是我自己的意愿。他不是我的父親,甚至連我當(dāng)初看見的背影都不是,一切已經(jīng)遠(yuǎn)去,它們是背影,是幻境,是一條孤寂的長河,經(jīng)過這塊石頭的河水已經(jīng)不是你先前看到的河水,一眼千年,不得比較。

  但我對清潔工依舊懷著敬重之心,雖然他們不是我的父親,不會接受我贈送的舊椅子,但他們清掃時發(fā)出的落葉和塵土的響聲與父親清掃時發(fā)出的響聲一樣。他們和父親有著同樣的鄉(xiāng)下農(nóng)人的本質(zhì),謙卑,微不足道,但總是給你一種難以說清的感動。我計劃搬家但一直沒有搬家,正是貪戀樓下園林里一到秋天就傳來的掃落葉的聲音。那聲音沙啞細(xì)碎,合著秋蟲唧唧,它們是一種聲音,也是一首紀(jì)念回憶的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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