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浮舟島記散文

東湖浮舟島記散文

　　“浮舟”二字惹人，誘得浮想涌出來，飛起來，狀若翩鴻。約一二知己，“暖酒紅爐火，浮舟綠水波”，人生又能逢得上幾回如是的快意？至若孤舟煙雨江南，江南就在這里，煙雨就在這里，孤舟亦就在這里，見怪不怪，習(xí)以為常，自然不在想象的范疇了。浮舟島，水面浮舟般的，一定小，一定四面環(huán)水，一定美得不可收拾。
　　浮舟島在東湖中。不知哪路神仙飛天，不小心撞破了天，破裂的碎片落下來，砸下鄱陽城中。東湖就是碧天鏡，澄澈明凈，鑒可照人。或許撞天的剎那，有座仙山恰恰好浮在那一方的碧天，糊里糊涂隨了碎片，落下凡塵，嵌入了碧天鏡。
　　舊時(shí)東湖寬闊，匯通鄱江，現(xiàn)在淤塞多了，象塊碧玉。相傳吳芮部將梅鋗和三國周瑜都曾在東湖操練水軍。吳芮久遠(yuǎn)，難得幾人知道。周郎可謂家喻戶曉，鄱陽練水軍，《三國志》、《江表傳》、《后漢書》、《三國演義》皆載其事。當(dāng)年彭蠡澤尚未南下，鄱陽豐饒，既可養(yǎng)軍藏軍練軍，又可直入長江，因而練水軍最佳處非東湖莫屬。可以想象浮舟島是天然的督軍臺(tái)或點(diǎn)將臺(tái)，可以想象浮舟島上周郎風(fēng)流倜儻、羽扇綸巾，自東湖至鄱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亦可以搖想當(dāng)年赤壁風(fēng)火有幾多的鄱陽子弟。“兵者，兇器也。”與碧天鏡的東湖，這般的仙境，當(dāng)然格格不入，盡管“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終而有所沾污。俱是往矣，所以周郎練水軍，鄱陽的傳說寥寥，其它地方借用了，亦不爭。
　　非惟不爭，而已忘言。水面浮舟，那一葉的孤舟呀，是子曰“乘浮桴于海”，不載亦毋必載人事的沉重了。而其自有一段仙緣，話說天青空碧，一對(duì)金鵝比翼飛，忽遇妖魔劫殺，驚慌間，看見了人世，有湖碧澄，有島碧青，足以藏身，遂藏匿于小島之下。從此，托起了小島，水漲島升，水落島降，島與水面恒如是，永遠(yuǎn)的淹不著，永遠(yuǎn)是浮著的。浮起了一葉的風(fēng)帆，浮起了一番的風(fēng)景。從此，浮舟島更是仙氣繚繞了。
　　水面浮舟，天地間，惟一舟耳；人世炊煙里，亦有一舟焉。如此空空色色，想象都是無上的妙諦，孤寺浮舟遠(yuǎn)，禪房花木深，不能不有廟寺。鄱陽人皆知，浮舟島有浮舟寺，而今尋不得了。曾讀過左澤老師《湖心孤寺白鷗翔——浮舟寺斷想》，從審美言，從文化言，娓娓道說浮舟寺的前世今生。文中言寺有門聯(lián)，云：“浮蕩百花流水去，舟輕一葉駕春來。”哪里是佛家語，簡直是莊子言，李白詩，應(yīng)景應(yīng)情的活靈活現(xiàn)，如靜安先生《人間詞話》所言亦寫實(shí)家亦理想家也。或者，這就是禪吧，澹澹一水，水上孤島，島若浮舟，有光則瀲滟，有風(fēng)則蕩漾，凡一切時(shí)候皆動(dòng)，凡一切時(shí)候皆靜。島上古木蓊郁，掩蔽著青磚碧瓦的古寺，若隱若現(xiàn)，香煙裊裊升空，若絲絲白云，舒卷自如，梵音隨風(fēng)飄去，在湖上，亦在人家，似漁歌，似雞鳴，安穩(wěn)祥和。
　　康熙年間，饒州知府黃家遴重修浮舟寺后，立浮舟島上，覽東湖景勝，不勝感慨，賦詩曰：
　　百頃煙波一葉舟，恍疑身向鏡中游。
　　鬧江隔斷市圜遠(yuǎn)，遙翠乙朱霧靄收。
　　騶馬莫教驚怖鴿，宦情真欲伴浮鷗。
　　樂天饒有滄州趣，也為湖山一半留。
　　原來湖山是可以留客的，主客的盛情，主客的情景交融，詩之情畫之意，全在這個(gè)“留”啊，你說留不留？
　　晚清，湖南人王泉之宦鄱陽，亦有詩《浮舟寺題壁》，云：
　　縹緲煙螺露佛鬟，苔封古碣石紋斑。
　　桴槎直欲通霄漢，人是蓬萊第一班。
　　山環(huán)湖水水環(huán)山，楊柳青青一帶灣。
　　好是夕陽紅曬網(wǎng)，漁兄漁弟屋三間。
　　水閣虛涵數(shù)往還，親人魚友樂相關(guān)。
　　藉花送風(fēng)涼生座，撲鼻清香塵慮刪。
　　人情閱盡宦情閑，煙水心濃自笑妍。
　　欲乞山僧留一榻，丹爐藥灶駐衰顏。
　　良辰美景奈何天，留是留得了，一宿，兩宿，還是幾多的宿呢，未可知矣。主客必竟有別，人生必竟有涯，浮舟島依然，而客人終究離去了。那離別的境況，莫作是念。東坡言“惟清風(fēng)與明月”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或許，惟清風(fēng)與明月，至今仍在客留，浮舟島上盤桓。所以，千江有水千江月。
　　很久很久了，久到我的青蔥年月，有幾次勾留浮舟島，終是留不住的，連印象亦是淺淺的輪廓。
　　去年深秋，陪幾位朋友，上過浮舟島。記得當(dāng)時(shí)，夕陽斜照過來，很是一番的尋尋覓覓，轉(zhuǎn)轉(zhuǎn)折折，幾個(gè)深巷后，走過湖上小堤，終是上島了。也許時(shí)間的緣故，也許島無留客之意，寥寥幾眼，便離開了。
　　尤是那幾眼的寥寥，夕陽下，環(huán)島皆水也，幾樹古木，兩舊屋而已，便具了八大畫的要妙。
　　經(jīng)常環(huán)湖閑步，有意無意，浮舟島總是不遮不掩，晰晰然地呈在眼前。
　　水面浮舟，有寺，或無寺，島在那里。湖心縹緲，有月，或無月，環(huán)湖萬家燈火，白銀盤里，惟一煙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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