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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盡歇優美散文

時間:2020-12-10 10:02:32 散文雜文 我要投稿

浮生盡歇優美散文

  他說:你且等我,等我歸來,我便娶你。只是,她等了他那么多年,再沒等到他回來兌現他的諾言。

浮生盡歇優美散文

  ——題記

  【一】

  這是殊陌多年后第一次夢到殊華。

  殊華正坐在化劍池旁的梨花樹下,執著一卷書,一身白色錦袍與一樹雪白的梨花相映,他就那樣平靜的坐在樹下,古井無波,好似除了手中的書卷,這世間便再沒有能引得起他注意一二的事物。

  化劍池外正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殊陌便從那一山煙雨中走到殊華跟前。

  殊陌的模樣很可憐,渾身濕漉漉的,頭發衣服上的水滴答答的順著擺角紋絡慢慢往下匯去,轉瞬便浸濕了腳下的青石。

  殊華抬眸,執著書卷打量了她一兩眼。

  “師兄……”

  殊陌站在殊華跟前,發髻微亂,幾絲青絲貼著眉眼,眼中含著水汽,便好似人間江南水鄉的女子,隔著煙雨隔著小舟默默訴著自己的思愁。

  殊華依舊看著手中書卷,先前的打量便好似錯覺一般,殊陌望著他,神色哀然。

  “你看起來很累。”殊華慢條斯理的翻著書,頓了頓,合上了書卷,“去休息吧。”

  “我以為……”良久,殊陌才開口:“師兄第一句話,會是訓斥我衣冠不潔,污了這洗劍池。”

  殊華微嘆了嘆氣,“你的心性亂了,依你的修為,不該如此狼狽。”

  殊陌望著梨花樹下清冷依舊的殊華,一瞬間淚如雨下,“師兄……這些年,我很想你。”

  殊華起身,走至洗劍池邊的懸崖之上望著對面的靜心臺,廣袖流云,衣袂翩飛,底下茫茫云霧纏繞,霧凇云海便好似皆踩在了他腳下。

  那一刻,明明只是幾步之遙,殊陌卻覺得殊華與他生生隔了云端。

  “這世間千般萬般皆是虛幻,你該收攏道心,這靜心臺也沉寂的久了。”

  殊華沒有回頭,于是便沒有見到殊陌眼中那一剎的枯寂。

  殊陌自嘲似的笑了笑,眼中一陣冰涼,忍不住便捂了上去。

  “殊陌……”殊華的聲音恍似很遙遠,如風中將要四散而開的流云,輕忽的讓人不經意就忽視。“靜心,凈心!”

  殊陌最后看到的那一眼,便是殊華整個人如青煙一般,漸漸消散在天際。

  “殊華——”

  殊陌凄厲的呼聲戛然而止,她望著那個一直不茍言笑,冷峻清然的男子那一剎綻出的笑,突兀的眼淚便止不住流了下來。

  “殊華……殊華……”

  殊陌張開眼,一瞬間不能適應暖黃的燭光,呆愣了半刻,卻倏忽大笑了起來,轉而止不住用手捂住雙眼。

  殊華,殊華……你說你會回來,可你看,你在夢中,對我也是如此殘忍。

  【二】

  明華后山,殊陌搬了把搖椅,優哉優哉的曬著太陽,喝著隨手從師父那里順來的酒,自得且悠閑的微微瞇了瞇眼。

  “二師姐,你又偷師父的酒喝,小心又被罰去靜心臺面壁。”

  一聲俏生生的女生傳了過來,殊陌未睜眼,便知曉了來人是誰。

  練功時分偷懶喝酒被師妹抓到,終歸不是十分光彩的事。殊陌面不改色的站起來,捋了捋微皺的外袍。

  “去靜心臺倒也是沒什么,若去了也好,不用晨起做早課,也不需整天的練劍,不過這隔三差五的去靜心臺,委實是有點落面子。”轉而想到了什么,殊陌打量了殊移幾眼,“不過嘛,這去靜心臺卻也有極好的一點,這洗劍池可就在對面,我記得,你這小丫頭是極想去的。”

  殊陌的話語帶了幾分挪揄的味道,聰明如殊移,很快便明白了殊陌的意思。

  “哎呀!師姐你又取笑我,我可要生氣了。”

  殊移嬌羞的跺了跺腳,低下頭絞著腰間的穗子,晶瑩如玉的耳垂卻是也泛上了幾絲紅意,露出了幾分小女兒家的嬌憨,惹人憐愛。

  殊陌見狀,挑了挑眉,正待要說些什么,卻眼尖的望到了御風而來的老道人,旋即改了口:“好師妹,是師姐錯了,你且去丹房尋一味明心的藥材,送去與大師兄。”

  說著,不待殊移回答,便掐了個法訣,招了朵云,將殊移強行帶將上去。

  “記得要明心的。”

  殊移嘟了嘟嘴,望著一臉肅重的殊陌,萬分不愿的駕著云走了。

  殊移剛消失在后山,殊陌便呼了口氣,又若無骨似的躺回搖椅。

  轉瞬老道士便來到了殊陌跟前。老道士蒼顏白發,一身青灰道袍,多了幾分出塵的意味。只是一開口,便毀了這出塵意味,多了幾份可親。

  “你個小丫頭,又偷老頭子的酒,去靜心臺去,沒滿一個月,別出來。”說著,伸手便拎過了殊陌手中的酒壺,自顧自地飲了起來。

  殊陌望了老道士一眼,懶洋洋的應了聲:“知道了,師父,我再瞇一會,等會我就過去。”

  老道士皺眉,象征性的揮了揮袖子,便坐在了一旁的青石上。

  “這人間是越來越亂了,你也別總是荒廢了修為,不定哪天我這把老骨頭就填了進去,你們總是要撐起明華山的。”老道士又沽了一口酒,慢悠悠的說,“前些日子你一干師弟下山,便再沒有音信,這總得有人去查看,我們這些老頭子走不開,你們這些小輩卻是可以的,或許便會遣殊華走一遭,我知道你心里有殊華,但你這樣,我著實不敢讓你陪殊華去人間。”

  殊陌垂眸,山風吹來,斂起了她的衣角,一如洗劍池的梨花,簌簌隨風落。

  “我知道了,師父你別擔心,這世間,少有能讓我吃虧的人。”

  殊陌說完,從搖椅上起來,對著老頭施了個禮便駕著云徑直往靜心臺而去。

  臨近靜心臺,殊陌撣了撣長袍,一貫精致華美的衣袍便隨風浮動,立在云端,好似仙界仙子一般。

  殊陌安靜的落在靜心臺上,尋到她一貫去面壁的地方。她所坐之處視野極好,抬眼便能望到對面洗劍池的梨花林,素白一片,熙熙攘攘,風過時,隨風簌簌飄落一地,很是漂亮。

  且還能看到在梨花林中練劍的殊華,一身白衣斬盡紅塵,周身的疏離卻應了那熙熙攘攘開得熱烈的梨花。

  望著對面專心練劍的殊華,殊陌垂眸,理了理衣袍,極是優雅自然的坐了下去,閉眼又睡起覺來。

  “你又來了。”

  殊陌本是在靜心臺上睡得極是灑脫,聽到殊華清冷的聲音,便轉醒過來。

  睜眼便望到對面清瘦的男子將劍執在身后,靜靜的望著自己。

  “殊陌見過師兄。”

  殊華許是沒見過如此正經不茍言笑的殊陌,在他的映像中,殊陌總是不拘教禮,笑的張揚的女子,這樣的殊陌,殊華一時不知怎么開口。

  “你是我師妹,不需這般拘禮。”殊華望著坐的端正的殊陌,想了想:“日后便來這洗劍池,我陪你練劍。”

  殊陌聽到這話時愣了一會,倏爾便笑了起來,似是一池春水盈盈泛起波瀾四散開去,又似冰雪消融,枝頭梨花初綻,薄唇輕抿:“好!”

  【三】

  殊陌以前入過洗劍池,卻也是八年前,自八年前她不小心將吃食灑落在洗劍池后,掌門便再不讓她靠近洗劍池。

  之后大師兄在洗劍池進修劍道,掌門便將洗劍池交予殊華看管,這么些年來,同輩弟子中沒有幾個入得洗劍池。

  是以,門中弟子皆以踏入洗劍池為榮。

  殊陌再次踏入洗劍池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殊華正坐在化劍池旁的梨花樹下,執著一卷書,一身白色錦袍與一樹雪白的梨花相映,他就那樣平靜的坐在樹下,古井無波,好似除了手中的書卷,這世間便再沒有能引得起他注意一二的事物。

  殊陌小心翼翼的望著殊華,連呼吸都變得很輕,怕一不小心驚擾了眼前的人。

  殊華放下手中書卷,望著殊陌,“我說過,你在我面前,不需拘禮。”

  殊陌滴溜著一雙明眸,“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先前認為師兄你不近人情,太過清冷,今時卻才發現,原來師兄是面冷心慈的。”

  “是嗎?我竟不知道,我在你眼中原是這般。”

  殊華說完,慢條斯理的起身,抖落了一地散落在他身上的梨花。

  “今天你便先修習明華劍法吧,若不合我意,那便不能休息。”說完,殊華幾步走到洗劍池旁的小亭,端得是儀態萬千,風華無雙,他將書卷放在石桌上,徑自倒了杯茶,“開始吧,你且舞給我看上一看。”

  殊陌望著面前清俊的殊華,咬著唇,默默練起了明華劍法。

  眼前這個會記仇的人一定不是師兄,師兄定不是這樣的人……殊陌心想,師兄這怕是入魔了!師兄這是……

  “你錯了,這是第七式,與上一式相合破綻頗多。”

  殊陌收了劍,一臉茫然的望著殊華,殊華見狀,輕搖了搖頭,起身走至殊陌身前,握住了殊陌的`手,帶著她練起了先前的劍法。

  身后是殊華溫熱的胸膛,聽著耳畔傳來的有力的心跳聲,殊陌一瞬間便亂了心神,她竟然也能靠這人如此近。

  望著依舊出錯的殊陌,殊華皺眉,旋即松開了殊陌,“你心亂了,先去靜心,劍法明日再練。”

  殊陌此時面如火燒,哪里還顧得上其他,聽殊華說明天再練,拔腿便往洗劍池外跑去,向來的優雅一刻間淡然無存。

  殊陌走后,洗劍池便只剩殊華一個人,他靜靜的立在這梨花林中,呆愣的望著自己的右手,過了許久,他垂下右手,閉著眼,任滿枝的梨花隨風飄落在他身上。

  此后殊華便再沒親手教殊陌練過劍法,便是交流也少了許多,兩人相處,只是殊陌練著劍法,而殊華在小亭中指點她。

  對于此,殊陌心中微微帶著一絲苦澀,但所幸她是心寬之人,壓下那一絲絲苦澀,專心練起劍來。

  轉瞬便是三年,這三年,她的劍法卻是突飛猛進,連老道人都夸贊。

  殊陌心中所想,便是劍法能有突破,與殊華比上一場,但殊陌最終沒能與殊華比試。

  那日殊華正指點殊陌的劍法,便收到了掌門的傳信。

  等殊華和殊陌趕到大殿的時候,已經接近戌時,望著殿中的掌門和幾位長老,殊陌稍稍斂了斂性子,如殊華般恭敬而有禮的等著掌門發話。

  掌門銳利的眼睛掃了殊華兩人一眼,然后淡淡開口:“我今日讓你倆過來,是有件事需你們去做。”

  殊陌低著頭,用余光掃了殊華一眼,暗暗在心里腹誹:又派給他們苦差事。

  雖然心里在彎彎繞,但殊陌還是和著殊華說:“但憑掌門吩咐。”

  “今日你倆便下山,去追查門中失蹤弟子去處。”掌門的聲音不緩不急的傳來,“此行需小心,萬事以自身安危為主。”

  “弟子明白。”

  答完這句,殿內氣氛便沉悶了下來,掌門望著下面的兩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一瞬間有了那么一些晃神,倏爾微不可聞的嘆了嘆,望著殊華和殊陌,眼中平添幾分慈愛,“殊華你日后可有何打算?”

  “以我手中劍,平盡不平事,以我心中道,洗滌天下惡!”

  聽著殊華的話,掌門笑了笑,看著殊陌,“那你可為陌丫頭想過?”

  殊華愣神,旋即掃了殊陌一眼,心中有感,面上卻依舊如初:“若日后她出嫁,我定親手為她送嫁,不教她委屈分毫!”

  殊陌心口一窒,霎時面色慘白,她緊緊咬著唇,依舊低著頭。

  強行忍住了淚意,殊陌抬頭,望著座上掌門,“師兄說笑了,師兄未娶,我怎敢出嫁?我此生會陪著師兄,守著明華,以手中劍替師兄開道!”

  過了許久,掌門才開口:“罷了,罷了,你們且去吧。”

  一路行來無話,直至殊陌快要到了居所,殊華輕輕說了句:“我所修之道為太上忘情之道,師妹……”

  看著遠處被云霧繚繞的洗劍池,殊華卻怎么也說不完未完的話。

  殊陌回身,頗為震驚的望著殊華,倏爾笑出聲來:“師兄多慮了,我啊,是早早就立下造福天下蒼生的心愿,原先還擔心一個人走的艱難,但現下,師兄也有這想法,那便一起,為師兄開道,這可是極好的事,師兄可不能攆了我。”

  殊華點了點頭再沒有說什么,看起來依舊冷冷淡淡,殊陌也沒了開口的心情,望著眼前依然清俊端方的殊華,一瞬間,心口更多了幾絲澀意。

  “師兄我先去收拾一下行李,半刻鐘后山門見,師兄也去收拾收拾吧,也不知要去多久,真舍不得這明華山。”

  似是感嘆又似是期待,殊陌說完便轉身離去。

  【四】

  明華山下不遠便有一座城池,殊華兩人終是在快關城門之時入了城。

  雖已入夜,但城中依舊一副繁華景象,叫賣之聲不絕于耳。

  殊華一行兩人,皆是在明華山長大,下山次數屈指可數,殊華向來穩重,喜怒不形于色,倒是殊陌,一臉新奇,望著小攤上的東西驚嘆不已。

  倏爾前面傳來一聲驚呼,殊陌好奇的望了過去,卻看到一個半大的少年,被一個渾身煞氣的老者擋在了路上。

  少年顯是遇上這樣的情形幾次,先是慌了一下,繼而鎮定下來,大聲斥道:“世上竟還有你這樣的敗類,幾次三番要謀我家傳秘寶。”

  老者卻也不怒,“聒噪!”

  看著老者一臉冷漠,少年咬了咬牙,“我就是把它平白送人了我也不給你。”說著便迅速從懷里掏出一個被布包裹的物件,扔到腳下。

  情況急轉而下,先前聽到少年說家傳密寶時便有人動了心思,現下少年丟出一個自說是秘寶的物件,雖不大相信,但人們還是爭著搶了過去,一瞬間,街道便亂了起來。

  而少年則趁亂逃離了老者的視線,老者被人們阻擋,眼睜睜望著少年逃離,眼中厲色浮現:“找死。”

  說著便揮動了手中劍,一片血雨過后,哄搶的人們全都愣神望著老者,一剎那不知是誰喊了聲:殺人了——

  一時間街道上哭喊聲不斷,看著眼前的景象,老者眼色更是陰翳:“這般廢物,活著無用。”

  錚——

  揮下的劍被人擋住,老者微楞,看清眼前是個年輕人,老者開口:“擋我者,死!”

  說著接連揮出幾劍,望著老者的劍招,殊華穩了穩心神,眼中多了幾份凝重。

  殊華一連接下老者十五劍,望著老者眼中攀升的劍意,暗道不好。

  出乎殊華意料,老者卻收起了劍,似是感嘆徒添幾絲惆悵:“這明華劍法,你始是未大成,我不傷你,你且讓開。”

  “前輩視人命如草芥,事關這些百姓性命,恕殊華不能讓!”

  “不讓?哈哈哈——少年人,你可知,那小崽子離開,日后會禍害多少人?”老者望著殊華,眼中狠色更是濃烈。

  殊華皺眉,但依舊執著手中劍。

  老者望著殊華,眼神暗了暗,收劍轉身便離開:“今日若讓他逃了,你會后悔今日所為!”

  老者繞過殊華,向著少年逃離的方向追去,行的極快轉瞬便看不到身影。

  殊陌望著執劍立在原地的殊華,極快的走近前去,“師兄,你……”

  話未完,便見到殊華口中溢出的血,殊陌一瞬間遍慌了神。

  殊華望著手中的劍,半晌怔然,遲疑的伸手觸了觸唇角,溫熱濕潤的感覺自指尖沁入肌膚時,他頓時便清醒了過來,拭去血跡,一聲不吭的收回劍轉身離去了,大袖颯颯,吹卷了一地紛繁落花。

  望著殊華,殊陌眉間擔憂怎么也隱不去,努力穩下心神,快步跟了上去。

  【五】

  這一路行來,便花了近大半個月,一路上只尋到失蹤的師弟一路西行的痕跡,并順手除了幾只怨魂便再無其他。

  “師兄,在前面的小鎮歇歇腳吧。”

  殊華掃了幾眼殊陌,微微點了點頭。

  殊陌見狀,歡呼一聲,便向著前面的小鎮行去,把殊華丟在了身后。

  殊華望著前面行的歡快的殊陌,揚起一笑,輕輕搖了搖頭:“這丫頭!”

  小鎮很小,但供人歇腳的客店卻還是有。

  殊華兩人歇在了一家不是很大的客店,閑時便坐在角落聽著來往行人帶來的消息。不多久,便聽一行人說三年前有一批年輕人去了西莊,之后再沒回來。

  另有人接話說那西莊很是古怪,鬧鬼怪,那一行人定是不知曉厲害平白丟了性命。

  ……

  殊陌望了殊華一眼,看著殊華一如當初在洗劍池般的飲著茶,一行一動皆如行云流水優雅至極。

  “師兄……”殊陌咬唇,望了望殊華,“我們去那西莊看看吧,或許能尋到線索。”

  殊華放下手中茶盞,捋了捋袖子:“好。”

  西莊并不大,從外看去,只是一個破舊的老宅院,只是后來這里時常傳出鬧鬼的傳聞,久而久之,這里便沒了人跡,越加荒涼。

  望著面前的宅子,殊華心中略有不安,掃了身側的殊陌幾眼,輕聲道:“等會離我別出三步遠,你且小心一些。”

  即使不看殊華臉上的凝重,殊陌也感到了不安,“好。”

  殊陌跟在殊華走進西莊的時候,心里著實有點忐忑不安跟驚訝。放眼出皆是雕欄畫檐,小苑亭廊,一池碧波蕩漾。微風輕拂,吹來一陣花的清香,卻忽然讓殊華殊陌怔住了腳步。

  這是……明華山特產的熏香。

  壓下心頭的喜悅及不安,殊陌拉上了殊華的袖子,殊華淡淡掃了一眼,什么也沒說。

  循著香味盡頭走去,便看到碎石小路的盡處是走廊,再沒有其他,殊陌心中生疑,松開了殊華的衣袖,向前行了幾步,抬頭卻是一片蒼涼,四下十分寂靜。

  殊陌似是覺得不對,又覺得神思沉郁,什么也想不起來,旁邊空落落的,好像缺了誰一樣。只茫茫然的望著這一界天地寬廣,似有所悟,又似混沌不清。

  前面突然傳來了極為凄婉惆悵的笛聲,殊陌循著聲音走去,便只看到一人著一身明華長衫,寬袍長袖,腰間尚還一個極熟悉的穗子,任那冷風颯颯,吹起衣角凌亂,好似獨自攬盡乾坤精華。

  殊陌頗有興趣的往前邁了一步,欲看清是何人。

  卻未注意腳下,等枯枝碎裂的聲音響起,聽到前面那人笛聲一頓。殊陌暗嘆一聲不好,迅速擺出一個溫婉的笑,正欲說些什么,卻看到前面那人轉過身的模樣。

  “師兄——”一聲驚呼便突兀出了口。

  殊陌怔愣的望著面前似是丟了魂的殊華,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殊華緊緊擁入了懷中,后頸突然傳來的涼意令殊陌回過神,旋即更是驚愣。

  師兄這是怎么了?

  “師妹,師妹——”

  似是感嘆,卻包含了無盡的心酸,殊陌一瞬間便鼻頭一酸,遲疑的抱住了殊華。

  過了許久,殊華才松開了殊陌,卻改牽住她的手。

  望著殊陌眼中的疑惑,殊華并沒多做解釋,只是對殊陌一笑,不禁怦然心動。

  殊陌眼底帶著幾絲疑惑,小心的問道:“師兄你究竟怎么了?”

  “師妹,你喜歡我!”

  殊華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殊陌瞬間紅了臉,懦懦的不知說什么好。

  “既然這樣,那師妹幫師兄一個忙,如何?”

  殊陌微微皺了皺眉,卻突然沒有聞到師兄身上往常熟悉的淡香,許是想到什么,殊陌倏地抬眸望著殊華。

  但顯然殊陌慢了殊華半步。

  一把匕首擦著殊陌的心口沒入。

  殊陌忍著痛,迅速退開幾步,“果然,你不是師兄,你是誰?”

  眼前的殊華依舊笑瞇瞇的望著殊陌:“師妹,我怎么會不是你師兄呢,既然師妹喜歡師兄,那幫師兄一個忙,將心給我又如何?”

  殊陌一言不發,抽出劍便向眼前人殺去。

  殊華微微側身,避過這一劍,斂起了眼中的笑,“既然師妹要動手,那便莫怪我不客氣了。”

  隨即便也出手,他手中武器竟也是劍。

  僅僅幾個回合,殊陌握劍的手便微微顫抖。

  “你到底是誰,怎么會我明華劍法?”

  眼前的殊華一言不發,只是一個冷笑,又欺身上前來。

  “呃——”

  又是被一劍刺入腹部,殊陌苦笑,原來僅僅是相似的臉,她都下不去狠手,只是死在這假師兄手中,殊陌心有千般不甘。

  望著眼前之人,殊陌暗自下定決心,眼中發狠,手中劍招也越發狠戾,她的師兄,怎能容人假扮!

  拼著一死也要殺死眼前人的信念,殊陌終是尋到一個破綻親手將劍送入了他的心口,而她也同是挨了一劍。

  “你——”

  眼前的殊華顯是沒想到殊陌會這樣,極是驚訝。

  望著眼前的殊華倒下,殊陌再也握不住劍,似是被抽去了一身力氣,癱倒在地,閉眼前最后望到一個身影向她疾行而來。

  “殊陌——”

  這是殊陌最后聽到的聲音,她想說什么,卻只是不斷的咳出血。

  竟然又是一個假師兄,還真是要除了自己,只是自己,現下卻是再也沒有力氣了。

  【六】

  天空中灑下細而纏綿的雨絲,一滴一滴落在衣擺上,一點一點的暈染出了哀纏入骨的痕跡。水汽重重,掩去了兩人的身影。

  “師妹,你……你醒了?”

  殊華緊了緊懷里的殊陌,原本焦急的神色因察覺到懷里人醒來而變得喜悅起來,腳下卻未曾停卻,穿梭在雨霧山林之中,尋覓可供暫時落腳之處。

  “師……師兄?”

  聞到傳來的熟悉的淡香,殊陌慘白的臉上掛起了一抹笑,自己先前竟將那冒牌貨認作了師兄,果然這傷都是自己該受的。

  殊陌單手抓緊了披在身上的外袍,頭靠著殊華的胸膛,斷斷續續的輕聲說道,“我們怎么……會在這里。”她說話似乎非常費勁,顫抖著蒼白的嘴唇,才說完,唇角便又溢出了血絲。

  “咳咳——”

  殊陌忽然咳出一口血來,猩紅的液體濺到殊華胸上,炙熱無比。她連續咳嗽起來,撕心裂肺般,一口口血被她嘔出來,而殊華一步一步走得穩穩當當,只是覺得胸前那塊地方,像是要被烈火灼傷了一樣的疼痛。

  “師妹——”望著漸漸昏沉的殊陌,殊華喚了她一聲,停下來為她攏好了外袍,似乎也有些難過起來。

  殊陌勉力睜開雙眸,見著一向潔整的師兄狼狽又傷心的模樣,勉強的扯出一個笑容來,又引得胸口的傷口隱隱作痛。

  “師兄,你喚我一聲阿陌,可好?”

  殊華看著她,輕輕喚了一聲:“阿陌。”

  殊陌聽到殊華這般喚她,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師兄,我一直有句話沒告訴你,今日不說,怕是再沒有機會了,其實……殊移師妹一直很仰慕師兄,日后我是不能陪在師兄旁邊了,師兄定是又要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咳咳——”殊陌又咳了起來,忍住心口傳來的撕裂感,殊陌繼續開口:“師兄……師兄回去,可讓殊移陪著你……師妹她的性子很好呢,很溫婉……咳咳……我怕是回不去了,我走后,煩請……請師兄火化了我,將我的骨灰帶回明華。”

  殊華看著她,緩慢的搖了搖頭:“若擔心我日后孤孤單單一人,那你便早些好起來,也不許你再說這些話,我總歸會醫好你的,且,我也不要他人。”

  殊陌又對著殊華笑了起來,但眼眶里卻泛出了淚光。

  殊華小心翼翼的拭去殊陌臉上的淚,“先前,我從沒告訴過你,現下卻該讓你明白,我此生想娶的人,唯你一人而已。”

  這讓殊陌一愣,“師兄說笑了……我從未想過其它,我待師……師兄,是如兄長般。”

  殊華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望著殊陌,對上殊華的目光,殊陌的淚忽的又落了下來。

  “兄長……那便做兄長吧!阿陌你傷的如此重,說如此多的話極是耗心神,先睡一覺吧,我守著你。”

  “好。”

  許久,懷里才幽幽傳來殊陌的應答聲。

  雨越下越大,殊華為殊陌攏了攏外袍,望著殊陌縮在那件粘了灰漬與血跡的外袍里,容顏蒼白清麗,一瞬間心便似針扎般的疼了起來。

  他不由得想起前幾日他見到殊陌的模樣,那個往日總是在他面前扮老成持重的女子一身是血的躺在他面前,氣機微弱。

  他還記得那個總是被罰去靜心臺的殊陌,每次不是偷偷望他,便是睡覺,久而久之,他便也養成了時不時去探尋那個小小身影的習慣,這一尋,便是十多年。

  原來,他是喜歡她的,只是他未發覺。

  幸好,他知道的不晚。

  “阿陌,我喜歡你——”

  他抵著殊陌的額頭,“我會治好你!”

  【七】

  外頭飄起了小雪,從小窗望出去一片素白,天是一層霧蒙蒙的淺灰色,看起來十分的冷寂,令人心生抑郁之感,但許是因著屋內的火盆,殊陌倒是覺得很暖。

  殊陌下了床榻,穿上鞋襪,披起掛在床前的大氅,才攏了攏火盆,這些事情她做來猶如行云流水熟練至極。而后她才推開房門,屋外的雪堆積得很深,雖現下只是小雪如飄絮,但地面卻堆積起了及厚的雪。

  在院中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殊陌又轉身進了屋內。

  等到天色將黑時分,雪又大了幾分,殊華才帶著滿身風霜歸來。

  “今日可好些了,待我尋得最后一味藥,阿陌我們便能離開這雪峰了。”

  “我已好了許多,倒是師兄你近年可是越發近人了,若是回了明華,眾師弟定是會大吃一驚。”

  殊華望著她,眼中含笑,似是枕了一地繁華,燭光微黃,襯得殊華更是溫柔。

  “是啊,回了明華,我們便可以成親。”

  殊陌瞥了他一眼,望著臉上堆著笑的殊華,端起了茶杯飲了一口,溫熱香遠的茶香蔓延而入,化作濃濃的暖意咽入腹中。

  殊陌坐在燈下,燈火明滅,她的眉眼顯得越發溫柔,燭心跳動,殊華的心跳在那一剎那竟快了幾分。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在院外響起,“貧僧可否借宿一晚?”

  殊陌等了殊華一眼,頗為狡黠的眨了眨眼,“外面有和尚呢,還勞煩師兄去看一看。”

  殊華挑眉,望著眼前笑的燦爛的女子,起身便向院子里走去。

  不久殊陌便看到殊華身后跟著一個年輕的和尚。

  和尚確實是年輕,但是對著他,卻心生寧靜,一片祥和,殊陌便不敢輕視半分,顯然面前的和尚也是有極高深的道行。

  “貧僧惠覺。”

  “惠覺小師傅請坐。”

  殊陌望著惠覺,眼中頗有好奇。

  惠覺倒也如平常一般,任殊陌打量。

  “不知兩位可知如今人間已是無凈土?”惠覺持著佛珠,微微嘆了口氣,“明華山如今也是大亂,門中弟子皆蒙難,無一人生還。”

  殊陌手邊茶盞倏然落地,她腦中一片混沌,惠覺坐在她的對面,捻動佛珠,神色分毫未動。

  約莫過了半刻鐘,殊陌才醒過來,望著也是一臉震驚的殊華,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殊華顯是比殊陌鎮定,淡漠卻又帶著微微顫抖的開口:“這是怎么回事?”

  “可還記得殊移?”惠覺嘆了口氣,“明華山毀在她手。”

  “不可能!殊移不會那般做!”

  殊陌一瞬間望著對面的惠覺,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出家人不打誑語,確實是殊移聯合著一個少年滅了明華山門,今日貧僧來尋二位,是望二位出面。”

  殊陌低下頭,定了定了神:“殊移絕不是會背宗忘祖之人,我不信。”

  “是否是因為那少年?”殊華似有所悟。

  惠覺點了點頭:“沒錯。”他的拇指忽然停了下來,壓在一顆佛珠上,又說了下去,“殊移護著那少年,兩人收攏了一些勢力,我師父,便也是死在了他們手上。”

  惠覺的臉上多了幾分苦笑,“殊移終歸是明華山門下,她便交予你們,若你們不愿入世,貧僧也不強求,自然也不會告訴他人二位隱居在此,讓人攪了二位清凈。”

  殊陌望向殊華,卻見殊華垂著頭,看不清神色。

  察覺到殊陌的注視,殊華抬頭,望著殊陌,眼中帶著歉色。

  那一刻,殊陌便知曉了殊華的選擇。

  殊華沉吟半晌,終是開了口:“好……,我會入人間,若真是殊移所為,我定不會讓殊移為禍蒼生。”頓了頓,“只是阿陌身上帶傷,還需最后一味藥,我放心不下。”

  惠覺聞言淡然一笑,眉宇依舊一片祥和,他褪下腕上佛珠,輕輕放在了桌上:“這是傳世的佛珠,有佛力加持,溫養傷身最是有效,可讓尊夫人日夜佩戴在身,定能痊愈。”

  殊華沒有否認惠覺所說,聽他說起“尊夫人”三字,心中一動,張了張嘴,似是要說些什么,卻終是沒有開口,反是拿起了佛珠,又執起了殊陌右手,為她將佛珠一圈一圈的套上。

  “阿彌陀佛,愿尊夫人長壽安康。”

  腕上沉甸甸的重,殊陌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膝頭,滿臉復雜,“我想和你一起去。”

  殊華望著殊陌,執著她右手,“我曾說待你傷勢痊愈,我們便回明華,現下卻是不能了,你且等我,等我回來,我親自接你回明華,我說過的,要在明華娶你的。”

  殊陌聽完沉吟半晌,再未說其他,卻是起身拿過了殊華的佩劍,小心的擦拭起來,“你說的,你會回來,我等你。”

  殊華接過劍:“我會回來,你等我。”

  【八】

  這是殊華這十年來第一次見到殊移,但她卻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她著一身繁瑣華服,眉目端華,依舊笑的溫婉,只是笑意卻未達眼底,且那一身華服與她并不匹配。

  她見到殊華顯是一愣,繼而卻又大笑起來,只是眼中卻又流出了淚。

  一點一滴,殊移又想起了過去數十載的記憶,她漸漸的再也笑不出聲,望著自己的雙手,對著殊華輕聲說道:“你知道嗎,我就用這雙手,親手殺死了掌門,親手殺死了師父,親手殺死了幾位長老,親手屠盡明華滿門,呵呵——原來你還活著,可是你回來的太晚了,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殊華望著清清冷冷的明華山,望著遠處依舊巍然的明華正殿,臉色有些蒼白,“殊移,你做下這等欺師滅祖的事,我留你不得。”

  “留與不留不是你說了算,如今這明華山,已是換我掌管,你今日逃不過。”話音落,殊華便看到一個身著白袍的男子自遠處行來。

  殊華瞇了瞇眼,想起了這個男子卻是多年前被那老者追殺之人,“是你。”

  男子冷笑的望著殊華,黑色火焰在如白玉般的指尖跳動,煞是漂亮,卻藏著難以忽視的殺機。

  轉而男子卻換上了極是溫柔的笑,“殊兒,你先等一會,等一會我就陪去你看煙火。”

  話落,男子便已掐著法訣欺身上前來,殊移只來得及驚呼一聲:“桑繪別傷他。”

  便被桑華布了個結界,揮袖送到了遠處。

  “我說過要屠盡明華,卻不想還漏了你,正好,當日我能設計殺了與你同行的女子,今日我便當著殊兒的面親手了結了你。”

  殊華退了幾步,“,原來是你。”想到老者離開前說的話,殊華凝眸:“為什么?”

  桑繪冷笑:“你問我為什么,哈哈哈,殊慕之多年前滅了我全族,就因著我們身體里留著魔族的血,今日,我便滅了他明華滿門。呵呵,我這些年被人追殺皆與你明華有關!我要這明華上下皆為我族人與為我所受之苦付出代價。”

  殊慕之正是掌門的名諱,殊華并不知這段往事,但望著漸入魔怔的桑華,緩緩抽出了劍:“那我便除了你,為明華報仇,為這天下蒼生報仇。”

  殊華的聲音好似雪崖頂上化開的積雪孕育的雪蘭盛開時的模樣,只能感受到它的美麗與心動,卻無法去靠近它,渾身的冰冷,觸之便會將人凍傷。

  說著,殊華不由得想起了近日趕路途中所見,想起那堆積滿地的尸體,想起那遮天蔽日的怨氣,又想起周身佛性盡失卻仍未渡盡怨氣形容枯槁的惠覺,殊華周身氣勢一冷。

  殊華御著劍,招招攻伐,但桑繪卻也憑著指尖黑焰,與殊華不相上下。

  一個錯身,殊華驚怒:“你竟屠戮了那么多百姓來練這火焰,果然留你不得。”

  桑繪對殊華露出了一個輕慢的笑:“這火焰,自是吞噬了許多人,你明華上下都被這火焰吞噬了,你看,這顏色多么鮮艷誘人。”

  殊華遙遙的看著桑繪,竟覺得寒意發自內心,這人,竟冷心至斯。

  他不由得想起了當日下山前拜別掌門時自己說的話:以我手中劍,平盡不平事,以我心中道,洗滌天下惡!

  天上的云層漸漸交合,從潔凈的白變成成厚重的灰黑色,厚厚的積壓著。天色幾乎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再見不到交手的兩人的身影。

  “咳咳——”殊華手中劍被打落,他止不住的咳出聲,溫熱的鮮血似乎落了一些在手上,很快又冷卻,變得粘膩不已。

  桑繪望著殊華,露出了一個近乎扭曲的狠毒笑容,“我親手送你去陰間。”說著拿過殊華的劍,親手送進了他的心口。

  “被自己的劍穿透自己的心,滋味如何?”

  桑繪微微笑起來,可是在他身后卻傳來殊移的驚呼:“不——”

  他輕輕拂袖,冷冷的看著殊華倒在他身前,轉身走到了殊移身前,挽住了殊移的腰。

  像是泣血的杜鵑,又像是撕裂喉嚨的夜鶯,殊移推開了抱住自己的桑繪,跌跌撞撞的走到殊華跟前。

  她幾乎整個人都在發抖,因為還有恐懼,險些摔在地上,她緊緊的抱著這個渾身是血的人,像是抱著自己失而復得的珍寶,卻因著他滿身的血害怕的渾身發抖。

  “師兄……”

  她擦拭著殊華嘴角不斷溢出來的血漬,卻怎么也止不住,那一刻,所有的委屈與擔心好似全部爆發了出來。

  殊華望著哭的傷心的殊移,想起多年前笑的燦爛天真的小姑娘,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莫哭。”

  抱著懷中越漸冰冷的殊華,殊移泣不成聲,桑繪站在她背后,神色陰郁,“殊兒,莫忘這明華上下皆是我們的仇敵。”

  殊移輕輕放下殊華,站起身,與桑繪對視,“你殺了他。”

  “他該死,明華的人都該死!”

  “我也是明華的人啊!”殊移面帶微笑,微不可聞的嘆息隨風飄忽,轉瞬便消散在空中。

  桑繪突然變得手足無措:“不,殊兒,你是我的族人,你不是明華的人,我說了我會娶——”

  話未完,桑繪便震驚的望著殊移,眼中盡是不可置信,“為什么?”

  “我是明華弟子,一直都是。”殊移突然便笑了起來,望著桑繪,“我一直是明華弟子。”

  說著,沒入桑繪胸口的劍又沒入幾分。

  “那我呢?”桑繪定定的望著殊移,像是想吃糖的小孩子望到了蜜糖一般望著殊移。

  “我說過會陪著你。”

  桑繪眼中最后的神采熄滅,他抬手,指尖觸到殊移的臉頰,最后卻又無力的垂下,“罷了,你心里的人,終究是他。”

  說完,便按著殊移的手,緩慢而堅定的拔出了沒入他胸膛的劍,“忘了我吧。”

  劍跌落在地,殊移也好似失了魂魄的娃娃一般,呆呆的望著他。

  桑繪嘆了口氣,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別哭,要是你當日沒救我就好了,我死在那老頭的劍下,今日,你也不會這般難過。”

  聞言,殊移的落淚,“對不起,對不起。”

  “別哭……”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一樣,桑繪的身體越來越僵硬,微微顫抖著,像是一盞燃盡的油燈,隨時都會熄滅一樣。

  “忘了……”最后一字還未出口,桑繪的手便失了力氣,軟軟的落了下去,搭在殊移肩頭。

  殊移呆呆的伸出手去撫摸桑繪的臉頰,卻只摸到了一片冰涼,一時心痛如絞,只覺得眼前發黑,她癱軟在地,抱著桑繪,一瞬間竟不知所措。

  指尖不經意碰到那把穿透桑繪的劍,殊移眼中神色變了變。

  桑繪,我說我會一直陪著你,你等我。

  【九】

  雪涯終年積雪不化,起伏的山脈覆著皚皚白雪,寒冷至極;但遠而觀之,卻極是雄奇壯偉。

  一男一女慢慢的走在這沒膝的雪地里,走的極是緩慢。

  兩人靜靜的走著,其中的男子突兀的咳了許久,方才溫柔說道:“阿月,這雪地你呆久了不好,我們回去吧,我的傷不必勉強的,總歸是好不了了,莫要也累了你。”

  被稱為阿月的女子只軟了音說道:“我不礙事的,我是你的妻呀,你是知曉,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的,聽聞這雪山中有高人前輩,不定就能尋到,你的傷就治好了呢。”

  男子又咳了幾聲,才緩慢的抽著氣說道:“咳……唉,都是我拖累了你,這世外高人,又哪是想見就見的。”

  望著阿月神色漸漸變得哀傷,男子急忙安慰,“阿月,是我錯了,我不該這般說的。”

  倏爾刮起了大風,漫天風雪彌漫,女子緊緊拉住了男子的手,生怕一不小心便與男子分開。

  等風過后,兩人掃開身上積雪,站起來突然才發現不遠前雪地上站著個人,阿月瞬間便變了臉色,抽出劍,將男子護在身后。

  等那人走至近前,他們才看清來人是個女子,看起來不過二八芳華,正是如花般水靈,一頭青絲用木釵綰起,著素衣寬袍,頗顯得有些死寂。

  “你們是什么人?”

  阿月依舊警惕的望著她,倒是男子輕輕一笑,“我們不過是入山求醫的人罷了。”

  女子一雙黑眸靜靜的望著他們,“你和她,是何關系?”

  不待男子回答,阿月便緊張的望著她:“他是我師兄,亦是我夫君。”

  男子依舊笑的溫潤,“阿月性子便是這般,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你們是師兄妹?也是夫妻?”

  許是想到了什么,女子臉色瞬間變得死寂,阿月不由緊緊的握住了手中劍。

  女子低低的喚了一句:“師兄……”

  “他受傷了?”女子說著,也不顧阿月漸黑的臉色,男子似是安撫般的執起阿月的手,對這阿月笑了笑。

  “這是雪崖上的雪蘭配合著其他藥草練成的丹藥,足以治好他的傷,以后別來這雪崖了。”

  女子說完,揮了揮袖子,面前的兩人便再沒有蹤影。

  等阿月回過神,他們已到了雪崖腳下,她驚慌的打量著一直拉著她手的男子:“夫君,你……你可有哪里不適?”

  男子望著她,摩挲著手中玉瓶,微微笑道:“無妨,那女子或許便是我們要尋的高人,我無事。”

  想到剛剛那女子說的話,阿月先是一驚倏爾又是一喜,“夫君我們快回明華山請長老看看,這不定能治夫君的傷。”

  “好。”

  女子立在雪崖,望著蒼茫天色,許久才轉身離開。

  “原來,明華還在!”

  微不可聞的話語隨風消逝在茫茫雪地之中。

  很快女子便回到了自己住處,是一處不大的院子,卻頗為精致。

  她推開門,輕輕的進入房內,望著躺在床上的男子,自顧自地的說起話來:“我今天遇上了兩個很有趣的人,是明華的弟子,算起來還是我們的后輩,他們是師兄妹,也是夫妻。”

  許久沒人答話,女子黯然的低下頭,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床上人的手掌,他腕上纏著一串佛珠,卻未能起半分效果,觸到的是冷的入骨的寒。

  女子很快將那一點憂郁拋開,小心翼翼的捧著男子的手掌貼在自己臉頰上,雖然非常冰冷,卻仍舊忍不住蹭了蹭。過了許久,她才轉而拉住男子的手。

  “你怎么還不醒來呢?”

  她幾乎魔怔的望著男子的容顏,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男子依舊是那個表情,那張容顏,分毫未動。

  女子的話語中,也漸漸染上了一絲哭意:“我都忘記了,自從惠覺把你帶回來,你就再沒理過我的……你只會聽我說,連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可是殊華,你說你要娶我……你說要在明華娶我的……”

  屋內聲音漸歇,不久便傳出一陣嗚咽聲。

  屋外依舊飄著雪,一如當年男子離去時的樣子。

  山風夾著雪花呼嘯而過,徒留蒼山負雪,浮生盡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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