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的散文

晚安的散文

　　風起的黃昏，樹影婆娑，猶如貪玩孩子潦草的字跡，總給人一種不安分的感覺。夕陽還踟躇在半山腰，對著大地深情地凝望，就像熱戀中的情侶在依依惜別。天際，薄如蟬翼的月牙已經(jīng)急不可耐地彎在若隱若現(xiàn)的群星中，渾身散發(fā)著冷冽的白光，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純凈。

　　夜，邁著從容的腳步由遠而近，金色的夕陽仿佛被潑上一層淡墨，幾經(jīng)涂抹，最終暗淡下去。這個時刻，讓人既感到一絲絲慌亂，也感到一絲絲美好，慌亂中隱藏著難言的心事，美好得又令人連連嗟嘆。

　　我用手指梳理著長發(fā)，就像梳理著歲月的痕跡，往事，便被抽絲剝繭般一縷縷扯到眼前。慵懶地倚在床上，隨手翻開一本日記，慢慢地將過去一一讀取，任時光倒流在記憶的河里，那些被我擱淺的模糊舊事，又逐漸清晰起來……

　　少女時代，記得也是這樣的一個黃昏，血色殘陽，微風輕拂，我們漫步在鄉(xiāng)間小道上，聊著汪國真和席慕容的詩，聊著徐志摩和郁達夫的愛情，也聊著你的學(xué)生和我的性格，心里，不禁滋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情愫，和若隱若現(xiàn)的蠢動。

　　當最后一抹金黃消失在地平線上，你鼓足勇氣牽起我的手，猶豫著遞給我一個信封，眼神慌亂，臉色羞赧。

　　這封信是我寫給你的，希望你認真地看，不管看完心里是怎么想的，都要仔細地考慮，別輕易作出決定，好嗎？你問我的時候，呼吸急促，聲音也抖得厲害，沒了剛才閑聊時的淡定。

　　里面，寫了什么？不解風情的我，傻傻地仰頭問你。

　　你越發(fā)窘迫，掩飾地笑了笑，只說了一句，看了你就知道了。

　　那時節(jié)，氣溫不寒不燥，風兒不疾不徐，我的心，卻一陣陣悸動。那無法重現(xiàn)的美好，就那么刻印在我記憶最深處，想來，真的讓人心疼。

　　你走后，我邁著碎步回家，并不急于去拆那封信，就像讀一本心愛的書，越是慢慢品，幸福感就越是深刻長久。彼時，呈現(xiàn)在眼底的一切，似乎一瞬間全部美好起來，也令人留戀起來，熱切渴望那個時刻，能夠為我永遠駐足。

　　眼下，又是一個黃昏，同樣的時刻，同樣的心情，恍惚間似乎偷渡到了過去，你當時對我微笑的臉，依稀出現(xiàn)在眼前。時隔多年，我依然有那種心跳的感覺。

　　那封信寫在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張紙上，被我平展開夾在日記本里，到現(xiàn)在還嶄新如初。

　　你的信，我一讀再讀，每讀一次，都有不一樣的感受。微閉上眼睛，想象著你明亮的雙眸，松軟飄逸的短發(fā)，修長的手指和浪漫的談吐，回味著你對我僅有的一次擁抱，淚水，就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滑落。

　　那個黃昏，心不在焉的我，并沒有注意到我白色球鞋的鞋帶散開來。你蹲下去，邊為我系鞋帶，嘴里邊嘀咕，等會兒，你這孩子，真是粗心。讓我為你系好，別絆倒了。

　　時至今日，我還清楚記得，你起身后對我深情地凝視，我不敢看你的眼睛，紅著臉低下頭。你輕輕地將我擁進你的懷里，顫抖地抱著我，接下來誰也不敢再動，靜靜地感受著那份美好。我堅信，你我的心，在同一時刻沉淪。我們沒有說愛，沒有承諾，更沒有一句山盟海誓，只有從心底涌出的對彼此無限的眷戀。那一刻，我繾綣在你的胸前，心是那么的安寧素凈。而如今，我猜測著你的臂彎里，究竟挽著怎樣的一個女子，猜測著，你們之間有著怎樣的愛情，你那撫過我黑發(fā)的手，是否也曾經(jīng)停留在她的發(fā)間……

　　夜，漸漸深了。我捧著你的信，輕聲讀出來——

　　霞妹，幾次暗示，你都沒有做任何回應(yīng)，我心里都急死了，所以今天，我鼓起勇氣給你寫這封信，希望你想好了再做決定（當然，決定接受的話是越快越好）！

　　霞妹，從第一次孟香君把你帶到我面前，告訴我說這是一個對文學(xué)特別癡迷的女孩兒，想讓我對你的文章做些指導(dǎo)，我就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你了，也被你的單純和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所吸引。后來，我們經(jīng)常討論一些文學(xué)作品，又籍著借書的原由接近你，就越發(fā)忘不掉你了。你那本徐志摩的《落葉》我想再看一遍，等過幾天還你。

　　霞妹，這么大膽稱呼你，不知道你是否認可，那次我有幸與你在黃昏散步，就已經(jīng)在心底這么喊了你千遍萬遍，從此也迷戀上了每一個夕陽西下的日子！還有，記得你說喜歡看我的字，也喜歡席慕容的.詩，我已經(jīng)為你抄寫了一些，里面有你最愛的《錯誤》《無怨的青春》《一棵開花的樹》《月桂樹的愿望》《蓮的心事》《送別》《邂逅》等，我會盡量多抄一些。另外，還有一本雨巷詩人戴望舒的《戴望舒詩集》，下次見面我會一起帶給你。

　　霞妹，我真的不敢想我們的將來，怕我的心會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不敢想，又是那么渴望將來早點來！

　　再見面，你可千萬別拒絕我，我好煎熬，既盼著見你，又怕遭到你的拒絕，若真那樣，我就慘了。沒有你，我的生活將會淡然無味，會茫然空虛，肯定也沒心思再去給學(xué)生們講課。

　　好了，我不再亂猜了，越猜我的心里越亂。假如可以，讓我說一句：吻你，好嗎？最后，請允許我把你藏在心中，帶進我的夢里……

　　永遠愛你的心扣。

　　X年X月X日

　　信，讀完了，我的聲音仿佛穿過時光的隧道遁去，只留下空茫的回音。我心口又一疼，心扣，心扣，天曉得你為什么起了這么個筆名。

　　還記得當年我讀完你的信，拿起筆，激動地寫道——

　　假如

　　你的懷抱

　　是一顆心的終點

　　那么

　　請把她收留

　　別再讓她顛沛流離

　　也別再

　　漫無目的

　　接下來，我一邊認真學(xué)習，一邊安心等你再來。盡管曾經(jīng)為別人寫過無數(shù)封情書，為自己，這還是第一次，如果，這也算是情書的話。

　　幾天后再見，我們相視無言，默默遞給你我寫的那幾句話，聰明的你立刻就讀懂了答案，熱烈地給了我一個長久的擁抱，讓我初嘗愛情的味道……

　　的確，再美好也經(jīng)不住遺忘，再悲傷也抵不過時間。

　　半個月后，在絲毫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我被家人安排，匆匆忙忙去了北京。車就等在門口，容不得我與你告別。幾易住所，歷盡波折終于安頓下來，才發(fā)現(xiàn)我居然不知道你的確切地址！我們之間所有的相見，都是在朋友那里。發(fā)瘋般接連給朋友寫信詢問，卻沒有得到半個字的回音。后來才得知，她已經(jīng)被調(diào)去外地工作。

　　在煎熬中度過一年多，總算有機會回家。第一時間打聽你的消息，我痛得幾乎不能呼吸——你聯(lián)系不到我，停課好幾天，差點丟掉工作，也差點得了抑郁癥。就在一個多月前，經(jīng)過家人的勸說，你跟別人結(jié)了婚！

　　從此，我們沒有再見面，我也執(zhí)拗地沒有再買過一雙球鞋。你得知我回來，托人給我捎來一張便條，上面就一句話：思君朝朝暮暮，念君刻刻時時，卻只敢道一聲珍重，也只能道一聲珍重。

　　假如可以，我真的寧愿是一條魚，7秒后，就什么都不再記得，所有讓我悲傷難過的事，都不能再折磨我。可我偏偏是個有思想有感情的人，那么深刻的一段情，怎么輕易忘得了，放得下呢？

　　好在，愛情不是一切，一切里也不只有愛情。時間冷漠地拽著我往前走，命令我與前塵往事訣別。慢慢的，當年的遺憾，就塵封成了一份沉甸甸的回憶。

　　或許因為夕陽美好，或許因為風兒輕柔，或許，沒有任何原因，說不出從哪天開始，我喜歡上了在黃昏漫步，想著過去，想著你，那淡淡的思念，便在不經(jīng)意間涌上心頭。

　　有時候，一個人坐在夜里，望著天空發(fā)呆，恍惚間，覺得那神秘的月光像極了一紙信箋，星星，是紅豆的語言，寫滿了蒼穹。此刻，我便固執(zhí)地堅信，你一定也和我一樣，想起了那個跟你一起念汪國真的《只要彼此愛過一次》的女孩兒……

　　我拿起筆，在日記本上寫道：假如，那就是愛，假如，彼此愛過一次，就是無憾的人生，那么，請讓我傾盡一生的柔情，來珍惜那份曾經(jīng)，把手心里你留下的溫度，握成永恒。將你讀成一首詩，你做上句，我做下句，就稀釋了我心頭的痛；將你編成一首歌，你是歌譜，我是歌詞，就會唱出優(yōu)美的旋律；將你撰寫成一個故事，你是從前，我是以后，就永遠安放在我的文集里。輕輕為你收起一份惦記，裝進我生命的行囊，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安歇的家。

　　只要彼此付出過真情就夠了，即使沒有天長地久，即使咫尺天涯，只守著一份喜歡，也足以燦爛一生，溫暖一世……

　　夜風更勁，我收起你的信，連同日記本鎖進小木箱里，時候不早，應(yīng)該讓它們安睡了。

　　如果你也沒有休息，就讓我對你說一聲，心扣，既然回不到從前，且把過去畫上一個句點，讓我在心底祝福你。現(xiàn)在，我要去睡了，愿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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