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度與力道散文
元寶是古時的一種貨幣,大多以金銀制成,青銅做的尚夠不上寶的級別,只能叫銅錢或者眼兒錢,不值錢。二馬家后院挖出來一罐眼兒錢,長了銅銹,被一個走鄉串戶的古董販子幾十元收走。
我們摔的方寶,不是金銀,也不是青銅制成,而是用紙。兩張長方形的紙對折,折成四個三角插進去就是方寶。不過那就是我們的寶物,散發著陳舊氣息的童年鄉村沒有電視機,沒有無線網,更不用說可以玩N種游戲的電腦。
最好找一處寬闊的場地,地面要稍微平整,比如深秋之后的麥場,麥草垛孤零零地在秋風中站立,形成一堵溫暖的墻。我們在背風處,脫下身上多余的衣服,只穿一件小坎肩,摩拳擦掌,準備來一場不見刀光劍影的血拼。
我以為方寶肯定來自元寶,清代江西官銀常澆鑄成方形,自道光以來江西一些府縣的.課稅銀錠便為此種造型,后來發展成官錢局銀錠的固定器型,后人習稱方寶。至于摔方寶,不妨想象成兩位離鄉背井的茶商,來到山東界面,廬山云霧、修水寧紅、狗牯腦茶在紅燭的微光下茶香蕩漾,一人說:“賢兄,如此枯燥不如我們玩個游戲吧。”另一人說:“賢弟說得也是,只是何種游戲為好?”于是一人各出一塊方形銀錠,擊反對方為贏。
昏昏然燈光下,銀子叮當作響,一種游戲的流傳,往往誕生于孤獨與枯燥。
我們沒有可供游戲的方寶,但有的是廢紙片,隨處可見的煙盒,放在膝蓋上,橫疊豎插就成了一只有角有棱的游戲道具。二馬對方寶的癡迷,可從癟癟的書包略見一斑。下學期未到,課本、作業本早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半書包方寶。上課,老師說:“二馬,讀一遍《秋天來了》的課文。”二馬趕緊在書包里翻騰,找到一只方寶,拆開:“秋天到了,一群大雁往南飛,一會排成人字,一會排成一字。”下課,仍見“秋天”在大地上摔來摔去,像一片片不肯離開的葉子。
我對中意的事物懷有潔癖,譬如一只簡單的方寶,也要折疊得整齊利落。紙煙盒,徐徐鋪展,最好在枕席下放上一兩天,然后用心折疊,盡管明天就有可能跑進二馬的書包里。二馬則顯得潦草,好好的書本紙,愣是疊得七扭八歪,全然找不到一個棱角。所以,我常用紙煙盒贏來二馬的書本紙,再返工,做成自己滿意的形狀。
摔方寶,玩的就是一個技巧。三四個人站定,用腳死死踩住自己的方寶,剪子包袱錘,宣布游戲開始。二馬善于以厚制敵,書本紙取雙數折疊在一起,我的紙煙盒爬上去無疑是蚍蜉撼樹。只可智取。覷準方寶的一角,貫注丹田之力,于手臂,于方寶,幾乎能聽見紙煙盒扭曲變形的用力聲,四兩撥千斤,讓二馬大跌眼鏡。賴五狡猾,摔方寶時我們都脫下外衣,唯獨他穿著,說是娘說的,玩兒不許脫衣裳,脫了衣裳感冒,感冒了會死,死了會變成豬。賴五不想變成豬,解開扣子一看就不是正經來頭,方寶的力量沒有衣服扇的風大,被贏完方寶的二馬騎在身子底下一頓胖揍,說下次說啥也要賴五脫掉衣服。
我寫作全靠一套野路子,沒有系統的閱讀,沒正規的訓練,關上店門,抽完一支煙,順手抽出一支筆寫在一本小學生作文本上。我就會想起小時候摔的方寶,盡管作為薄薄的紙煙盒不具備呼風喚雨的本領,也能覷準不能輕易被發現的邊角,腳踩地,頭頂天,貫注丹田之力,凝聚成一場化雨的春風,吹開遍地野花香。
夜深沉,無人對弈的晚上我只和自己博弈,兩只方寶,左右手,誰輸誰贏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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