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銀手鐲的散文
那日,我整理櫥柜,又翻到那對銀手鐲,鐲子是我出嫁時母親送我的,一直用一塊半舊紅綢緞嚴嚴實實地包裹著,寂寂地躺在櫥柜一角,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
我把鐲子翼翼地拿出來,用包裹它的綢布輕輕擦了擦,戴在手腕上,感覺有歲月沉淀的分量,細細端詳,發現它只是一段蒜苔狀圓潤的銀條,彎成的銀環,拙樸如農家女子,素面朝天,清明而本真,上面沒有一花一草,一蟲一魚的雕飾,舊顏舊貌的,好似一段舊光陰,看著看著,就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打我記事起,母親就有了這對銀手鐲,寶貝似的把它壓在箱底,敝帚自珍。素日里,母親很少戴,知道它是母親最值錢的家當。
后來,聽母親說,這對銀鐲子是她祖輩傳下來的,到底那一代就有這對銀鐲子,已無從考證,說是曾祖母在那烽火連天的歲月,逃難時帶出的唯一值錢物件,但伴隨著鐲子傳下的那句話,我一直牢牢銘記:鐲子傳給女兒,能保女兒遠嫁平安。
母親出嫁時,剛過三年自然災害,沒餓死已經很僥幸了,外祖母家徒四壁,也就母親一個女兒,傾起所有,也就這對銀鐲子,自然做了母親嫁妝,傳給了母親。
母親只在過年或生日的時候,才拿出這對銀鐲子,戴在手腕上。每當這時候,母親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撫摸著它,若有所思,母親的眼神我總是讀不懂,只覺得她的目光里盛滿了荒涼和凄然。直到我長大后,母親才給我講起了她那一段心酸往事,記得當時母親講到傷心處,淚水爬滿了面頰,我也陪著母親一起掉眼淚。
母親十歲的時候,外祖父病逝,她跟著外祖母,正趕上三年自然災害,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外祖母白天黑夜地在大集體里干活,掙回點口糧,僅夠每天熬上兩頓粥,還得加上一些山芋葉或榆錢葉什么的,也很難填飽肚子,母親每次因吃不飽掉眼淚的時候,外祖母就拿出這對母親最喜愛的`銀鐲子,哄她說:好閨女,不哭不哭,我們不是還有一對銀手鐲嗎?還能換回一升糧食來。其實,外祖母當時是在騙母親的,想想,那年月,糧食就是命,那還愿意用“命”來換銀鐲子呢。可母親只要聽到這話,生怕外祖母真的拿去換糧食了,便擦去眼淚,央求外祖母說:我不餓,不換糧食,我要留著它。然后,母親就把那對銀手鐲戴手腕上,左看右看,也就忘記了饑餓。
有一次,外祖母病了,叫母親去集體食堂去打些粥回來,母親打了一毛竹筒(毛竹筒做的容器)粥,滿心歡喜地往回走,可不小心讓田埂邊的巴根草給絆倒了,一竹筒粥灑在地上,本就稀得照見人影的粥,只剩下星星點點的白米粒粘在草叢里,母親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最后,看看戴在手上的銀鐲子,又怕外祖母說拿鐲子去換糧食,母親擦干眼淚,回家和外祖母撒了謊,說打來的粥在路上自個喝了,就這樣,母親餓了一天,也沒敢說一個餓字。
母親每天跟著外祖母早起,要去屋后的武陟山去砍柴,扛回來曬干燒土灶,山上常有野獸出沒,每次扛著一肩暮色下山時,母親又累又怕,但看看手腕上閃亮的銀鐲子,就想起外祖母的話,銀鐲子可以避邪的,膽子似乎大起來,什么也都不怕了。
就這樣,母親和外祖母,相依相持,吃草根、樹皮、野菜,忍著饑餓,度過了饑荒年月。
那年母親出嫁的時候,外祖母把這對銀鐲子戴在母親手上,也是母親唯一的嫁妝。從此,這對銀鐲子一直伴著母親生兒育女,歲歲平安。
此時,看著銀鐲在我手腕上輕輕晃動,一如千年月光,纏繞,閃爍。歲月的輪回,讓我從銀鐲子上讀出更多的內容,冥冥中,仿佛再現遙遙歲月中,祖輩們逃避兵荒馬亂的足跡,見證了母親樁樁件件,饑年荒年的煎熬。而今,母親已過古稀,滿頭銀發,看母親一天一天老去,心里總有一番不容言說的情緒,日復一日地,多了幾許沉重。然,心酸背后,也很慰安,這清涼溫婉的銀光中,仍生生不息地傳遞著偉大的母愛,傳承著那一脈母系血緣的倔強。
生命在延續,銀鐲帶著先人的體溫,傳遞那一攏惺惺相惜的暖意,盡顯出生命的厚重,讓我懂得珍惜,學會感恩。它也將記下,我所生活的幸福年代,豐衣足食,歲月靜好……
【母親的銀手鐲的散文】相關文章:
卑微的散文11-15
清晨的散文11-15
友情的散文08-22
土地的散文08-20
曾經的散文08-19
老屋的散文12-08
李樹的散文12-04
秋蟬的散文12-03
日出的散文12-03
傾聽的散文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