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散文
傻姑是前進鎮(zhèn)羅后村的一個寡婦，因常做“傻事”，村里人便都稱她為“傻姑”，以至漸漸連她的本名也忘了。傻姑從不在意，仍舊做著自認為值得做的“傻事”。
村民說，傻姑命苦，嫁過來不久，丈夫出了車禍，車輪從胸口碾過，血肉模糊，慘不忍睹。肇事司機小劉是外地人，怕挨打，逃跑又被抓了回來。氣憤的村民紅了眼要往死里打，只有傻姑不同意。她說：“事情已經發(fā)生了，即使將他打死，也不可能換回我丈夫的命了。”小劉的家人來協商，希望先付安葬費和部分賠償金，剩下的分期理賠。傻姑沉默了一會兒，同意了。村民沒有不說她傻的。
丈夫入了土，只留給傻姑一個瞎眼的婆婆和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娘家人勸傻姑放棄孩子，重新找個對象。傻姑不答應，她說：“婆婆還健在，孩子沒長大，我就不會改嫁。”娘家人聽后直搖頭，說：“傻姑啊傻姑，你可真傻，等孩子大了，你不也老了嗎，誰還會要你呢？
小劉每隔兩個月送錢來，有時還帶些土特產和生活用品。傻姑總是請來村里的長輩，讓小劉將錢當面交到婆婆的手中，并給小劉開具收條。村民都說，傻姑真傻，有錢都不會花。
轉眼又兩個月過去了，小劉不知為何一直都沒來。村民議論紛紛：“當初沒留憑據，連人家住哪都不知道，現在看傻姑怎么辦哦。”婆婆也有些擔心。傻姑安慰婆婆說：“我相信小劉會來的。”
一個星期過去了……
一個月過去了……
村里像炸開了鍋，議論更多了。傻姑還是那句話——我相信小劉會來的。一個下雨的傍晚，小劉終于來了。原來小劉前段時間跑長途，遇上山體滑坡，車翻了，人也受了傷，今天剛出院，趕緊就過來了。小劉還說：“自從發(fā)生了你家的事后，我馬上將人和車都上了保險，減少了很大的損失。說起來，還真應該感謝你們呢。”傻姑堅決不答應小劉要付利息的請求，還親自下廚煮來一碗紅糖荷包蛋。傻姑說：“去去晦氣。”小劉含著淚將一大碗荷包蛋吃了個精光。
也有村民說，傻姑還真不是一般的傻——她既喜歡幫助人，卻又喜歡得罪人。要說傻姑喜歡幫助人，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可以隨口舉出幾個例子來：傻姑做的一手好裁縫，手藝沒得說，價錢也是十里八鄉(xiāng)最便宜的，凡是縫縫補補更是從來就不收錢；村頭的張奶奶孤苦伶仃，生病了總是傻姑如親生女兒一樣陪在身邊；村尾的小狗子因為家窮讀不上書，傻姑每個學期都“借”學費給他，只讓他以后再還……但要說傻姑喜歡得罪人，村里的男女老少也都可以隨口舉出幾個例子來：比如，傻姑娘家親戚阿旺在她那就從來借不到半毛錢，傻姑也從不給他做衣服，給錢也不做。傻姑說：“什么時候不賭了，就什么時候進我家的門。”恨得阿旺背后不知說了傻姑多少壞話。再如，村里有正月拜財神的習俗，村民抬著財神爺挨家挨戶送財運。財神所到之處，村民是香火鞭炮不斷，磕頭許愿虔誠之至，彩禮也是攀比著生怕給少了，但傻姑從不點香迎接，也不給彩禮。鄰居好心勸她：“你平時那么熱心助人，卻為什么要在這樣的小事上得罪神仙和鄉(xiāng)親呢？也太傻了吧。”傻姑笑著說：“我只相信科學，勤勞才能致富，那些妄想靠求神拜佛不勞而獲的人，才是真得很傻呢？”鄰居也只好搖頭作罷了。
傻姑不信佛，村里李倔頭的獨生兒子李和卻很相信。為了傻姑褻瀆財神的事情，李和還帶人到傻姑家大鬧過幾次，揚言要將傻姑趕出羅后村，免得壞了本地的習俗和風水。經過多方調解，方才作罷。要說，李和這孩子那是真信佛，自打高中畢業(yè)后，他既不打工，也不交女朋友，倒是天天堅持吃齋念佛，專研佛經，一心要考佛學院。這可把李倔頭急壞了。李家三代單傳，最擔心的就是斷了香火。剛開始，李倔頭還挺硬氣：“你只要娶個模樣好又有工作的回來，不夠的錢，我出。”后來，李倔頭只能是陪著一臉的苦笑：“你幫幫忙，娶一個回來吧，不是頭婚親也成，只要能生個孩子就行，孩子我們養(yǎng)，所有的錢我們出。”再后來，李倔頭就差沒跪在地上了：“你到底娶一個回來吧，實在不愿生就撿一個，啥都不用你操心。”不管李倔頭怎么哀求，親戚朋友怎么勸說，李和就像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絲毫不為所動。后來村民一說起此事就搖頭：“這孩子，比他爹還倔！”傻姑也借送衣服的機會和李和談過幾次。自從了解了李和的理想和決心后，傻姑竟然由開始的勸說變成了支持：村民議論的時候，傻姑幫襯李和說話；李倔頭夫婦生病或遇到困難時，傻姑總是第一個趕到并伸出援手；最令人不解的是，傻姑居然用自己多年的積蓄買了一臺筆記本電腦送給了李和。李和說：“你幫助我父母，讓我不用分心，已經是大恩大德，如今你竟然送我電腦助我修行，我哪里還能接受呢？”傻姑說：“佛是因為互助才有巨大的力量，你得到我的幫助，將來就可以去幫助其他的人，所謂因果循環(huán)，或許不定什么時候我也需要你的幫助呢。”沒多久，李和居然真被佛學院破格錄取了，專修佛理與藥理的關系。
都說好人坎坷多磨難。傻姑兒子十歲那年，竟然得了一場怪病，群醫(yī)無策。北京的專家說，除非去美國做手術，越早越好。鄉(xiāng)親們都幫著想辦法籌錢，小劉也送來了近幾年的全部積蓄，可還是遠遠不夠。正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傻姑家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李和。看到大家驚愕的表情，李和解釋說：“通過在佛學院幾年的學習，我終于明白了真正的佛理。信佛不必拘于佛的形式，佛無處不在，善即是佛。就像傻姑，她雖然不懂佛理，不理佛事，但她的所作所為，哪一件不是發(fā)自本心的善事呢。傻姑就是我們身邊的佛。而我們所熟悉的濟公羅漢，也正是因為參透了這個佛理，方能做到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我當年執(zhí)著于對佛的追求，棄雙親于不顧，現在想來，實在是與佛理南轅北轍的，所以我決定回來侍奉雙親，以盡孝道。”
當得知傻姑孩子的病情時，李和仔細地給孩子做了全面的檢查。檢查完后，李和高興地說：“醫(yī)藥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傻姑是有佛性的人，所謂善有善報，這孩子命不該絕。我在佛學院學習時，聽大師談起過這種怪病，利用佛門中醫(yī)秘方，他有治好的十足把握，根本不用動手術。”李和對聞訊而來的李倔頭說：“兒子回來向您老請罪了，傻姑于我家有恩，如今她的孩子有病，我要馬上帶他去進行治療，回來后，再由您二老任意處罰。”一旁的李倔頭早就淚眼迷離，泣不成聲了，哽咽著說：“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之后的故事，大家應該能夠想象得到了——傻姑的兒子得救了。李和娶了一個淳樸善良的姑娘，生下了一對龍鳳胎，樂得李倔頭夫妻是天天念“阿彌陀佛”，感謝“菩薩保佑”。而傻姑呢，還是一直堅持做她的傻事，村里人雖然也還是叫她“傻姑”，但心里都在說——全村再也沒有比傻姑更明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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