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笑容散文
母親雖已去世多年，但在我心中，她還活著。她的笑容，總是給我以激勵，讓我懷揣夢想，堅定前行。
小時候，我經(jīng)常調(diào)皮搗蛋，但她從未動過手，總是悉心開導。六七歲時，我竟闖下大禍，讓她受盡屈辱。那時，我不小心將斜對門一女孩砸傷了。記得當時我正和幾個小朋友玩耍，不成想，卻與其中一個發(fā)生了口角，對方就隨手撿起地上一塊土坷垃向我砸來，我躲閃而過，也順手撿起地上一塊瓦片向其回擊。出乎意料的是，對方本能一閃，卻不偏不倚將其背后的一個名叫娟娟的女玩伴砸中了，只見她捂著額頭，哇哇大哭。哭聲驚動了其家人，她的奶奶帶著她尋到了我家。當時，母親一見娟娟滴血的額頭，就立馬一邊和顏悅色地給人家奶奶賠禮道歉，一邊不由分說地帶著娟娟去村子衛(wèi)生所去醫(yī)治。醫(yī)生說，只是擦破點皮，并無大礙，涂點藥水，過幾天就會好的。待醫(yī)生給娟娟敷了藥，包扎完傷口，母親還特意買了禮品去其家里看望，娟娟的爺爺奶奶格外通情達理，說他們早已原諒了我的冒失。
沒想到，母親剛回家，娟娟的媽媽卻從外面辦事回來了，她看到娟娟的樣子，就站在我家馬路口，指指戳戳，污言穢語，亂罵一通。還說，一旦她女兒有個三長兩短，就是將我倒賠給她，她都看不上眼。我嚇得躲在緊鄰家前院一棵樹背后，大步不敢邁，大氣不敢出，渾身哆嗦，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挨罵受辱而又無可奈何。我之前的張狂和蠻橫，在理虧面前終于低下了高傲的頭。萬幸的是，娟娟果真沒事，只是額眉處依稀留下了半公分月牙狀的疤痕。從此，我就再也沒和娟娟一起玩耍過。母親和以往一樣，仍然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心平氣和地給我講“遇事要忍讓，千萬不可動手”的道理，更沒有告訴奔忙在外、老實巴交、脾氣暴冷而又寡言少語的父親。她一人承擔了這一切羞辱和苦楚。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此事，大大地改變了我的性格。我曾暗自發(fā)誓，絕不能再生事端而讓母親難堪。由此，我改邪歸正，寧可被別人欺負，也從不輕易動手，因而從未打過架，一夜之間，儼然長成了乖乖懂事的好孩子。
然而，讓她絞盡腦汁的卻是我的念書。八歲那年，我到了上學的年紀，聽說要先通過小學老師的預考才能報名。為此，母親在家專門對我進行了培訓，她手把手反復教我扳著指頭數(shù)數(shù)，從一數(shù)到十，又教會我簡單地加減法，還教會我分辨東南西北……由于當時我對念書沒有概念，也不知念書是干啥，秋季新生入學報名時，就被母親稀里糊涂地拽到了神靈寺小學，居然還順利通過了預考。
只是萬萬沒想到，開學第一天上午，我因忘買作業(yè)本和筆，也未搶到土臺座位，只是靜默干站一旁，不知所措，進而被年過半百的周老師嚴厲斥責了一頓而備感委屈，頓覺上學是件恐怖的事！
母親愁容滿面，急上心頭，天天給我講不讀書好比睜眼瞎的道理，可是不論她和家人如何煞費苦心地規(guī)勸，我就是淚眼婆娑地哭著喊著不肯去，就這樣白白耽擱了一年。次年新生入學時，她又勸我說：“你也歇了一年了，你看周圍和你從小玩到大的那些同齡朋友，甚至比你還小一兩歲的那些朋友都上了學，留你一個人在家，誰和你玩呢？還是學校好，不僅能學知識，還能與小伙伴在一起，那是多好的事呀。你看你哥，書念得多好，獎狀都貼滿了燒炕墻，從沒讓我操過心，你再不努力，將來你哥考上了學吃輕省飯，你只能拉架子車在地里刨食吃……”
我才不愿意一輩子拉架子車在地里刨食吃呢！母親的話一下子戳到了我的心坎里，于是，我就跟著她順利報了名。幸運的是，這一年，我遇到了一位和藹可親的女班主任王禮賢老師。在她關心下，我竟愛上了學習，不僅越來越用功，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就連小學畢業(yè)升學考試，居然還意外獲得了全鎮(zhèn)第一的好成績。這讓母親倍感驕傲，喜上眉梢，滿臉褶皺頓時開成了一朵花。
一次陪她在南岸子地點播玉米種子時，突然大喇叭響起，宣傳的是凡接到初一錄取通知書的新生在西巖坊中學進行為期18天的英語補習。我聽后，就對母親提出了想補習英語的意愿。她二話沒說，立即給了我學費，讓我去報名。看著父母起早貪黑掙錢那么辛苦，我只能默默用功，力爭用優(yōu)異的成績來回報。當我補習期滿，將滿分100分的英語答卷拿回家時，她眉開眼笑，開心無比。這就更加堅定了我學習的信念。
上了初中，一次開家長會，母親見光榮榜上有我的名字，又高興得合不攏嘴，就連四鄰見她都夸贊說：你生養(yǎng)了兩個爭氣的兒子，大兒子考上了長安師范，當了教師，碎兒也念得這么好，將來肯定又是個吃輕省飯的，真讓人羨慕！母親高興地咯咯咯直笑！那種歡快的樣貌，我見得不多，但每當聽到別人夸贊我們，她往往都會由衷地解頤一笑。由此，我終于明白，能讓母親真正開心的事，不是腰纏萬貫，不是耍酷擺闊，而是乖巧懂事，成績優(yōu)異。可以說，是母親的笑容一直激勵著我鍥而不舍的學習精神。
因為我深知，兒時的玩伴娟娟的出身就與我們不同。她的爺爺是大學副教授，她的爸爸媽媽在縣城也都有正式工作。她年輕的媽媽之所以看不起我的雙親，不僅僅是因為我家一貧如洗，更因為二老沒有文化，是大家眼中的睜眼瞎。為此，她的媽媽才會如此肆無忌膽地在我家路口叫罵撒潑。于是，我就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出人頭地，為家人爭光，讓母親不再憂心，而是微笑度過每一天！
多年后，才聽大姐夫說，要不是我當年考上了省級重點周至中學，以當時的家庭窘境，父親恐怕早都不讓我上學了，經(jīng)過他的.勸說，母親力挺，父親才勉強同意，由于怕我的情緒受挫進而影響學業(yè)，母親不讓告知我，直至她謝世都未曾透露一星半點。
然而，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首次高考，我卻因發(fā)揮失常而名落孫山。面對這一結果，母親和哥哥的意見一致，勸我去補習。由于周至中學不免學費，為了減輕家庭經(jīng)濟壓力，我選擇了普通高中周至三中進行復讀。因為我的高考分數(shù)，遠遠超出了周至三中規(guī)定的免學費復讀分數(shù)線。或許由于我的壓力過大所致，勤勉拼搏一年，成績卻提高不大。我將自己關在家里，不愿出門，那種一蹶不振的樣子，讓母親格外揪心。她對著屋里供奉的觀音菩薩像，天天磕頭祈禱，明知無力回天，還是心有不甘，希望奇跡頓生，讓我感動之余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又勸我再次復讀，我說我一坐進教室，頭比身子大，實在不堪忍受。母親見此情形反倒平淡地說:“天下那么多農(nóng)民，人家沒上過學難道就不活了？我看人家活得都好好的。當農(nóng)民，咱自食其力，也沒啥丟人的。”隨后又長嘆了一聲：“考上了沒錢供讓人愁，考不上也叫人愁。”
幾日后，她還懇求七組飛社他媽說，讓她那個初中未念完的兒子飛社帶我去外地打工，人家欣然應諾。
正當我準備動身時，在外上班的哥哥卻突然托人捎來口信：市教育局下發(fā)了補錄通知，為了給當?shù)刎毨絽^(qū)培養(yǎng)教師，西安聯(lián)合大學師資班正在面向省內(nèi)各大區(qū)縣補招委培生，名額有限，由于我的高考成績恰好在補錄線之上，問我是否愿意上，若我樂意，哥哥會替我辦理一切報名手續(xù)。這一天，我盼望已久，豈有不情愿之理？
母親一聽，喜不自禁，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充溢著久違的笑容，反倒比我還激動，連連說上上上，這么好的機會咋能不上呢？還虔誠地跪在屋內(nèi)觀音菩薩像面前，連連作揖磕頭說：“菩薩終于顯靈了！等俺娃順利上了大學，我還愿時，不但會給菩薩披紅綢、點大蠟、放鞭炮，還會叫人為菩薩念經(jīng)的。”
待我順利在西安聯(lián)合大學報了名，學的還是該校最著名的漢語言文學教育專業(yè)時，母親果真兌現(xiàn)了承諾——喜形于色地邀請了幾名念經(jīng)老大媽，相繼給七八組神廟與全村大廟內(nèi)供奉的觀音菩薩塑像都各自披了綢緞紅，除了各自敬香一把，燃大蠟一對，焚燒了厚厚一沓黃表、往生或萬貫外，還都分別燃放了一長串鞭炮，那聲響震耳欲聾，振奮人心。
母親為了我的光明前途，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一切。盡管她燒香拜神的行為，對我的前途其實并無幫助，甚至于說近乎荒唐，但她只盼兒好的一顆熱心，卻是世界上最美最純最真最無私的愛。
參加工作后，由于我感情屢次受挫，孑然一身多年，都成了“齊天大剩”，我的婚事，無疑就成了她最大的牽掛。看著與我同齡的人的孩子都上了學，她焦急萬分，憂心忡忡，還給我道歉說，她做錯了，不該因小宋沒有工作，就反對我與她的愛戀。還勸我忘掉過去，從頭開始。我聽了她的話，從過去的陰影中堅強走出，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現(xiàn)在的妻子。當我第一次帶著妻子面見她時，她從炕上坐起，笑意盈盈，直夸妻子溫如漂亮，那種幸福的歡顏，讓我刻骨銘心。
母親雖已去世五年，但五年來，她的歡笑無時無刻不在我心中，每每想起，宛如昨日，禁不住叫我眼眶含淚，精神倍增。
安息吧，母親！兒子知道您還有遺憾，畢竟還沒能見到小孫女的出生。但從您安詳?shù)拿嫒萆希瑑鹤又溃欠判牡刈吡耍吘乖陔x世前半個月，您還親眼見到了小兒媳的賢惠，您是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的。
安息吧！母親！兒子現(xiàn)在一切安好，如您生前在神明面前祈求的那樣，生活雖不富裕，但卻分外幸福：有賢妻相伴，有乖女相隨，有岳父岳母關愛，有哥嫂相助，有領導器重，更有作家夢的追求！
安息吧！母親！兒子篤定會像您一樣，勤儉持家，耕讀傳家，將好的家風傳承下去，讓您在九泉之下安樂無憂，永葆笑容！
2017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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