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懷念父親散文
從早上便開始陰天,雖是初夏的天氣,但涼得像深秋,不由得又找出厚衣服來穿。天陰得越來越沉,也感覺越來越清冷。
午后,天下起了小雨,百無聊賴,于是躺床上很快便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和母親坐在炕上說話。母親說:“艷兒,你到后面去看看,我怎么聽著有動靜。”母親從四十多歲耳朵便開始有些背,如今八十多歲了,她竟然聽到了后院的動靜,連我都沒有聽到。
夢里并不曾疑惑母親的話,從炕上下來從后門走出去。二哥和小弟的院墻還是多年前那個矮小的土坯墻,站在門外便可望到院子里的一切。
我看到一個老頭,他在二哥的房根下不知道找著什么,然后又從窗臺上找,從墻根下找,最后終于找到了一個黑色的包裝袋,仔細看了看里面的東西,然后穿過二哥的院子打開小弟的門,想要從后門走出去。二哥和小弟共六間房,緊挨著,院子始終是通著的。
我連忙追上去,老頭正打開小弟的后門想往外走,或許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他扭過頭,我一看,原來是父親。他看到我滿臉是笑,那么慈藹可親,我突然感覺自己好幸福。我也笑,問他:“爸爸,您干什么呢?”他的笑容更和藹了,聲音也是那么柔和:“你二哥在地里干活呢,菜籽忘在家里了,讓我來找,找到了給他們送去。”一邊說著,父親一邊打開包裝袋,果然是一種我叫不上名來的菜籽,菜籽是灰黑色的,而且細長。夢里并沒有聽清父親說的是什么菜籽,我也從來就沒有認識過它。
說完,父親從后門走出去了,我暗自疑惑,父親明明是得了小腦萎縮的,怎么從地里走到家里竟沒忘了讓他來取什么,而且從那么多雜物堆積的地方竟能找到這袋并不起眼的菜籽。
我又回到母親的住房,進屋告訴母親是父親找了菜籽給二哥送地里去,并不曾有外人來。母親也放心了。
我暗自后悔,自家的.田地我都有二十多年不曾去過了,怎么沒跟著父親一起去看看。一邊遺憾著,竟清醒了過來。
突然意識到父親已經不在了,在去年的冬天他就離開了我們。他走得很突然,以至讓我們措手不及,痛哭斷腸。八十三歲的年紀也沒有勞累到我們,沒讓我們伺候他一天以盡我們的孝心。如今他睡在冰冷的墳地里,這么涼的天,還在下著雨,心里痛啊——
我忙抓起身邊的手機,打電話告訴姐姐說我夢到父親了,父親還跟我說話了,那種幸福難以言說,一邊流著淚,我在笑。姐一邊聽我說,一邊也講述她做的關于父親的夢,那一刻,我們感覺好幸福。父親在世時的一幕幕從腦海中閃過。父親嚴厲地管教著我們,但不管我們犯了什么錯誤,他從來沒有舍得打過我們一下。我突然意識到:雖然父親離開了我們,可是兄弟姐妹之情在這個世界上卻是一個整體,根本就無法分割,我們幸福著彼此的幸福,哀傷著彼此的不幸。感謝父親給予了我們生命,又給予了我們這份完整的親情。
自從父親走了以后,母親倒真成了我們的負累了,她得了腦梗塞,還好不是很嚴重,生活基本能自理,只是自己做不了飯。我們姐弟幾個從來沒有因為照顧母親而產生過爭執。我和姐姐只要有閑暇,就回到家里陪伴著母親,一邊為她洗洗涮涮,縫縫補補;哥哥和弟弟不管多忙多累,也沒有耽誤過母親一頓飯,而且夜里還要輪流陪她睡。寧肯自己不吃也要把好吃的東西給她買來,只要母親提的任何要求,即便無理我們也一定去滿足她。對于我們來說,父親走得那么突然,母親能多陪我們一天便是我們修來的福氣了,哪里還有什么怨言。
每次回家,走進院門都要抬頭仔細看院子里那棵高大的香椿樹,那可是父親的最愛。每年春天,香椿樹剛剛發芽,我們都爭著從樹上掰香椿芽來吃,父親總是看著我們,很心疼地說:“你們少掰點,要不這棵樹承受不住——”他一邊說的時候還自己選合適的位置幫我們來掰,他是真的心疼他的孩子們,也心疼這棵香椿樹。于是,我們就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偷偷來掰,掰多了還給左鄰右舍分著吃。今年,香椿很茂盛而倔強地生長著,好似比往年更挺拔,枝葉更濃密。可是我們卻再也沒有心思去掰香椿芽了,父親不在了,我們沒有了掰香椿芽的欲望,甚至也沒有了那種胃口。我們像當初父親守護著它那樣守護著它。
父親生前承包著一塊地,那本來是塊荒地,被父母親收拾得干干凈凈,哪怕是溝溝坎坎的地方,也種上一些適合生長的作物。直到他去世的前一年,這塊地才種不了了。前兩天,突然想起到這塊地里去看看,雖然地里還算干凈,但溝溝坎坎的地方,卻長滿了雜草,而且扔著一堆一堆的垃圾。這種情形是父親絕對不允許的,物是人非,心里陣陣難受,于是在地頭又偷偷哭泣了一陣,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
天快黑了,雨也越下越大了。超市馬上就要開始忙了,我不得不擦干眼淚收回自己的思緒,盡管心還很痛很痛。感謝這個雨天,感謝這場夢,讓我能夠如此清晰地接近父親,能夠如此靜心地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