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悠長的散文
剛入淺夏,巷口的槐花,便妖嬈起來。
一直以為,只有灼艷的桃花才妖嬈惑人,是我錯了感覺,那一層層碧云似的花瓣垂下來,似白色瀑布,乍一眼,白的驚心,再看,便有女子妖嬈的眸光,小巷子禁不住這般的誘惑,風情萬種地踩出一串青石黛韻來。
槐花樹下的人家,便是伊若,伊若常年穿一件月白上衣,藏青的長褲,褲腿寬寬的,蓋過她的腳,那個年月,喇叭褲正時興,月白衣衫上面是一朵幽蓮,開在水中的那種,清清純純的。
我不喜歡伊若,卻喜歡她衣衫上的蓮,她的眼睛很魅,也很媚。小時候不懂這樣的眼眸,都歸納為邪惡的東西,那朵蓮,盡是讓她玷污了,那么純清的蓮。
小巷很窄,只能并排走四五個人,那棵槐樹有百年的歷史了,長在伊若家的院墻里,枝干伸出來,遮著小巷子里四五人家。那些年,阿婆的身體還結實,總是拄著拐杖走到巷口槐花樹下,那里有一個石墩,坐在那,長年累月的張望。放學回來,便能望見阿婆的藍色頭巾,有時,也會碰見伊若,阿婆便皺著眉頭,拉起我邊走,便嘟囔,妖呀,妖呀,真是狐貍精,男人不在家,穿得那么媚,不怕天抓了去……
那時,便回頭去看她胸前的那朵蓮,幽幽的,她的眉眼低垂,攪著衣角,那蓮的花瓣,變了形態。阿婆說,太美的女子是禍水,是罪惡。美,在我的概念里,竟然和狐媚妖嬈連接在一起,那個年月,物質匱乏吧,人們穿的都是灰黑藍的衣衫,沒有一點的活力和生氣。伊若的皮膚白,眼睛很細,卻很秀雅,在穿上那件月白衣衫,那朵蓮便幽幽的開著,不知蕩漾著小巷子里多少年青人的`心。
五月里的風,很溫婉,如同少女半合的掌心,透著拘謹,透著濕潤,溫吞吞的。那年的五月,槐花開得很稀疏,多半是天氣陰冷的緣故。
伊若的手巧,會做各種小菜,那些小菜,也就是尋常人家地里種的,可是槐花窩窩,確屬她做的最好,做好了分給鄰里一些,阿婆笑著接過,伊若走后,便把她的槐花窩窩,讓我拿去給了我家的狗狗,說她有癆病,冬日里,整夜整夜的咳嗽,怕傳染給我。
以至于以后的很多年,我不敢踏進她的家門半步,生怕是邪惡的東西上了身,小時心生幻想,那高高的紅漆大門,那幽幽的水蓮,關于她的一切,讓我好奇又害怕。
槐花年復一年地開著,她衣衫上的蓮,褪去了色澤,卻是凈白的很,她的男人,卻始終不見回來,有人說,在外面養了女人,還有人說,也有了孩子。
偶爾碰見,便斜著眼角看她,看她高高鼓起的胸,胸前的那朵蓮。
她平靜的面容,幾乎看不到一點顏色,猶如一潭深泉,看不到盡頭,聽不見一點的水聲。小巷子也安靜,槐花樹飄過一層層的白絮,如雪,如云,亦如羽。
她太美,美得成了禍水。她的月白衣衫很素,連那朵蓮,都干干凈凈的,托在水里。男人看了,心里便是漣漪層層,失了魂魄。有膽大的,便半夜跳墻過去,忽而,便有狗叫謾罵聲,扔臉盆笤帚的聲音。
阿婆便在房間隔壁也敲著墻詛咒;這狐媚的妖精,到底不讓人安生了心,生出這么些忤逆之事來,罪孽啊!
美,心驚,有危險的成分。她的名字跟曖昧,媚惑,緊緊連著,扯都扯不斷,扯的血粼粼的。
小村錯落的房子,把小村里的巷子,圍得彎彎曲曲的,通著麥田,通著河邊,也通著村口的那條小路。有炊煙裊裊升起的時候,便能看見伊若依著村口的那個木橋,張望著遠方,遠方,有一抹黛青的云霞,和飛走的鳥兒。那條小路,空空的。沒有一絲的煙火氣息。
夜上廊檐,小巷子寧靜,伊若有一副好嗓子,針線穿梭著,便鶯歌起來。小村樸素,只有天生的干凈和美麗,外嫁過來的伊若,有一種野性的美,一種凜冽而孤高的氣勢,這樣的氣場,往往惹得小村女人們的嫉妒和怨恨,那恨,咬牙切齒,卻又自卑不如伊若那般,萬艷同杯,聚攏了小村所有男人的眼光。
最看不透,她的眼睛里,只看見一汪深泉的平靜,深,不可測。
她的美;有著侵略性的氣場。她的清高孤傲;有著隔世的遠,遠的誰都不可及。她的靜;猶如那朵幽蓮,靜得讓小村的女人妒恨。
她不管別人的眼光和非議,我行我素。任一樹槐花開了又開,白如雪,如絮,如云。
她的男人,忽然就要回來了,那么突兀,那么迅速,就回來了。
站在巷口,槐花飄落著,荼蘼錦香,失去水分的花瓣,在空中若有若無的灑著,淺淡的香。有一種墜落的失重感,卻是那么美,
她在巷子里,攤出一大片的槐花,晾曬,就像鋪了一層雪。她穿月白衣衫,那朵蓮,活氣了,仔細看看,那花瓣是被用綠色的絲線,鑲了邊。純白的蓮鑲了綠色的邊,盈盈欲滴,這樣奇想的美和媚,也只有她會做。
男人回來跟他離婚的,小村的傳言被證實了,那一夜,風雨而作,一樹的槐花,全落凈。
豎日,男人順著那條小路,走過那個木橋,再也不回來了。
小巷子安靜著,數十日。
冬去春來,槐花依舊在五月,開滿枝頭,只是伊若再不做槐花窩窩,也不唱小曲了,那一件月白衣衫,被晾曬在當院,一日一日,不再取下,風吹著,雨淋著,那嬌艷欲滴的蓮花,妖嬈,嫵媚。
小巷子裹著潮濕的心情,在風雨里飄蕩,歲月的年輪,壓軋著平淡無奇的日子,走過。
我,去了外地求學,再也很少看見伊若。
想用筆寫下,卻不知用什么樣的基調。
她,美嗎?美得驚艷。她,妖嬈嗎?那胸前的一朵蓮,那么幽靜,仿若纖塵之外的純清,不沾染一點的塵埃。她的世界有愛情嗎?有相思嗎?
小巷,悠長。她有怨嗎?
槐花純白,白到深處,竟也淡白了身邊的歲月。
小巷悠長,長到小巷子里的女人,白了發。
小村外的河溝旁,屋舍籬墻下,生長著一種野花,我們本地人叫作桔梗花。即便是最貧瘠的地方,它也會掙扎著開,讓人一眼便看見它的努力,它的淡然,不與萬花爭艷。
我寫桔梗花,便會想起,這小巷悠長里的伊若,想起巷口的一樹槐花。我寫小巷子,寫小村女人的窺探別人的美,寫伊若不同別人氣場的美和妖艷。她身上散發著一種安靜的氣味,讓小村的女人鄙視,戳罵,我卻喜歡,那么貪婪的迷戀,那嫵媚。
偶爾再回去,那小巷子,步入巷口,便聽見她隔著布簾子,唱《淚灑相思地》,唱《長恨水》,那嗓子,低低沉沉的,沒有一絲的哀怨,倒是像村后的小河,平靜的流水。
適逢五月槐花開滿,她一定在夕陽的余暉中,坐在巷口,那時光,水一樣的流過。她的眼眸中,竟還閃著生動的光澤,那一縷光澤,屬于當院中,在風中飄擺的那件月白色衣衫,那朵鑲了綠邊的蓮。
雪小禪說;原來,什么都會老,愛情算個什么,它不過是壓在樟腦箱里一件舊衣,雖然也是金色,可拿出來時,沒了光亮,只覺得過氣過時,甚至帶著莫名其妙的惆悵。
面對小巷子,面對走過的歲月,這悠長里面,蒼老了多少癡情心?
伊若是,我,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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