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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的漿水魚魚散文
漿水魚魚是陜西關(guān)中八百里秦川農(nóng)家的一種吃食,時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它算不算做“陜西小吃”。
說來也慚愧,秦地土生土長,吃秦糧喝秦水在西安生活了五十多年,對當(dāng)?shù)匦〕圆淮蟾信d趣,知曉的也十分有限,除了常見的羊肉泡饃、葫蘆頭、臘牛羊肉、肉夾饃、黃桂柿子餅、涼皮、甑糕,別的特色品種委實不甚知曉,更別說一一品嘗了。這緣于兩個方面,一是,雖然土生土長,但祖籍不是地道的老陜,是父輩解放前顛簸流落遷徙至此風(fēng)水寶地,家里生活習(xí)俗依然是家鄉(xiāng)天津衛(wèi)的老一套,比如家里人沒有偏愛和嗜好吃辣子和醋,家里的粗茶談飯依舊是父輩傳下了的家鄉(xiāng)味兒。二是,天生窮命,生理上不能接受牛羊肉、豬肥肉和豬下水等,走到街上偶然聞見那些,立即屏住呼吸快步離去,倒感覺吃著蘿卜白菜土豆合合適適。看見別人吃這些美味非常羨慕和眼紅,不是不想吃,是非常十分想吃,只是生理上接受不了,一進(jìn)嘴立即渾身不適想嘔吐,窮命不?多么想大快朵頤飽餐一次臘牛肉或葫蘆頭、肉夾饃什么的,只遺憾眼饞嘴饞味覺感覺不饒人,這也是一生不大不小的憾事之一。
陜西的特色小吃品種繁多各具特色,有多少種我不知道,吃的更是極為有限,有些品種只知道名字卻沒有膽量(比如辣的、酸的)或不愿意品嘗,朋友說我活到五十多了仍然是半個西安人。此言不虛,在飲食方面委實如此。
陜西關(guān)中的漿水魚魚,兒時就聽說過,也見過同學(xué)家吃過,我家不會做,我壓根也沒興趣領(lǐng)略,故而一直不曾品嘗過。
第一次吃它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時我還在外貿(mào)公司做出口業(yè)務(wù)。那年盛夏的一天,我和科里的業(yè)務(wù)員小岳到西安所轄的高陵縣去查驗產(chǎn)品質(zhì)量。公司跑外縣僅一輛面包車,部門多難以申請上,所以一大早就趕到長途汽車站,半個多小時后就坐上了開往高陵的長途車。本來幾十公里也就是個把小時的車程,卻折騰了兩個多鐘頭。開車約半個多鐘頭,一位女士高喊錢包被偷了,要司機(jī)把車開到派出所,司機(jī)只好聽命。孰料,這一去就是一個多小時。待警察把事處理完,全車人無不大汗淋漓。到了高陵縣某鎮(zhèn)已是十點半許,小岳女士說還有十里的土路要走,加工廠那兒不通車,也沒有私人三輪車之類的,無奈就只好頂著大太陽邁開步子走吧。
一路上居然沒有一行樹可遮陽,烈日當(dāng)空驕陽似火,地皮曬得滾燙,莊稼地里光禿禿的看著蒸騰的熱氣往上升,走了沒多遠(yuǎn)就汗流浹背,熱汗順著臉和脖子嘩嘩往下淌。下車時也忘了買水,嘴里呼出氣都灼人,那份干渴燥熱難耐未曾有過。農(nóng)村的路周圍沒有參照物,仿佛比城里的“里”大,走了個把小時小岳說還有三分之一才到加工廠。那份兒熱、那份兒衣褲粘身周身黏糊糊濕啦啦的滋味至今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你看,前邊有棵大樹,樹底下有個賣漿水魚魚的,喝上一碗馬上清爽涼快,一碗才一塊錢,很便宜。”多次到過加工廠的小岳說。我抬眼望去,幾百米外確實有一棵大樹,樹下隱約坐著一個人,還有一些東西。
走到樹下,干渴至極,熱汗淋漓。“你又來了?快坐。”隨手遞過兩把芭蕉扇。大樹下一個中年婦女招呼小岳。小岳對中年婦女說:“嫂子,生意不錯吧?來兩碗。”“還行。”那“嫂子”揭開一個盆子上的紗布,用笊籬撈出用涼粉漏成的魚魚(一寸多長,兩頭尖)放入灰白的粗瓷碗里,又揭開個一個搪瓷鍋蓋,舀了一大勺漿水澆在上面,最后在面前的小桌上一個黑瓷罐里挖了一點兒辣椒油澆上,白白的涼粉魚魚泡在清清的漿水里晃動著,上面漂著些許芹菜丁和紅油,在晃動中宛若群魚戲水一般。“嫂子”親切地說“喝吧。”“嫂子,我的不要辣子。”“能成。”說話間我的一碗已經(jīng)遞到了我的手里,端起來猛喝了一大口,酸酸涼涼的,喝到肚子里猶如一股清涼的山泉水從上到下旋即胸腔涼爽,沁入肺腑,一種從未嘗試過的特別酸味令人不得不品咂。它雖不是冰水,但喝下去(實際上吃下去,當(dāng)?shù)赜行┤瞬唤乐苯泳秃认氯ィ视小昂取币徽f)的感覺比可樂、雪碧等飲料更特殊、更解渴。“嫂子,再來一碗。”我又要了一碗。
兩碗“喝”完后,頓覺神清氣爽,涼快了許多,身上的大汗也落下去了。小岳說,咱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巨傘一樣的濃密樹蔭下,還有一縷清風(fēng),倒也涼爽很是愜意。我問“嫂子”,漿水魚魚怎么這么解渴,怎么做的。“嫂子”說,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這都是先人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實際上就是把漿水弄好,魚魚漏的長短勻稱。漿水呢,先把芹菜洗凈空干(瀝水),最好是用鄉(xiāng)下的`麥芒芹菜(也叫麥芹,一種葉莖細(xì)小如麥芒的芹菜特有品種,芹菜味兒特濃。),城里沒有這麥芹用一般的大芹菜也行,打上一鍋面湯滾開后把芹菜放進(jìn)去,稍稍一兩分鐘馬上端鍋把湯和芹菜倒進(jìn)盆里,盆一定要洗干凈擦干,然后蓋上蓋子(密封)兩天就成了。好的漿水是清亮透明的,一眼能看到底。吃的時候,把芹菜撈出來切成碎丁丁,熱油鍋里下蔥花、姜絲、干辣椒碎段加上芹菜丁丁一塊炒上幾下就行了。魚魚,過去過窮日子時,用包谷面(玉米面),現(xiàn)在日子好了,一般人不愛吃包谷面的,基本都用粉面做。要用質(zhì)量好的洋芋粉面(土豆粉面)或者紅苕粉面打涼粉,要打得不稀不稠,漏出的魚魚最好細(xì)溜溜一般長,放到?jīng)鲩_水里就成了。這是碎碎的簡單事,像你們這有文化的人一聽就會,回去就能做。再說這漿水魚魚能解渴,漿水的涼和井里的涼水不一樣,井水冰涼滲骨頭,漿水不一樣,它慢慢地沁入傳到五臟六腑,涼到心底,涼得叫人舒服、滋潤、神爽。聽老輩人說,這漿水不光是能解渴,它還能解暑祛燥解熱呢,誰要是中暑了,或者身上起了毒癤子、牙疼上火啥的,喝碗漿水立馬見效比吃藥都頂用……
看似極不起眼又平常普通的一碗漿水魚魚,不僅是農(nóng)人的充饑解渴的吃食,竟然還有如此神奇的藥用功效,蘊含著前人的聰明和智慧。農(nóng)村里平平常常的漿水魚魚里竟有這般內(nèi)涵,普普通通的農(nóng)家“嫂子”竟有這般學(xué)問,平實樸素的方言里道出了生活中的真知灼見,叫我這個讀了幾天書的城里人大開眼界平添學(xué)問,豐富了我的知識、見識乃至人生。“實踐出真知,知識源于生活”這句話一點兒沒錯。
也是這一回,叫我終生不忘陜西關(guān)中的漿水魚魚。在這以后的日子里,我隔上一年半載專門有意地尋覓它品嘗它,回味那次難忘的滋味兒。還好,西安的大小食肆散布大街小巷街頭巷尾,吃一次漿水魚魚并非難事,一半年吃一次,感覺好極了。更好的是城里不僅夏日里能吃到?jīng)鏊臐{水魚魚,冬日里也可吃到熱騰騰的漿水魚魚。這幾年,隨著物價的攀升,漿水魚魚的身價也在水漲船高,一碗精制的漿水魚魚在門面漂亮一點兒店鋪里已經(jīng)幾塊錢了。盡管城里飯館做的漿水魚魚比“嫂子”做的油多一些、夾了味精雞精等調(diào)料,看起來外觀也美觀一些,但細(xì)細(xì)品味之后,我還是覺得“嫂子”在樹蔭下賣的漿水魚魚質(zhì)樸無華,沒有“包裝”,味道濃郁,原汁原味,地道正宗,叫人不忘,叫人把它記在心間,叫人隔一段就想它。
漿水魚魚,我沒研究過陜西小吃,甚至不知道它算不算這些年給力大肆宣傳的“陜西小吃”,能否在“陜西小吃”名錄里占有一席之地,但它在我的心中,自我認(rèn)識它、領(lǐng)略過它的淳樸滋味后,始終把它列為一個獨特而頗具特色的不可或缺的陜西小吃。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歲月不饒人,第一次品嘗漿水魚魚時滿首烏發(fā)風(fēng)華尚在,轉(zhuǎn)瞬間已是兩鬢雪染的半老頭子,其間經(jīng)歷了許許多多的事,也曾品嘗過龍蝦鮑魚山珍野味等一些美味珍饈,但一直沒有忘記“嫂子”的漿水魚魚。
“嫂子”,大體與我年紀(jì)相仿,抑或比我年長一二,今天你可安好嗎?還在那顆大樹下賣漿水魚魚嗎?倘若蒼天佑我,盡管今天我行動不便,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再次到那棵大樹下尋你,還愿意“喝”你那汁濃味正的魚魚,即便今天十塊錢一碗。
“嫂子”,可能你已經(jīng)忘卻了二十年前酷暑伏天在那棵大樹下“喝”你漿水魚魚的我,可我卻一直沒有忘記你和那兩碗漿水魚魚,在我一生的記憶里它將永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