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向你致敬散文
從書店出來,已經是上午十一點,我匆匆地提一袋書走在門口的小徑上。驕陽下的花草,少了水色,已經萎靡了。草,沒了草兒的鮮翠;花,沒了花兒的芬芳。花圃中一盞金黃色的葵花向著太陽,那神態,像一場大型歌劇中忘情的指揮家,他陶醉在美妙音樂里昂首向天,張開雙臂擁抱未來。
穿過馬路,黝黑的路面有些軟,我站在路邊上向出租車頻繁招手,又一次次地放下。烈日中的車流掀起一陣陣熱浪,烤壞了我的心緒,車身折射來的白光,刺痛了我的雙眼。我在尷尬中開始煩躁,憤憤地走著,不時地則身,渴望遇見一輛不是滿載的出租車。
在我后悔沒有開車出來的嘆息聲中,一輛越野車“嚓”地一聲,停在我的身邊。車窗緩緩開啟,一縷清涼淡香的氣息就著“叔叔”的喊聲向我撲來。我驚詫地凝望,車內帥氣的小伙子并不熟悉,可剛才的喊聲硬是聽見過,是熟悉的聲音。
“叔叔,您不認識我了?我是張良啊!”小伙子向我探過身,笑容可掬。
“張良?張巧俊家的張良?”我努力的在記憶中搜尋。
“是的,我是張連桂家的張良。您是小河叔叔,我媽媽經常提起您!”
在這座城市里,能叫出我乳名的人一定很親近,何況剛才小伙子喊我“叔叔”的聲音是那么地熟悉。眉心上那顆黑痣讓我確信眼前的小伙子就是好友張俊與張連桂夫妻曾經的養子張良。
張良下車后快速地向我奔來,我們情不自禁地擁抱,他緊緊地倚在我的懷里,哽咽地喊:“叔叔!”顫抖的聲音似有萬千的感動。
稍后,張良面露尷尬地問:“叔叔,您去哪兒?我送您!”
“送我回家,東湖家園。”我沒有商量的口氣命令著,接著又說:“阿姨也常常念起你,我們一起回家,讓阿姨做幾道你喜歡吃的家鄉菜。”
“好!”張良爽快地回答,二十六歲的小伙子露出幾分俏皮的笑臉。
坐上車,車內的冷氣熨平了我煩躁的氣息,我這才發現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經濕透了。我挺了挺,給家里打電話說有位貴客到來。我閉目假寐,腦海里浮現出一幕幕關于張良的往事……
九六年元宵節后的一個晚上,我接到張俊BB機(扣機)信息:“小河,明日中午邀請你們夫妻倆來我家,參加小兒六歲生日午宴!”看完信息我一時懵了。心想張連桂不會生育,他們哪兒來這六歲小兒?雖然事情蹊蹺,卻是喜事兒,所以我沒回電話詢問,只待明日探個究竟。
原來,這孩子是張連桂哥哥的兒子,今年六歲。由于孩子爸爸殘疾,家庭生活窘迫,所以一直希望張連桂認養。對于張連桂來說是個好晚景,而這人生天養的孩子在張俊身邊也會得到良好的教育,或者奔個好前程。
孩子小名叫老鼠,張俊為他更名叫張良,但愿他長大后成為一位智者。小男孩雖然已經小少爺模樣,但頑劣成性,他除了缺少教養之外,野孩子身上的劣根性都不缺。他會向客人討錢,會用手捻菜,更有甚者,能準確地把尿撒到客人的臉上。一場生日宴會簡直就是一場滑稽的鬧劇。
一個月后的張良,身上開始干凈了;一年后的張良,活潑可愛,已經是一年級的學生;五年后的張良,除了普通話隨張俊那樣難改鄉音,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縣一中初中部,這時張良既是一位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還是一位靦腆英俊的少年。
張良的蛻變,不得不讓人深思。能夠想見,也親身所歷,張俊在對張良的教育中付出過許多的努力與艱辛,正所謂孤心所旨,金石為開。張俊確實是一位稱職的父親。
世事變幻,風云難測。二零零二年深秋的那個上午,已經是縣宣傳部副部長的張俊給我電話,電話里他說他想與張連桂離婚,我被驚愕得半天合不攏嘴。
張俊與張連桂夫妻之間的感情是我們朋友圈里的典范。我與張俊一起相聚的時間相對是多的,我們既談論人生,也討論讀書心得與寫作,每當這個時候,張俊都要及時地告訴老婆,和誰在一起,在做什么,什么時候回家,而且他叫“老婆”的聲音,溫情得有些夸張。
他們怎么會,怎么就離婚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或者因為連桂沒有生育能力?不對呀!張良來他們家時才六歲,如今已經六年了,而且父愛如山,母子情深,在外人看來張俊與連桂對張良的感情,早已經情如己出了。
可能因為連桂的無知?也不對呀!雖然連桂常常東施效顰,適得其反。她和張俊去過一次北京,回來便告訴我們北京有條街是英國,哪兒是美國,還有許多的洋人。我們知道她說的是建國門外的使館區各國大使館。如此等等,朋友們都知道,張俊的領導也知道,大家還知道他們在鄉下生活時連桂在田里鋤禾,巧俊卻在田埂上背詩;他們在城里生活的時候,夏天連桂為張俊扇扇,冬天連桂為張俊烤火。連桂不僅孝敬公婆、哺育幼叔、更善待親朋,她的美德不勝枚舉。
難道是連桂不漂亮?這也不是呀!連桂雖然皮厚肉糙,但她在張俊面前卻不失女人味,而且是大家的開心果。雖然張俊喜歡交誼舞,但他矮墩墩、胖乎乎的身材以及硬挺挺的舞姿,怎么也不會讓人獲得好感,相對張俊來說連桂就是大美女了。
我當時只問了張俊一句話:“你們還有余地嗎?”張俊干脆地回答:“沒有!”于是,我邀請他共進午餐。用餐時,我以茶代酒祝賀巧俊新生,我們不談情感,也沒談家庭,只談著歷史。分別的時候,我說:“兄弟呀,我們之間的友誼到今天就算結束了。”巧俊沒有吱聲,而是靜靜地走到我的面前,我們緊緊地擁抱,無聲地落淚。
這對看似恩愛的患難夫妻,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分離了。連桂沒有工作,一直在家操持家務,侍候張俊與張良的生活。他們的房子協議給了連桂,三萬元的存款也在朋友們做工作后轉存在連桂的名下,張良隨連桂一起生活。張俊拿著自己的書,走了。
患難夫妻尚且如此,何況朋友?我百感交集,從此兄弟天涯,鴻雁無聲。張俊繼續著對文字的愛好當職業,我繼續愛好文字從事著實業。我們在各自的領域里勾畫自己人生的春秋。
張俊與張連桂突然間的婚姻變故,讓張良的生活從王子回到了漁民。
零四年的夏天,也是這樣一個酷熱難耐的暑季。我回老家看望“雙搶”后的二哥,就在回城的路上看見了張良。這時張良十四歲,他拖著明顯與身體不相匹配的大板車,板車上壘起高高的稻桿。我想,眼前這位一身泥水一身汗的張良,哪里還有昔日張俊家那位衣鮮膚細,學習成績優異的中學小帥哥的樣子。他鄙夷的眼神里透著少年不應該有的冷漠,還有那一車清悠悠的稻草香,深深地刻進了我的心底。
回家后的我,把路上所見到的張良告訴了妻子。妻子告訴我說張俊與張連桂離婚兩年后,連桂嫁給了工行一位死了老婆帶著兩個孩子的男人,她把張俊留下的房子也變賣了,為這個新家買了一套新房。再婚后的連桂,覺著張良在身邊是個沉重的負擔,還是家庭生活的累贅,于是她把他送還了親生父親,那位殘疾哥哥的身邊。
聽過妻子的述說,我心頭一陣陣地緊。心想,人的出身無法選擇,可是對于未成年的孩子來說,面對沒有能力,或者沒有責任感與良知的父母,又能如何?
“叔叔,東湖家園到了。”張良把我從回憶中帶回了“家園”。他似有尷尬地要了我的電話然后說:“叔叔,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我讀懂了孩子想要出去買禮物,便讓他停好車,然后拽著他往家里走。
吃飯的時候,妻子生怕張良餓著了,生怕自己給予的母愛還不夠多,不夠暖心,她不停地為孩子夾菜。張良注視著她,不時地對我說:“阿姨真漂亮,還是阿姨做的菜好吃。”我說:“有愛心的女人都漂亮。”我面對張良微笑,欣慰孩子對我們沒有距離的親近感,欣賞孩子得體的談吐,心傷孩子所經受的苦難。
飯后,張良告訴我們,他的生身母親在他被送回去的第二年,跟一位河南賣煤的老板跑了。他是去河南尋找母親兩年,在不少煤礦一邊挖煤,一邊打聽母親的下落,他說礦井下惡劣的工作環境時刻都有生命的危險,自己一度還沒有人身自由,他說挖煤不是人做的事情。
后來,張良又被騙到廣西做了一年的傳銷,他說傳銷害死人,欺騙的對象不是朋友就是親戚。張良從中原到西南,一去就過去了三年。再后來,張良來到廣東做了兩年苦力,他覺著沒技術一輩子賣苦力將沒有出頭之日,于是到一所職業學校讀書,學的是模具專業。他說他白天上學,晚上和假期兼職跑外賣,兩年后學成做了一家電子企業的.模具工。又四年的時間,張良用自己過硬的技術與忠誠,得到了老板的賞識,他從最底層的員工一直做到了模具車間的主管。張良最后告訴我們,現在計劃回來創業,辦一家為銅加工企業租賃模具的服務公司。
張良對市里有影響的銅加工企業如數家珍,無論是對那些企業的實力,加工的產品,以及購買模具和租賃模具節約的成本,還有他出租模具可以獲得的利潤,年收入以及回報率都說得有根有據。他清晰的談吐與嚴謹的分析,無論是我熟悉的還是不熟悉的企業,都讓我找不到懷疑的理由。
十年樹人,百年樹木;將相本無種,英雄不問出處。這十多年,張良沒找到親生母親,但他成長了,也成熟了。成長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他的思想;成熟的不僅僅是心智,還有他的人生和經營企業的理念。
從張良的口中我們得知,張俊確實是與在他單位實習的那位女生結婚了,他們現在養育了一個女兒,定居在東莞 ,做了一位自由的撰稿人。從張良的神色與談話的口氣中我感受到張良對張俊的感恩之情里也隱含怨恨!張良的姑姑,曾經的養母,張連桂拋棄張良之后積憂成疾,因為哮喘病花完了所有的積蓄。第二任丈夫再次拋棄了她,這時的張連桂一無所有,境況十分悲慘!
張良告訴我們,他還未婚,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目前與媽媽(張連桂)一起生活,計劃在縣城成個家,贍養媽媽的終老。張良凝重地說:“爸爸為了那份懂得拋棄了媽媽,媽媽為了再婚拋棄了我。我當時確實憎恨他們,也恨小河叔叔您這些爸爸曾經的好朋友。”張良嘆了嘆,接著說:“現在不恨了,我已經不恨他們了!其實他們沒有養育我的義務。”“叔叔對不起,我也錯怪了您!我后來知道,您為了挽回我的家庭盡力了,因為這件事情您才與爸爸絕交的。”張良說到這里,我心里堵得慌。只見,張良眼角上噙了一滴淚花,淚水飛落在茶杯里。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張良故作輕松,不無感嘆地說:“要不是在爸媽身邊生活那八年,我養成了讀書思考的好習慣;要不是遇見許許多多像叔叔您這樣有影響的好人,我這一生或者只有仇恨。”
不知什么時候,妻子已經站了起來,她眼睛紅紅的,臉上寫有傷感,也描上了一層從心底里泛起的輕松。我想,無論她是出于母性對弱者的憐愛;還是出于張良所經歷艱辛的感懷;或者因為張良善待拋棄過自己的養母行為而感動。面對張良成熟的心智與釋懷后的感恩之心,妻子所表現的行為都是合適的,是母性的本能,女人的秉性,做人的良知。
送走張良的時候,我不由地說:“孩子,如果有空就回來吃頓飯,或者我能為你做點什么。” 張良轉過身來輕輕地與我擁抱。
“阿姨,可以嗎?”張良面向阿姨俏皮地問。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妻子連忙說。
看著張良離去的背影,我聯想到一排排的白樺林,似乎聽見熱情的夏風吹響了樹葉,樹葉發出“嘩嘩,啦啦”清脆而高遠的聲音,這聲音入耳可心。九零后這一代人,個性張揚,卻能理性地看待身邊的事物。他們熱愛世界,創造未來。
觸摸張良的曾經與現在,遐想他的未來,不由從心底里想說:“孩子我向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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