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徹腓骨的妖嬈散文
它靜靜地佇立在林間的草叢中,明知沒有觀眾,卻兀自舒展著纖盈的花瓣,演繹著發自肺腑的妖嬈與嫵媚。可是它也許并不知道,早在三十多年前,它就已經擁有了一個雖然不夠忠實但還算比較誠心的擁躉者。當年少無知的我在浙江永康的山丘林木中發現這種美麗無比的花朵時,霎時就被魅惑住了。
一支圓潤而光滑的綠莖上,驀然綻放出一簇猩紅的花朵,那窄窄的花瓣帶著皺波向后翻卷著,簇擁成了一只鏤空般的紅燈籠,一絲絲晶瑩細長的花蕊從花瓣的中心迸射出來,宛若盡情盛放的煙花。雖然沒有任何葉片的襯托,卻照樣那么的卓爾不群。我不假思索地將它采摘下來,并且意猶未盡地在山林中繼續尋覓,直到手里捧上了一大把這火紅的花朵,才像擎著一把火炬似地,滿心歡喜地奔下山崗。
瞧瞧我多么能干,去山上跑了一回,就采到了這么好看的一大束花,本來我是等著大人表揚的。沒想到姥姥一看到我手中的火炬,就像見了鬼死地大喊道:“誰叫你采這個的?丟掉!快去院子外面丟掉!!”見我還是一副極不情愿的`樣子,她老人家便耐下性子對我諄諄善誘:“這是死人堆上長出來的蟑螂花,很不吉利的。”被姥姥這么一說,我立馬跑出院去將那束花遠遠地拋進了田塍邊的溝坎里。因為我的確是在山崗的亂墳堆旁采到這些蟑螂花的,況且我還特別膩心蟑螂這種動物。
然而這種妖嬈無比的花朵還是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記憶中,雖然對蟑螂一直沒有培養起好感來,但這種蟑螂花卻時不時牽動著我的神經。不知怎的,每到一地,只要徜徉在山林之中,我都會下意識地用眼光在亂草叢中尋覓一番,如若真地發現了那翩然盛放的花朵,就會心情格外地好。以至于后來讀大學的時候,在書本上一眼就認出了不期而遇的蟑螂花。
這時我才曉得蟑螂花的真名應該是叫石蒜的,它是一種多年生的球根草本植物,原產地就在我國的長江流域及西南地區,難怪我在很多地方的山林野地里都能找見它的身影。以前我一直很奇怪,這美麗的石蒜怎么只見長著花朵的莖干,卻從未見到過它的葉子?在神圣的大學殿堂中汲取了知識養分后我才知道,其實它并非沒有葉片,而是其葉片不如其花朵與我有緣而已。因為石蒜是一種典型的先花后葉植物,每年秋高氣爽,石蒜花開始妖嬈地綻放的時候,它的葉片還在地下的鱗莖里睡大覺呢。要等到花兒敗謝、寒風漸起時,石蒜葉才開始萌發。其實石蒜的葉片也挺漂亮的,亭亭玉立,就跟青翠的水仙或者韭菜一般,只是長在山林的荒草堆中,沒有花朵的映襯,便顯得不夠起眼了。
其實姥姥讓我遠離蟑螂花,是比較科學合理的做法。現在我已經知道了,這種更應該被稱作是石蒜的花兒,是一種含有毒石蒜堿的植物。它的花朵和鱗莖毒性最大,被拗斷的莖干滲出液中也含有這種有毒的物質,皮膚接觸后馬上會紅腫發癢,進入呼吸道更會引起鼻子出血,如果誤食了它的花朵和鱗莖,甚至可能發生語言障礙,直至呼吸麻痹死亡,因此它的鱗莖常被用來制作農藥,其毒性之烈可見一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石蒜的毒性讓人類吃足了苦頭,它才被冠上了那么多邪惡的名字?“蟑螂花”、“毒蒜”已經夠難聽了,“老鴉蒜”、“死人花”、“幽靈花”、“地獄花”,簡直一個比一個刻毒。顯然,人們也承認石蒜很美,但是卻把這種美看成是妖異、災難、死亡與分離的不祥之美,這據說也是有緣由的。我沒有看到過石蒜花成片開放的景象,但可以想見那燃燒在荒郊野外甚至墳冢墓地的大片猩紅,會是怎樣一副觸目驚心的景象,那種從腓骨里滲透出來的妖異,不免讓心底虛弱的人類聯想到血腥的死亡之路。
也有聽上去比較浪漫的別名,卻始終也是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絕望、頹廢的氣息。石蒜的花色有紅、白、黃等多種,其中最為常見的紅花石蒜,就有兩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別名:一個叫“彼岸花”,另一個叫“曼珠沙華”。
“彼岸”是佛教中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玄妙名詞,我覺得,把石蒜稱作“彼岸花”,也許正是因為它的花和葉永世無法相見,佛經中就有關于“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的說法。但是也有人認為,這個名稱的由來與民間的上墳習俗有關,在民間,春分前后三天叫春彼岸,秋分前后三天叫秋彼岸,這都是上墳的日子。而石蒜花正是在秋彼岸的時間開放的,所以才叫彼岸花。
無論由來如何,彼岸花的稱呼顯然要比石蒜或者蟑螂花有味道多了,于是吸引了眾多小資的名人,借著它來展示自己殘酷而美麗的思想。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一首歌和一本書。歌是與石蒜一樣妖異的個性歌星王菲演唱的,她在這首《彼岸花》中自言自語地唱道:“我站在/海角天涯/聽見/土壤萌芽……彼岸沒有燈塔/我依然張望著/天黑刷白了頭發/緊握著我火把……”沒有彼岸的守候,使表面的無所謂下隱藏著的那種絕望的心痛暴露無遺。同樣叫做《彼岸花》的書,則是與石蒜一樣特立獨行的網絡作家安妮寶貝寫的,其實這書的內容與石蒜花毫不相干,倒是小說中到處彌漫的詭異和蒼涼的美感,與彼岸花的風格頗為吻合。
與彼岸花半斤八兩的是,曼珠沙華這個來自于梵語的名字傳達給我們的也是哀怨絕望的氣息。愛情其實還挺幸福的日本歌星山口百惠,就曾怨婦一般地唱過:“曼珠沙華/深深陷入戀愛中的女人/曼珠沙華/是罪孽/雪白的花朵/被浸染成為血紅/即使是不可能實現的誓言/依然一直一直的等待……”
其實石蒜本來并不是一種頹廢的花朵,彼岸花也好,曼珠沙華也好,那都是人類自作多情的結果。石蒜就是石蒜,它有激情把自己開得那么濃烈,怎么會哀怨絕望呢?倒是它那種不管不顧的妖異,是與生俱來的、痛徹腓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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