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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風雨梳篦何在散文
那天,在整理藏品時,無意中發現母親遺留的一把桃木篦。那把雙面篦,雖談不上精美,且有歲月磨礪留下的底色,但能引發我兒時、少年、青年、中年直至漸入老境的生活瑣記。習慣睹物溯源、浮想聯翩的我,看到細齒略顯殘缺、色澤早已暗淡的篦子,忽然想到“梳篦之城”——江蘇常州。
北倚長江,南望“天目”,與茅山相鄰,與綠野相接,古運河穿城而過,梳篦工藝古今聞名的常州城,被蘇軾選為終老地。不知是否想用常州梳篦,細細梳理一下人生況味?
在數十年采寫生涯中,江南常州,雖僅去過一次,卻饒有興趣地寫了一篇游記。作品在影響力報刊發表后,詢問常州梳篦者絡繹不絕,關注常州古今名人的讀者,寥寥無幾。可見物質時代,“物華”重于“人杰”。
記得那年去常州,是以記者名義應邀參加活動。習以為常的歡迎宴會、熙熙攘攘的開幕場景、千篇一律的新聞通稿……很難激發我深度采記的動力。入夜,面對雨驟風疏、池塘蛙鳴,我忽有落寞感。于是披衣而起,泡上一杯“天目翠芽”,臨窗夜讀常州史料。時有清潤之風,輕輕撩起窗紗,時有竹叢簌簌,緩緩傾吐情懷……
長江文明與吳文化發祥地之一的常州,最獨特的文化標簽,應該是梳篦。1500余年前,當第一柄梳篦在豪門靚女的秀發上“試梳”之后,在人體最高部位“游走”的物件很快遍地開花。人們感到,每日晨昏,細細梳理,很爽很爽。
靜夜,流光更是如白駒過隙。當閱讀感到有些疲倦,我便開窗遠眺,見夜雨已由粗放到柔細,天際間,略有晨光隱現。于是,我啟動游江南的習慣——一旦與絲雨相逢,便撐傘推門,游街串巷,以追想行吟為樂。
盡管常州古城之貌,絕大部分被現代建筑、時尚看點所替代,盡管梳篦一詞,早已在日常語境里很少出現。但我在獨行之時,依然想聽到制作梳篦的沙沙聲。
面對天地迷蒙、寒雨無邊,我忽然心緒低沉起來。尋覓梳篦老作坊是否還在?綿延到今的梳篦工藝可有傳承?我徘徊在一條偏僻老巷,百轉千回,竟然找不到出口。原本涌來的縷縷詩情,竟然被“茫然無措”沖淡。
路邊有一家開門迎客的早餐店,散發出誘人香氣。人近中年、容貌俊俏、兩頰紅潤、干凈利落、笑容可掬的女店主見我進店,“滿臉霞色”更為燦爛,問我吃些什么。
我點了常州特色小吃——馬蹄酥、酒釀元宵。看著門外時小時大的曉風晨雨,心中還是放不下“梳篦情懷”。
當店主端來一杯熱茶,笑著與我攀談。我忽然發現,茶杯、茶盤上都繪制著款式不同的精致梳篦。
于是,我如實相告來常州的原因以及對梳篦文化的喜愛,并以此為題,詢問常州梳篦的古今過往。
很湊巧!這是一位祖輩在常州居住的“70后”。她曾祖父在這里曾承接、經營長輩留下的梳篦店,每天接待很多南來北往的批發商。到爺爺這輩,梳篦店生意雖漸漸冷落。但她通過耳濡目染,對這一傳統手藝早已熟知。她見我詢問常州梳篦,先說了一句民諺:“揚州胭脂蘇州花,常州梳篦第一家”。說著拿來一本祖傳的《梳篦志》。面帶自豪神情告知,他祖上的梳篦,曾為宮廷所用。
翻開冊頁發黃的“梳篦寶典”,我眼前一亮,古今綿延、色調繁麗、形態俏美的梳篦似乎向我涌來……
原來,梳篦總稱謂是“櫛”,為古代八大發飾之一。常州梳篦,歷來為全國之冠。亮點在于精選材質、工藝精湛。如木梳,需選用上百年的黃楊、石楠木、棗木,經28道工序精制而成。清末民初,這類傳統技藝已享譽海內外……
直到晨雨初歇;直到天光漸亮;直到小店客人紛紛前來,直到我向女店主表示感謝并就此別過,走出深巷來到運河之畔,腦際依然沉淀著當年形態各異、材質不同的工藝梳篦。木梳路、篦箕巷、木匠巷、鱗次櫛比是梳篦老店,飽經歷史風霜、見證人間甘苦之后,你們還好嗎?
晨光漸漸驅散雨霧,我終于在另一條古巷,見到一位在門前擺弄精美梳子的老人。
老人手中有一梳一篦,無論是形狀、配飾還是色調,都凸顯高價值。我上前搭訕,老人笑臉作答。一問一答之間,雖有口音阻隔,但依稀能聽懂。原來,老人是常州屈指可數的梳篦藏家。可惜的是,近期,老人的“梳篦珍品閣”正在裝修,我無緣進入觀覽。
老人說,唐代女子喜插梳、喜插篦。北宋以來,梳篦材質日趨貴重,金銀櫛具相當流行。宋代婦女插梳比美成為時尚,如癡如醉。東坡曾有“山人醉后鐵冠落,溪女笑時銀櫛低”的詩句。元代,常州梳篦從運河經長江出海,隨著水上絲綢之路傳到海外。
何為“梳”?一面有齒、一面為“背”。何為“篦”,雙面有齒、中間為手握之處。前者為梳理發型之用,后者為清理頭屑之用。老人說起常州的“宮梳名篦”,嘆息連連,說眼下世人大多了解梳子,對篦子卻鮮為人知。制作梳子的企業尚存二三,已很少有人提及篦子!
與老人道別后,我繼續探尋梳篦遺蹤,卻一直沒有找到老人講述的“明天啟年間(公元1622年)“真老卜恒順梳篦店”。也沒心情在這家老店的傳承地——常州梳篦廠有限公司門前停步。在急功近利、物欲橫流、心浮氣躁,虛擬空間凌駕實體之上的當下,傳統梳篦技藝的傳承難覓蹤跡。沒有多少人肯為制作一把材質珍貴、工藝精美的梳篦耗費大把時光。茫然之余,我沿著運河,走進東坡公園。
原名“艤舟亭公園”的中心地帶,怪石嶙峋、泉聲如訴。一座假山下,東坡洗硯池十分醒目。硯池呈橢圓形,水清可當鏡。從解說牌上看,硯池是從東坡居住地移來的。遙想當年,東坡居士或許與我相似——晨起之后,習慣用木梳“醒腦”,而后,縷縷茶香與涌動的文字相伴相隨。那支飽蘸濃墨的如椽巨筆,在這方硯池里不知清洗過多少遍。我試著把頭貼近水面,企盼還能嗅到幾許墨香……
登上東坡公園中的艤舟亭,緩緩流向遠方的古運河盡收眼底。遙想當年,屢遭權臣排擠、打壓、在宦海沉浮之間身心疲憊的蘇軾,曾上書《乞常州居住表》,想在常州買田造宅,在飄泊無定時尋一處安身之所,未能如愿。直到年邁的蘇軾流放海南,獲赦之后走入常州,在“顧塘橋”北岸借得“孫氏住宅數間暫居”。日后,這所老宅被稱為藤花舊館。當時,常有路人熱議,說這座小院歌吟與春花互動,墨香與琴聲醉人。不久,蘇大學士因病死在這里,小院由此寂靜蒼涼。而今,一代名人故居雖幾易其主,藤花舊館遺址尚存。
不知何時,又是風來雨落。我忽然想起蘇軾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記夢》中“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之句,心潮起伏,淚眼模糊。
陰陽相隔、生死兩茫茫。世上有幾人能超脫這等苦澀?蘇軾在“梳篦之城”彌留之際,會不會手握為愛妻選購的精美木梳呢?
雨簾稠密,行人匆匆。百代風雨,曾沖刷了人間不平。我在深思——曾經毀損、今日刷新的遺跡,政績驅使、扭曲古風的新建,連同迷蒙中的花傘、車流、綠植、巷陌、城標、商態……是否也該用智慧的梳篦精心梳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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