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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如竹散文隨筆
巷，胡同，里弄，說法不同，實質(zhì)都是指的小街道。直為街，曲為巷；大者為街，小者為巷。
柯靈說，巷，是城市建筑藝術(shù)中一篇飄逸恬靜的散文，一幅古雅沖淡的圖畫，這好像還不盡完美。在水一方的興化，一座小巷網(wǎng)羅的小城，翻閱千年古韻的小巷，一半在水上，蜿蜒飄逸，一半在岸邊，逶迤恬靜，凝固著深邃的歷史，沉淀著無聲的美麗，似乎還有另一番意境，是一篇透著古舊的詩書，一帖墨色流溢的丹青。
小城，在地圖上，似一只腳掌，抬腿就是一汪的潮濕。在傳說中，人到興化心就花，不同版本的謎底，迷惑了幾十個百年。從天上看，像一片荷葉，飄蕩在里下河中央。幽靜的小巷，自然就是荷紋葉脈了。小巷連貫著東西南北的城門，在那飄渺的風(fēng)雨中若隱若現(xiàn)，然而，并非四時不變，千年不驚。星移斗轉(zhuǎn)，山河改造，轟轟隆隆的推土機，填埋了穿城的市河，湮滅了如網(wǎng)的諸巷。大南門、小南門不復(fù)再見，銀北門，北大街舊蹤難覓。所謂溫泉的發(fā)現(xiàn)，灌注的水泥鋼柱，殃及了烏巾蕩依戀的楊柳。唯有已經(jīng)蒼老的西門巷弄，古樸煤爐的裊裊炊煙，鐵匠鋪的火花，依然保留著曾經(jīng)的身影。黃昏的余輝，在迷宮似的小巷中一點點散去，遍地雞毛。
東門是幸運的。明清古民居群組成的街區(qū)，仰仗鄭燮的靈氣，在開發(fā)中得到了保護(hù)。金東門的小巷，苔痕澤巷，墻潤縫濕，樸素、凄寂、深邃，清瘦如竹，憨實如簡，更像一位躺在藤椅上，卻西裝革履，滿是閑情逸致的老書生，還在閱盡滄桑。
尋訪“小橋流水古跡多，商貿(mào)興隆人氣旺”的金東門，有一種枯竹又長著新葉的味兒。東門外大街其實就是頎細(xì)如竹的百十米六尺小巷，“聊避風(fēng)雨”的鄭板橋故居，傍生著新修葺的“擁綠園”， 墻報碑林，翠竹青青，花香鳥語。遙想鄭燮當(dāng)年，穿過高低不平、狹窄的小巷，竹筒般地一直幽深地向東行著……
踏竹而行，青磚鋪砌的街道，縫摺的青苔，似乎殘留著遠(yuǎn)古的釘鞋聲。時空隔阻當(dāng)年的喧囂浮塵，煙雨大觀被壓縮進(jìn)狹窄的小巷。走近上池齋藥店，風(fēng)格依舊——前店鋪后作坊，“江蘇省文物保護(hù)單位”的招牌，似乎向人們訴說著百年的古事。
竹竿東伸，那些陳年門板啟閉的一家家商戶，竹葉般地散落著，或坐北朝南，或坐南朝北。一路的店鋪，紅紅花花的小童鞋房，老太太還在搗鼓著針頭線腦；帶著老花鏡的刻字先生們還在有板有眼地做著古老流傳的活計；舊式的香爐燭臺、釘耙刀鐮，依舊守著銹色；花圈壽衣的店老板，依舊神態(tài)悠閑地?fù)崦靸x生靈另一端頭的黑白，似乎讓人看到，生命的兩端就是那么有限的長度。街面依舊那么熱鬧，煤煙裊裊，人影接踵。燒餅爐挨著下面餃的，修鎖配鑰匙的靠著削竹織衣針的，鑲牙補齒的鄰接著賣茶葉的……固守家業(yè)的商人們的后裔，泰然自若，用與世無爭的目光，漠視著眼前的一切，臉上浮現(xiàn)著淡淡的無奈。
“狀元坊”高大巍然，算是竹節(jié)了。轉(zhuǎn)身折進(jìn)南邊的家舒巷，悠然深邃，巷東側(cè)的趙海仙洋樓，幽靜典雅，卻又不失肅穆寧靜。洋樓始建于清末，主樓是仿羅馬式樣的三層樓房，有房屋28間，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園林建筑，為趙姓三代名醫(yī)趙術(shù)堂、趙普春和趙履鰲（字海仙）杏林懸壺的問診施藥場所。相傳，光緒年間，揚州一鹽商和江都某大木行主為報救命之恩，特聘請寧波匠人精心設(shè)計建筑贈給趙海仙的。《續(xù)辨證錄》、《陰陽五行論》、《趙氏秘藥》、《壽石軒醫(yī)案集存》等等醫(yī)書，竹簡線裝，好像還在告訴人們，當(dāng)年這里門庭若市的氣息，求醫(yī)問藥的來自四面八方，將洋樓的人氣烘托到極致，所以家舒巷又稱為洋樓巷。
最東邊的大尖菜市口，該是竹頭了。頷接上官河浩淼水勢的東門泊，當(dāng)年舳艫相擁，舟楫相觸，漁舟穿插，櫓聲欸乃，條石水碼頭星散河沿，怎一個繁榮了得。如今，竹節(jié)漸次凋謝，煙雨早已遮沒了米市河畔的棚屋。歲月蹉跎，冷漠無情，只能撿拾陶瓷瓦礫，在船夫舊竹篙中，遲緩卻堅韌地傳說這里曾經(jīng)竹苞松茂的《清明上河圖》。
留步竹巷，青磚、小瓦、馬頭墻，遺風(fēng)淡淡，寧靜安詳，一邊連著城門口，一邊連著昔日的鶴兒灣。窄窄彎彎竹巷，沒有一處生長竹子，綠意盎然的名聲，來源于一輩輩以編織竹器為生的篾匠，因竹市而聞名。家鄉(xiāng)的板橋竹，扎成了精致的掃帚，江南的毛竹，齊齊地排列在屋檐下，竹筐、竹籃、竹椅、竹針……竹器琳瑯滿目，還是那么令人眼花繚亂。匠人們?nèi)粘龆鳌⑷章涠ⅲ�在倔犟地用竹子編織著自己的生活。
竹巷漸已被勢利吞噬了半徑，留住的半截，該算是竹梢了。即便如此，小巷依舊洞天幽境，眉目如黛，更像一個小家碧玉般的女子，躲在僻靜的深閨，抿唇一笑，自個在小橋流水畔淺吟低唱，輕易不肯拋頭露面，幽靜疏遠(yuǎn)，文靜淡定。
走在東門如竹的小巷，自然會憶起戴望舒筆下的小巷，蒙蒙細(xì)雨下?lián)沃图垈愕男∨樱掖夷_步下踩踏的麻石，意境是那么的朦朧。如竹的小巷，在清一色的歲月里，鱗次櫛比，溢出純樸和平淡；如竹葉的小巷，撻子門商鋪里，不時走出一些趿著拖鞋的女子，就像《三家巷》中的女人，娉娉婷婷搖曳在街面上，渾身散發(fā)著慵懶的氣息。如竹的小巷，三兩只麻雀撲棱棱地飛落在古煙囪上，幾點淺灰色的鳥糞距人兩三步之遙。
小巷再長，總會走到盡頭。在金東門的板橋街上，板橋竹稀疏地依附著，清影搖風(fēng)。駐足園圃旁，回首如竹的小巷，流連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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