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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經典散文隨筆
在一望無際的華北大平原上,我的,古老的小鄉村,像一個四季變幻的小島,美到極致,漂浮在季節的中心。
遠望小村,樹木參天,房屋掩映,周圍平坦的原野一望無際,猶如一幅優美的生宣寫意畫,讓人欣賞不盡。
常以為,小村是從土里長出來的,繁衍一村的兒女,一如麥穗和玉米,生生不息。
小時候,常問媽媽包襁里的弟弟是從哪兒來的?“從南地扒來的。”媽媽說。于是,我就天真地以為土地里能長出娃娃。我和我的那幫伙伴,都是從土地里扒出來的。一天到晚瘋在村莊和土地里的我們,常常幻想著外面的世界。
不知何時,我開始不粘在小村身邊。
淡出它的視線,開始獨步江湖,卻多了一份濃濃的牽念。于是,小村像一部溫情的老影片,常常無可救藥地在腦海里回放:古色古香的墻,青苔斑駁的胡同,父母的嘮叨,奶奶的小腳,爺爺的老棉襖,干咳著,走出胡同,走進我的思念。
小村素來簡潔,溫雅。四條胡同,兩個池塘,將小村剪裁得自然得體。進村的四條小徑,像城池樣把小村圍在中央,安全、溫暖。一切都美得恰到好處。
美哉,進村的小徑。
你要相信,存在人的地方存在著不同的路。平原地區的小徑,猶如盛夏雨后的大樹,枝繁葉茂,從這塊田地連接著那塊田地,由這個村莊延伸到那個村莊。村莊大同小異,小路似曾相識。四通八達的小徑,讓小村人像夏日陰涼處的游蛇,隨意出入。
其中,由國道進村的這條道路最寬,也最古老,老人們講是古時官道。村人出入多走這條道路。在我三四歲花里胡哨記事的年齡,姑姑就是沿著這條塵土飛揚的古道,坐在馬車上,嫁到了別村。在遺落了一層又一層腳印,收斂了一代又一代故事,覆蓋了一層又一層新意,數劫輪回后,而今的古道,出落如處子,新鋪的水泥路,骨肉勻稱,肌膚細膩,透出新時代的步伐。可我的思緒,仍然愛迂回到童年,流連在古樹掩映,土墻灰瓦的舊時鄉村。
小時候的村莊,像涂了麝香的地盤,村里小伙伴們都有這種味道,村莊的概念只是個村莊。長大后,小村像一個驚嘆號,強硬地留在心中最溫暖的角落。一枝一葉都能觸景生情,切換到最初的鏡頭,只一閃,便溫習回味了半生。
拐過路口進村,率先看到的就是胡同。
小村不大,四條胡同,好似小村的四條血脈,貫通南北,古樸安詳。胡同和小村人民一樣,質樸、單純、憨厚、可愛。胡同里,沉淀小村人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常常被在冬日暖陽墻根下,抄著手的老頭,老太太們在缺了牙的舌頭尖上翻來炒去,津津有味不覺得煩,纏綿如隔年的紅薯糖。新一代的孩子們,可理解不了,翻著白眼嗔道:“什么年代了?”“這會兒啥沒啥味,肉沒肉味,蛋沒蛋味,都喂飼料。”癟著沒牙的嘴故意打岔。|“自家雞下蛋,你以前舍得吃過?”“咯咯”問來一串齒間漏風的笑聲。笑聲飄進胡同,沉淀成往事。
往事里,摻雜在笑鬧日子里的,還有沿著胡同的叫賣聲。摻雜在笑鬧日子里的,還有胡同里偶爾傳出的叫賣聲。凄清的早晨。“換——豆腐——”,一聲長喝,痛快淋漓。地道醇厚猶如陳釀百年。吆喝聲落下,就有女人,端半木瓢黃豆,邊走邊挑,悠閑的神態勝過換豆腐。“豆腐咋換的?”“斤半”(一斤豆子斤半豆腐)。于是,豆子在討價還價聲中被倒進大布袋,三四塊軟嫩的豆腐就進了瓢,中午就能吃到清香的小蔥拌豆腐。
也有半晌時候,路口,太陽下拐進一條長長的影子。“磨剪子——,磨菜刀——”或者“鈀笆斗——,鈀簸箕——”,聲音猶如隔了千年的銅磬,地道洪亮。擔子,胡同,吆喝好像一個古老的傳說,在村子里溜一圈,走了。這些恍若隔世的記憶,就清清楚楚發生在昨天。這些被歲月淘汰的聲音,終被珍藏在胡同的某個角落,成為人們心底永遠的懷念。
最憶胡同深處那株老槐。槐樹特大,開花的時節,香飄半個村莊。大槐樹在二奶奶家門口,奶奶家對面。門對門的大槐樹底3跟著湊熱鬧。懵懂聽他們聊,村里村外的新聞,些方圓幾里,上下幾千年的故事。雞在屁股后面,繞著碗沿轉。允著槐花的香味,聽蜜蜂“嗡嗡”,想象吃奶奶做的槐豆醬的香味。聽得出了神,槐花落了一頭一碗,也不知道。一不小心,手里的饃被雞叨去了,哭聲傳來,逗出一片爽朗開懷的笑聲。奶奶趕罵雞。豬在圈里“嘔嘔”叫。羊兒也伸頭叼兩根柱子上的干草,湊熱鬧。哭笑聲里,槐花的清香,至今記憶猶新。
留在記憶深處的,還有童年里的那個池塘。說池塘,其實叫土坑更貼切些。兩個土坑并排斜躺在小村中間,將小村劃成不規則的東西兩邊。我們稱“東頭”和“西頭”。東頭人開朗活潑,西頭人爽朗實在。即使在一個小村中間,也有文化的不同。“小兔崽子,上哪兒瘋去了?”“東頭”。“那新媳婦是誰?”“西頭石磙叔家的”。這淺顯的暗語,也就土生土長,聽著親切。
土坑是小村的命脈,溫情熱鬧過,也干枯清寂過,但回憶起來,同樣讓人感動。
“俄而金柳黃金縷”“人面桃花相映紅”春剛到,隨即是“流水落花春去也”。春天的倩影,只在小坑里照了張相,夏日便尾隨其后,緊追不舍。伴之而來的,就是時隔不遠一場的狂風暴雨。暴雨夏日的常客。“嘩啦,嘩啦”的雨水,將小村沖刷了個干凈。地上的雨水,攜著落葉斷枝,攜著豬牛羊糞,攜著刷落的人們心頭的塵埃和不快,一同狼煙滾滾,灌進土坑。我最喜歡雨后的小村,鮮亮、干凈。
大雨過后,小坑里就有魚兒翻身,一躍跳出水面,“噗嗵”,纖影一閃,留給岸上一個清脆的回聲。最喜某個大太陽的午后,天氣驟變,悶熱難耐。魚兒們翻著白肚皮,露著頭,在岸邊吸氧。村里可就熱鬧了。會水(會游泳)的孩子、男人下到坑里,拿個網子捕魚。不會水的女人,在岸上,焦急得不行,拿個竹籃、糞筐,蹲在水邊一起撈起來。土坑里,撈魚和拾魚的呼喊聲,此起彼伏,那個熱鬧,難以形容。晚飯時間,家家就飄出了魚香。魚土生土長,特香。我至今還記得那清香的味道。
只是如今的土坑,沒了水,也沒了魚蝦,更沒了有閑暇時間撈魚的人。村莊青壯年男人和女人,都加入到了北漂和南漂的大軍,只剩下,空巢的老人和孩子,還有村外一幢幢,體面而空虛的二層小樓。只是我,仍愛依著坑邊走,看土坑,看村中的老房子,試圖找回遺落的時光和童年。
夏日的坑邊,可是孩子們的樂園。偷偷下坑,偷偷釣魚,釣青蛙。媽媽的縫衣針,不知何時彎成了魚鉤。魚餌是新挖出的“香”蚯蚓,細長微紅。又臭又青的“臭”蚯蚓,長得難看,魚也不愛吃。青蛙的誘餌是苘葉,苘葉鮮亮碧綠,用線繩捆成一團,在青蛙的大眼睛前來回跳蕩。禁不住誘惑的青蛙,就會一口吃住,被悲慘地釣到岸上。“老師說,青蛙是益蟲,快把它放了!”小伙伴冷不防,被背后竄出的聲音嚇了一跳。受不容置否的聲音逼迫,只得不情愿地放掉。一釣一放,對于青蛙,經歷的是一念之間的生死考驗。鴨、鵝們可悠閑。在長滿翠綠浮萍的水面上,劃出一條長長的線。浮萍被村里女人撈去喂豬,雞。鴨、鵝們在水里也吃,吃累了,就又悠閑地劃到岸邊。把頭藏在翅膀下,一只腿蹲在岸邊,小憩。別有一番情致。
冬日的土坑,平靜、安詳。坑底,露出肥沃的黑土。老頭,大清早,干咳著,用糞筐,一筐筐,背上岸。松軟的黑土,撒在豬牛圈里,干爽舒服,又積攢了農家肥,老人們喜歡。被老人們鏟平的土坑里,搭過戲臺,也放過電影。亂糟糟的人群,從坑底一直坐到岸上,那場面宛如天然的一個露天禮堂。
土坑留給村莊的,有快樂也有悲傷。早年,銀環她媽,在剛生下她的第二天,到坑邊洗尿布,一頭扎進冰窟窿,再也沒出來。人們說土坑造孽。土坑它不會說話,沒有申辯。只安詳慈愛地注視著村里兒女,進進出出,死死生生。
死生之間,無非是溫度的改變。
老屋的溫度是永恒的。攝氏三十七度,正是奶奶的懷抱。三十七度千古未完的故事,從爺爺的爺爺哈著熱氣的口中一代代延續......。
時光掩映下的老屋,耗盡爺爺奶奶辛勞的一生,也貯藏了滿滿一屋的愛,滿滿一屋的故事。姑姑們在茅草屋頂上撥拉地衣,用簸箕接著,這最初的鏡頭,在以后的記憶中再也沒有找到過。記憶清晰伴著整個童年的是土墻灰瓦的老屋。雨水腐蝕斑駁的土墻,溝溝壑壑;精致的木作窗格,窗臺邊兩片瓦片合作的雞窩,帶著遠古走來的腳印,放在那兒,不憂不喜。
掃得干干凈凈的院落,冬季灑一院子陽光,夏日覆蓋一院子的清涼。雞下蛋了,雞就在雞窩口“咕咕噠”叫著炫耀。陽光可安詳,像親人們疼愛的目光。晚上,我在院子中間的軟床上,爬在奶奶懷里聽故事。數著,天上的繁星,聞姑姑栽種的夜來花香。奶奶說八星圍成的井,被王母娘娘踩掉了一顆,有個缺口。我就在心里埋怨她老人家太不小心,制造了天上人間的缺憾。奶奶說:“勺子星,把子星,一口氣說七遍,到老不腰疼。”我怎么也不能一口氣說七遍。
夏雨過后,蝸牛沿著墻根往上爬,在衣衫襤褸的土墻上,留下長長的乳白色腳印。孩子們就圍著緩緩爬行的蝸牛,拍著小手唱:“蝸牛,蝸牛,爬墻頭,先伸腳,后伸頭”。拍著的小手,跳動的腳步,不知何時愈走愈遠。等到回首,年已滄桑。小橋,流水,人家,成為心中永遠看不夠的寫意畫。
小河依著村莊流淌,平靜、安詳。小村的幸福和不幸,快樂和哀傷隨原野伸展向遠方,像四季變幻的海洋,像伸向遠方的地毯,像一幅永遠寫不完的畫卷,像一個貯藏太多故事,太多愛的溫暖的巢,村莊兒女放飛得再遠,都記著回來。
樹高千丈,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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