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故事的散文
不能不承認,人們的生活水平是在逐漸提高。城鄉差別在逐漸縮小。
農村人進城打工,推動了城市的建設和發展,使城市更加整潔漂亮;同時,打工者相應的獲得報酬,改善了生活條件。很多地方,農民有了寬敞的樓房,有了轎車,有了城里人所有的家用電器。衣食住行決不亞于城里人。
在年輕人看來,一切理所當然,順理成章。但對于年過半百的人,尤其是對于曾經生活于農村的人來說,今昔差別是巨大的。
撫今追昔,不能不想起那時候……
·水井
一直到七十年代初,我們老家的飲水條件都沒得到改善。別說是自來水,就是手壓井,也只是聽說。
那時候,一個幾十戶人家的村莊,大約有兩三口水井。說是井,其實是在汪塘的邊上深挖出一個四方的坑,深到挖出“綠鴨泥”,也就是那種綠瑩瑩的象青皮鴨蛋顏色的泥土。那種泥比較堅硬,不容易坍塌。一夜之間,會由地下滲出清清的水來,那種水清可見底,燒茶煮飯沒有水堿,甜絲絲的。
每天早上,天剛放亮,通往水井的小路上,你來我往,家家或挑或抬的取水,直到井水耗的舀不著。不用擔心,下一個早晨,又是清凌凌的一塘水。
大年初一,鄉村有“搶頭水”的習慣。據說,搶到頭一挑水,預示著一年的好運。
從我們家回鄉,頭幾年里我們姐弟都小,奶奶跟著我們生活。憨厚的二叔每年初一的五更,總是敲響我家的大門,喊著:“媽,開門,水來了!笨偸前阉牡谝惶羲畵o我們的水缸,然后才是自家的。由于他在隊里場屋喂牛,起得最早,所以,年年的頭水非他莫屬。
這種飲用水賽過城里的任何自來水,自然得到村民們的珍惜。只用來煮飯飲用,至于洗衣淘菜,那都是用汪塘水。
但是,一遇到大雨,就甭想吃到好水了。大雨下的溝滿河平,哪里還看得出水井的影子?那就只好吃汪塘水了。也許你這里正舀水,隔十來米的另一家河口上,正在洗著尿褯子。那也沒辦法,眼不見為凈,水,總是要吃的。
還有的時候,當你去挑水時,會在井邊上看到許多豬牛的蹄印,甚至水面上漂浮著鳥羽、羊糞蛋,那是飛鳥和散放的家畜們也去飲水留下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自然的產物,人畜都有享用的權利。只是將水瓢蕩開水面上的漂浮物而已。
聽老人們講,從前人煙稀少,一人多高的樹杈上就有鳥窩;土路的車轍積水里都有魚。不由得就會想起小學課本上描寫北大荒的`那句“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來。到我們那時候,一人高的樹上是絕對找不到鳥窩,但夏秋的暴雨過后,路上的坑洼里真的能捉到小魚。那也不過是河水漲滿,魚兒上路的緣故。
我們家,抬水都是姐仨的任務。輪流搭配,大水桶盛滿水有七、八十斤,一趟趟的往返,十多桶才能裝滿水缸。
最苦的是封凌的冬天,水井結了一層厚冰。要帶著棒槌,將冰砸個窟窿,才可以取水。倒完水,附在桶上的水很快結冰,下一次再多一層,最后桶里桶外一層冰甲,里面只能倒出半桶水。
如今,那些水井絕跡了,即使是洗衣淘菜,也都不再用汪塘水,家家打了深水井。自然也不再用得著挑水、抬水了。
·自留地
七十年代的農村,家家門口都有自留地,種著瓜菜豆麥。產出的瓜菜,不僅要供全家一年食用,那些老菜幫、紅薯葉什么的,還要喂養雞鴨豬兔。
農家出身的爸爸,種菜園是把好手。當然,很多時候,他是動嘴不動手。比方說,挖地、澆水、刨紅薯,那是我們姐弟幾個的事兒。不過,除了澆水,其他的農活都是我們樂于去做的,尤其是秋后,一抓鉤下去,掀起一茆子紅薯,可喜人了。麥收后不過五六寸長的一截紅薯秧插下去,秋后可以結三五斤紫皮白瓤的紅薯呢。
玉米地點豆角,省了搭棚架;黃豆地間種芝麻,高高矮矮各不相擾。隨時可以去地里,薅起個水靈靈的紅蘿卜,擰掉纓子,水里涮涮,“咔吧咔吧”的,甜脆多汁。
說到澆水,我們寧愿主動去干,而不希望爸爸插手。倒不是我們勤勞自覺,實在是兩種情形下的體力付出,天差地別。
我們可以把一桶水澆一大片菜,表面看去,地濕了,菜葉上掛著水珠。這時候,爸爸走過來,伸出一個指頭,在澆過的地上隨便的一劃拉,露出下面的干土。爸爸的眼睛透過鏡片瞪著我們:“這是澆菜?還不如貓蓋屎嚴實。”于是,下一桶水拿過水瓢,親自澆水。他那水澆的,三四瓢都不興挪地方的。尤其是澆他那塊煙葉,只從地溝的一頭兒倒水,讓水慢慢流,慢慢的喑下去。我們一桶水澆三行,他是三桶水澆一行。真是坐轎不知趕腳苦啊。直到肩膀壓得火辣辣的,爸爸才如天下大赦一般說:“好了,將就吧!
那些年,抬水,每天必不可少。燒飯要水 ,洗衣要水,澆園要水,就只是爸爸的煙葉地,也不下于幾百桶水。
自留地收的瓜菜,每樣不是很多,品種卻是齊全。收的芝麻,都是奶奶扎成一束束的,放在門口的曬場上,曬的果殼發黃,然后拿著簸箕,將芝麻棵頭朝下,另一只手輕輕磕打,那些芝麻粒兒紛紛落入簸箕中。
秋季,霜降前將紅薯葉摘下,曬干搓碎成糠,是豬的好飼料。瓜菜葉、糠,摻上一些米糠麥麩,一年喂一頭肥豬,那種豬肉,紅燒出來,滿莊都聞的噴香。
收獲的紅薯,或是磨粉做粉條,或是切片曬干食用,或是與紅蘿卜一起窖起來冬天吃。
爸爸的煙葉都是自己侍弄,不讓別人染指。將闊大的葉子削下來,串在繩子上曬,每天揉搓一遍,煙葉變得綿軟,由綠色變成褐黃色。一束束的收起,或是卷成卷兒,或是細細切成煙絲,按在銅煙袋鍋兒里,點著了,吞云吐霧,嘴里“吧嗒吧嗒”的響?窗职治鼰煹哪巧袂,簡直是給個神仙都不換呢。
那些年月,自留地周而復始地變換著作物,卻沒有空著的時候。自留地,曾經灑下我們的汗水,留下我們的歡笑,也給了我們收獲的喜悅和很多的回報。
·社場屋
社場屋,生產隊的小小司令部。三間干打壘北房。所謂干打壘的壘墻法,如今農村也不用了。那是用兩根直徑十多公分的筆直木棒,用一頭粗一頭細的繩子固定好,兩根木棒之間相距半米,將微潮的加上稻草的泥土置入其中。用木槌夯實。然后抽去繩子,由于繩子一頭細,很容易抽出。再將兩根木棒上移,重復上面的動作。土墻不斷加高,最后達到所需高度。用鋒利的鐵鏟削的平直,加上頂蓋,就是很好的冬暖夏涼的房屋。
北屋的墻外,連接三間簡易的牛棚,養著七八頭黃牛、水牛。棚外是個直徑約四五米的水塘,晴天的時候,幾頭水牛泡在爛泥里,怡然自得地搖著耳朵,驅趕蒼蠅牛虻。
在那些早請示、晚匯報的年月,社場屋去的多了些。隊長腆著肚子,手里攥著紅本本,和大家一起背幾段語錄,背《老三篇》,然后才分派當天的農活。
不是搶收搶種的農閑,莊稼人也不會待在家中,各家各戶的收集糞肥,集中到隊場的空地上晾曬砸碎。再就是割草上交,那時候,不跑出幾里地,別想割到青草。十斤青草一個工分,十分為一個工作日,也只值一角錢。
社場屋最熱鬧的時候莫過于吃憶苦飯。幾乎是全隊的男女老少全到場。自帶碗筷。牛棚一頭,平時用來煮飼料的大鐵鍋被刷干凈,煮上一大鍋的憶苦飯。這是上面下達的任務。他們任務: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人沒過過苦日子,老人們也不能好了瘡疤忘了痛。于是誰想出了這么個招兒——吃憶苦飯。
其實,吃憶苦飯根本不需要動員,人們也是踴躍參加。因為那一大鍋稠乎乎的飯本就香噴噴的誘惑著每個人的胃。那是石磨磨出的麥糊豆漿,加上碧綠的青菜,撒上鹽巴,可比家里照見影子的飯好吃多了。一鍋不夠,再煮一鍋,架起干柴,灶下呼呼地燃著火苗,偶爾有沒干透的樹枝“嘶嘶”地冒著白泡兒。直吃到人人松褲腰帶,打飽嗝兒才算罷休。
場屋的喜悅,要算分配;虬垂し郑虬慈祟^,分糧食、瓜菜。場院的地上,大小不等的一堆堆果實,插著一根秫秸棒棒,夾著一張小紙條,寫著張三李四等戶主的名字。找到自家的糧食堆兒,老老少少一起動手,裝袋裝筐,車推人抬,不一會兒,就把偌大的場院搬了個空。這些糧食,節省點,勉強夠一年的食用。
那些年里,社場屋寄托了多少家的希望。人們期望社場經常有糧食分,期望社場的牛欄里年年有新的生命降生。
小家,象無數個棋子兒,不離不棄地圍繞在棋盤上;小家,象一條條小河,只有大河水滿,小河才不至于干涸。
·農忙
農忙,不單指春種秋收、麥黃時節。辛勤的莊稼人,一年到頭,除了下雨下雪和正月的前半月松閑日子,幾乎不曾清閑。
春雨過后,麥苗兒蹭蹭地猛長,田里要拔草,要施肥。大片的田地,一塊塊的拔完草,先前的又已經長出老高的野草。
麥子拔節后,簡直就是一天一個樣兒。當布谷鳥開始啼叫的時候,各家各戶已在磨刀霍霍。男人們修整好板車、獨輪車、纜車繩兒,給車軸上足了油。
女人們,則是淘洗家里剩下的陳麥,晾干磨面,準備麥收的干糧。
麥收,也就是那么四五天。過去,沒有收割機,大片的麥子全靠一刀一鐮的割下來,堆成一鋪鋪,男人們扯上一把麥棵,在手里熟練地繞上幾繞,然后捆起麥子。將賣個兒裝上牛車,運送到社場上去晾曬。
麥子,是人們半年的口糧。所以,麥收也是“黃金鋪地、老少彎腰”的時候。只有將麥子收上場,心里才似乎松了口氣。
但是,天有不測風云,有時麥子上場變了天。大家忙著將麥子堆垛起來。風雨過后,晾干地面,再把麥子挑開晾曬。
有一年,麥子上場,下起了大雨,一連下了十多天,陰雨過后,麥子垛淋濕了外面,垛子里卻發酵霉爛。黑灰色的麥稈長了一蓬蓬的白毛,還有一層層的青麥苗。糧食幾乎沒收到多少,而且磨出面蒸出的饅頭又黑又粘。家家戶戶的囤底兒朝天,只好買返銷糧度過缺糧的日子。
秋天的田野,黃的是稻穗,紅的是高粱。玉米、高粱收割前,先把葉子撕下來,留著牛羊過冬吃嚼。早上,穿一件長袖衫,穿行在玉米、高粱地里,撕劈下葉子,夾在胳肢窩,露水打濕了衣服,葉子上的灰塵染黑了衣服,染黑了兩手,染花了分不清是晨露還是汗水的臉。
收完了玉米、高粱、大豆,接著刨紅薯。記工員用叉尺丈量分配地段。叉尺,象一個放大幾百倍的打開的圓規。叉開的兩只木腿,間距兩米,每個人分得幾叉尺的工作區域,然后割去藤蔓,刨出紅薯,背送到大堆上。
每天晚上,隊長估摸著紅薯堆的斤重,按人口分配,如果分不完,剩下的會再按每人幾斤來分。不夠分,那就記著,收下一塊地的時候補足。
麥收的時候,只是白天忙,割完麥子,晚上睡個好覺,歇息酸痛的手和腿。
秋收就不同了。白天收割、刨紅薯,晚上還要把分回的紅薯按大小分揀。小的,有損壞的,剔除一邊,留著喂豬。大的,留少部分光滑完整的窖藏,大部分要放在筐里,晃去那層紅皮,然后切成片。第二天清晨,撒在空地上,幾天里,翻動著,讓它們曬干收起。紅薯干稀飯,可是農家一日三餐的主食。
收獲,是希望,是喜悅,是農民賴以生存的需求。年復一年,春種秋收,延續了一輩又一輩。
·奶奶的火盆
秋收的時候,玉米棒子金燦燦地堆在隊場上。男女老少各自為陣,坐在社場上,挑揀顆粒飽滿的大棒子剝粒兒,這樣的顆粒胚芽完整,留著做種子。其余的攤在場院曬場上,用牛拉著碌碡壓碾,玉米粒和棒子瓤脫離開。
糧食分完,還要分碾成指頭大小的玉米碎瓤,作為煮飯的燒草。引著火,撒上碎瓤子,拉著風匣子“啪嗒啪嗒”,灶下火苗一竄一竄,著的可紅火呢。
冬天,小北風颼颼地穿堂進戶,冷得伸不開手腳。這時候,仍舊有農活可干,收集各家各戶的豬糞肥,或者是車干汪塘水,挖抬塘底的淤泥。堆在大田地頭,一冬凍的酥碎,開春撒在大田里作肥料。
只有大雪紛飛,才是男女老少貓冬的時候。小子們扎堆兒到社場屋里取暖,聽年歲大的老人講古兒。姑娘小媳婦們,相邀著聚到一起,點起火盆,在暖烘烘的屋里納著鞋底,聊著天。
忘不了奶奶的火盆。那是用粘土制成的土盆。足有二寸厚。盆底鋪上一層碎豆秸,將做飯灶底多余的火腳堆在碎草上,再撒上幾把碎玉米瓤,吹旺了火,火苗兒燃起來,烘熱了屋子里的空氣,趕走了寒冷。奶奶用灰將紅火蓋住讓它慢慢兒的擴散著熱。
有時候,我們會找一些小個兒的紅薯,埋在灰堆里,過一會兒,小心地扒出來,用手捏捏,再埋進去,幾番過后,那焦黃的外殼里,熟透的紅薯又甜又香,可好吃了。
還有的時候,埋進一把玉米粒,聽著“噼啪”的炸響,用樹棍兒撥拉著,找出苞米花,放在手心里來回搗鼓著,吹去浮灰,扔進嘴里,別提多美呢。
整個冬天,除了沒有風,太陽特別好的日子,奶奶都是坐在她的火盆邊,兩只尖尖的小腳翹在火盆邊兒上烤著,兩只手攏在棉襖袖子里。有時候,也會用筷子穿上銅錢制成的線陀捻線,用手一擰,陀兒滴溜溜地轉動起來,將另一只手攥著的棉花拉出一根潔白的棉線。陀兒上的線一圈圈增多。細的棉線縫被,粗的納鞋底兒。還會將一縷縷的棉線托人帶去染坊,染成黑色、藍色和紅色,縫制不同的衣物。
懷念那些飄雪的冬日,那掛在門上的草簾,那滿屋融融的暖氣。姑娘們飛針走線,笑語連連。還有,奶奶的捻線陀,滴溜溜的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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