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故事的散文
聽見柳笛嘟嘟哇哇響起來了,我就知道,天氣轉暖,萬物蘇醒,春天悄悄地來了。
走出村子,來到窯垴上,看見一位大叔背著一捆柳條從田野里回來了,一群大孩子像一股土匪一窩蜂似的撲了上去,緊緊圍住他,拉住他,纏住他。“給我扭一個吧!給我扭一個吧!”眼看著怎么也脫不開身,他就把柳捆撂在路邊,索性一個一個給擰起來,吹響了分給他們。一個怯怯的小男孩,他的柳笛被一個伙伴搶走了,抬頭仰望,他像牛一樣高,像馬一樣大,便倏地低下了頭,背過身去,傷心地哭起來。那位大叔瞪起眼睛,“看你那慫樣子,整天叼著吃打著喝!來,我再給你擰一個大的,最響亮的,最好聽的!”小男孩抹著眼淚,突然破涕為笑。
那個小男孩,就是我。娘說,我從小就像個女孩子,脾氣好,很靦腆,從不爭強好勝,從不惹事生非。
灰褐色的土山朗潤起來了,絢麗起來了,多彩起來了。溝坡上,河塘邊,一棵棵桃樹杏樹梨樹李子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一股腦兒開滿了絢麗爛漫的花兒。遠遠望去,桃紅杏粉,梨李雪白,這兒一團團,那兒一簇簇,溝壑梁峁儼然穿上了妙手天成的錦繡長袍。我們這些小孩子,呼朋引伴,扛著镢頭,挎著籃子,像剛剛出籠的小鳥,跟著老羊倌溝里洼里坡上坡下瘋跑。說起來是受大人們派遣,去掐苜蓿、拔野生的水芹菜,去掰香椿芽兒。可是,苜蓿被人們偷著掐了一茬又一茬,怎么也長不起來。一點一點,摳著掐著,老隊長忽然出現在坡頂上,大聲吆喝起來:“狼來啦!狼來啦!”我們跟著就嘩地鳥獸散了。這香椿樹呢,本來就少得可憐,也沒采了幾把,于是,就呼啦一下來到小溪邊,拔了些水靈靈的.帶點藥香味兒的水芹菜,開始嬉鬧著玩起惡作劇來,撈著泡沫似的蛙卵,扔過來,撂過去。興盡之后,又費盡心機抓上幾條活蹦亂跳的小蝌蚪,裝在塑料袋里,回到家后,盛在瓦罐里,看它們往來翕忽,悠哉游哉地玩。
玩耍歸玩耍,也確實很盡興,但玩過之后,我似乎總感覺春天是個漫長而青黃不接的季節,肚子里常癟癟的,咕咕咕響動著難受。
風兒,像娘給我撓癢癢的手,輕悄悄的;雨兒,像蛛絲,像牛毛,像煙霧,軟綿綿的。一兩天后,窯腦腦上的草坪里就忽然冒出了那么多的葛仙米。它是一種很常見的藻類植物,一片一片,黑黑的,軟軟的,我們鄉下的土話形象地叫它“地軟軟”。雨一停,奶奶就急忙忙領著我去撿,撿多了,拿回家,一遍遍淘洗干凈,然后,她就來個“七十二攪”,做好一大鍋玉米面攪團,漏上一瓦盆“魚魚”,用笊籬盛在碗里,澆上酸辣可口的“地軟軟”湯,讓我們充饑果腹。我總是香得不得了,呼嚕呼嚕地吃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吃得肚子瓜脹瓜脹的,才肯撂下飯碗。不過,有時奶奶也把“地軟軟”撒上鹽,菜油炒了,用黏糊糊的玉米面包成“角角”,樣子有點像洋芋,像紅苕,像秤錘。蒸熟以后,非常好吃。
村前村后,梁塬上下,過春風十里。這時,草兒早已伸著懶腰起身了,麥苗抖擻著返青了。園子里,土壕里,田野里,一大塊一大塊,到處滾地綠,像綠油油的氈子。春日遲遲,社員們都在麥野里,排成一條長蛇,一邊說著話拉著家長,一邊松著土除著田里的雜草。我穿梭于娘的腳下和鋤頭邊,像磕頭蟲似的,不停歇地撿拾著花薺薺、麥葫蘆萍,一晌就是滿滿一大籠。拿回家,先是鐺鐺鐺一剁,倒進豬食槽里喂豬,剩下的淘洗干凈,與寥寥可數的幾根面條下到鍋里,煮熟了連吃帶喝,灌飽肚子;或者干脆蒸一籠菜饃,一籠菜疙瘩,鹽醋辣子調了,用大老碗端著吃,一直往飽里吃。這一點上,黑豬是不笑黑老鴰的。說真的,那個年代里,左鄰右舍大都是一樣的。
因為,那時饑餓的陰影時常籠罩在每個家庭每個人的心上。
奶奶的娘家,在村子西邊的胡同里,與我們家隔著一片麥地。她的娘,我的老奶奶,近年八十歲,三寸金蓮,經常拄著拐棍到我家里來,一住就是一兩個月。有一天,三歲的妹妹和老奶奶慪氣了,對正在幫我們做鞋幫子的她說:“你回去,回你屋里去,把我們的糧都吃完了。”老奶奶頭也不抬,啥話也沒說,只是眼圈紅了,悄悄地擦著眼淚。聽爺爺說,老奶奶一生多災多難,守寡再守寡,領著奶奶和她同母異父的哥哥,四處討生活。最后,薄命人人遇上了逃難人,流落到槐山腳下的何家坪,又生下了一對兒女。土改后,全家插隊落戶到村里。很顯然,妹妹年幼太不懂事,她的話的確過頭了,立即遭到了娘的厲聲呵斥。但那時,我們家祖孫三代七口人,是一個大家庭,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老奶奶一直不回去,也是不可能的。女兒永遠是貼心的,老奶奶回去了,奶奶也三天兩頭穿過那片麥地去家里照顧伺候她。
有一天上午,奶奶給我打手勢說,帶著我挖些花薺薺菜去老奶奶家做攪團吃。我們正在那片地里挖著菜,忽然有土塊朝我們身上密密地飛來。跟著,就發現地頭的草叢里露出幾個腦袋來。原來是搶我柳笛的那個大小伙,慫恿著四五個大男孩作踐我們呢。其實,在村子里,他們經常這樣欺負奶奶,欺負她不會言語不會罵人,欺負她退殘走不動攆不上,也欺負我年齡小,不敢和他們較量。他們像兇神惡煞一樣,一步步逼上前來,團團圍住我和奶奶,手舞足蹈,晃著棍子,吐著長舌頭,做著丑惡的鬼臉,向我和奶奶身上扔揚塵土。我心驚膽戰,害怕極了,啥話也不敢說,悄悄拽著奶奶的衣角,想轉身離開。孰料,他們變本加厲,更加肆無忌憚了,竟然上前搶我們的菜籃子。我一下子忍無可忍,決心豁出去了,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忽然咆哮起來,拾起腳下的土塊,毫不猶豫地就朝那個領頭的孩子砸了過去。他們見我拼命兒了,狼狽而竄,落荒而逃。我進而像一只發瘋的小老虎,奮不顧身地沖了上去,緊追不舍,嘴里大聲罵著,手里狠勁砸著,直把他們趕得雞飛狗跳墻,一個個從高高的土埂上跳了下去,鉆進胡同不見了。
當時,我只有四五歲的樣子,他們一個個都是十幾歲的大小伙。我第一次斗膽打敗了他們,保護了奶奶,捍衛了奶奶的尊嚴,成就了我小小的男子漢氣概,很驚險很英雄很風光地玩了一把。最后,在遠處挖野菜的鄰居老媽,走過來,撫摸著我的頭,豎起了大拇指,夸道:“你真勇敢!像個男子漢!”
那個春天里,我忽然感到自己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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