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粽的故事的散文
比起“端午”這個叫法，我更喜歡“端陽”，感覺捧起了太陽，于是便擁有了滿滿的溫暖。
在外地上大學(xué)，趁著假期來上海旅游的表弟也是這樣想的。同為文科生畢業(yè)的我們，對于文字的敏感，大抵“心有戚戚焉”。
于是，在端陽節(jié)的那天，我陪著表弟去逛附近的古鎮(zhèn)，尤其是去品嘗這里很有名氣的“阿婆肉粽”。我們都是北方人，我們自小吃到的粽子，基本都是紅棗餡兒，豆沙餡，不然就是純糯米的，所以表弟對于江南的肉粽非常感興趣。來之前就和我預(yù)約了行程，一定要去求訪“阿婆肉粽。”
我們緩慢行進(jìn)在古鎮(zhèn)狹窄擁擠的巷道里，表弟早已是目不暇接。他不斷伸長了鼻子，嗅著街巷間飄散著的肉粽的香味。走了一遭，表弟有點愣神了，他說本以為“阿婆肉粽”只是一家商鋪的品牌，沒想到，原來是一個地方的品牌，目光所及之肉粽店，幾乎都坐著一位鎮(zhèn)店老阿婆，身邊放著一個大盆，手邊碼放著粽葉，一邊麻利地包裹著粽子，一邊熱情吆喝著過往的游客。表弟覺得有趣，便打問著鎮(zhèn)子里的住客，尋了一家真正的老字號“阿婆肉粽”，買了幾只粽子來品嘗。看得出來，他并不喜歡這個口味，皺著眉頭咂巴著嘴。不過，所幸，心愿已了。
其實，在老家的時候，我也吃到過肉粽。我的一個舅媽是上海人，當(dāng)年父輩支邊，定居在了我們那里。盡管生活在異地他鄉(xiāng)，舅媽一家仍然保持著家鄉(xiāng)的生活風(fēng)俗，比如，端陽節(jié)包肉粽。
每年距離端陽節(jié)還有半個月的時間，舅媽一家就為過節(jié)籌備了起來，他們要包肉粽，炒年糕。當(dāng)然，重頭戲便是包肉粽了。粽葉和裹繩是舅媽的母親從菜場精挑細(xì)選回來的，包裹的餡兒有咸肉的、臘肉的、還有五花肉的。廚房的地上擺著大大的圓形的鐵盆，就是我們很多人小時候洗澡用的那種大盆，準(zhǔn)備盛放粽子用。
舅媽和母親，姐姐，嫂子們，幾個女人圍坐在盆邊，一邊熟練地用上海話交流著，一邊熟練地包裹著肉粽，真正是家鄉(xiāng)的風(fēng)俗，于熟練中見得多少親切。三角形的肉粽，在女人們的手里上下翻飛著，幾個來回，便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捆綁著，扔到了盆里。
包好了粽子，就在火上架上大大的籠屜，開始蒸粽子。當(dāng)滿屋子洋溢著濃濃的棕香味時，便是我們這些小孩子排著隊，圍攏在廚房門口，等待品嘗的時候了。那打開鍋蓋時的熱氣，混雜著粽子的香氣，升騰而起，模糊了大家的視線；那躺在盆里，擠擠碰碰的新鮮粽子，更是讓我們垂涎三尺。
然而，舅媽家包這許多粽子，并不完全是用來自己吃的。大部分粽子是要送人的，送給親戚朋友，送給鄰里鄰居，畢竟肉粽對于北方的人們而言，是一種新鮮的口感，獨特的滋味呢。于是，舅媽一家，會用網(wǎng)兜裝了粽子，每家大概送二十個左右。有些人家，會在聽到敲門聲響起時，就忙不迭地跑去開門，忙不迭地伸手接過肉粽，忙不迭地連聲致謝；有等不及的人家，在聞到樓道里開始飄香的時候，就跑去舅媽家里，坐在一旁，一邊先聊著，一邊等待著，只等舅媽他們分裝好粽子，便趕緊拎走一份。我記得她們品嘗肉粽時的表情，現(xiàn)在想來，那品得不只是一份屬于肉粽的香甜，還品得一份鄰里，友人之間的情分。
十年前，舅媽的老母親病逝了，那一年的端陽，舅媽一家還沉在深深的哀思里，他們并沒有包肉粽。于是，總有鄰居時常在門前打探，伸著鼻子嗅嗅，歪著脖子，從門縫張望。盡管他們明白，舅媽一家遭遇了家庭的'變故，沒有依例包粽，也是情理之中；但是人們又保持著幾分期盼，幾分不舍，幾分念想。于是，我的姥姥評價說：“這就是吃慣了嘴啊！經(jīng)不住惦記呢！”
中國人說：“樹倒猢猻散“。老母親不在了，便是家里的主心骨撤了一般，舅媽姐妹幾人，再也沒能聚集在一起包肉粽，大都隨著自己的兒女，去了不同的城市生活。老小區(qū)的樓房也開始動遷，人們在紛紛亂亂中，便都忘記了舅媽家的肉粽，忘記了那飄散了許多年的香氣，和氤氳在棕香中的鄰里親情。
三年之后，小區(qū)的新樓建好了。許多當(dāng)年搬出去過渡的居民們，又喬遷回來。他們興奮著，他們激動著，為著小區(qū)翻天覆地的變化，為著他們住進(jìn)了全新的房子。舅媽也拿到了新房的鑰匙，雖然家里已經(jīng)沒有老人了，但那畢竟是老人的家業(yè)，舅媽和姐妹們還是很用心地清掃著，置辦著，把老人當(dāng)年生活所用的家什都擺了回來，擺在當(dāng)年擺著的位置，仿佛就看到老人坐在那里指揮：“床，放在窗口；五斗柜，放在門口。”
歸置得差不多了，鄰居們也聞訊而來。大家互相握著手，互相拍著肩，問候著，寒暄著。小小的房間里充滿了重逢的喜悅和溫暖。有鄰居在房間里踱步參觀，摸著那些古老的家什，也是感慨萬千；溜達(dá)了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在廚房里大聲吆喝著舅媽過去。舅媽進(jìn)得廚房，一臉疑惑地看著鄰居，鄰居用手指指廚房靠窗的位置，說：“當(dāng)年，你媽媽，就是把裝粽子的鐵盆，放在這里的，你可別忘了！”這話，讓舅媽一下紅了眼眶。是啊，那個鐵盆，是老母親最最實用，最最重要的物件，怎可沒有呢？
于是舅媽和姐妹們跑去日雜市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圓形的鐵盆回來，就擺在那個位置。舅媽去敲了鄰居的門，問道：“ 想吃肉粽嗎？我包給你們吃，好嗎？”鄰居一臉詫異著：“還沒到端陽節(jié)呢，吃什么肉粽？”舅媽說：“為著慶賀大家又搬回來了，為著回味那熟悉的肉粽香味。”鄰居笑著點頭說：“行，我?guī)湍悖 ?/p>
一會兒工夫，舅媽就集結(jié)了好幾戶鄰居，大家都紛紛過來幫忙。于是，大家一起籌備著買粽葉，買糯米，買餡料。沒到節(jié)氣，粽葉著實不好買，他們便央求著街頭甜食店的老板，把店里的粽葉賣給他們，也是費了些許心思呢。
大家圍坐在大鐵盆旁邊，一起包裹著肉粽，其實這個活計，是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呢，大家眼睜睜地看著肉粽在舅媽手里宛如靈巧頑皮的小燕子，翻來轉(zhuǎn)去，便完美成型，而自己手里的粽子卻是那么不乖巧，不是被糯米粘了手，便是裹繩捆不住粽葉，人們都抱怨了起來。于是，舅媽和姐妹們便分頭手把手地教著鄰居，一會兒，大家也就熟練起來，輕松起來。
那天，舅媽和鄰居們都很快樂。她們一起包肉粽，一起分享肉粽，就好像沒有動遷之前一樣，就好像生活從來沒有變化過一樣。她們集體和肉粽合影，發(fā)到朋友圈，讓更多的人們，分享她們這種鄰里溫情的甜蜜，那是真得甜蜜。
于是有舊鄰回復(fù)問候，和她們相約，以后每年的端陽節(jié)，都要來小區(qū)聚聚，都要來舅媽的家里包肉粽，包裹著棕香的甜蜜，包裹著浮世人情的厚重。
我不喜歡吃肉粽，但我喜歡看包肉粽，無論是上海阿婆，還是舅媽一家人，亦或是舅媽的那些老鄰居。因為，我深深地理解，她們都把對生活的熱情，對親友的關(guān)愛，一勺一勺都包裹進(jìn)了粽子，捆扎結(jié)實，便是捆住了一世的情緣，一生的祝福！
我喜歡端陽節(jié)，喜歡這個初夏季節(jié)，充滿溫暖的節(ji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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