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無人私語時散文

夜半無人私語時散文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七月七日夜半時分，唐玄宗和楊貴妃在長生殿山盟海誓：在天上愿做比翼齊飛的比翼鳥，在地上愿為枝干相接的連理枝，永永世世作恩愛夫妻……

　　距今1269年前，某個飛花落葉的秋夜。

　　風(fēng)輕絮飄，月明星稀，木魚叩叩，香煙裊裊，風(fēng)流倜儻的李隆基和姿態(tài)萬方的揚(yáng)玉環(huán)，不經(jīng)意間，就譜歆了一曲千古絕唱。

　　遙想當(dāng)晚，萬簌俱寂，淡香鎖鼻，雕梁畫棟，紅塵無語。

　　一對脫去了圣衣的男女，就那么相對跪拜，眼睛望著眼睛，心靈扣著心靈，也許還有激動感概的淚花盈盈，跨越千年，一直走進(jìn)了璀璨的永恒，該是何等的瑰麗雄奇？

　　無論“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還是“春風(fēng)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西宮南內(nèi)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

　　抑或“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都傷感哀怨地托出了二個字“愛情”。

　　于是，一個大氣而艷麗的李隆基，卓然再現(xiàn)。

　　縱觀李之前后，浩瀚中國數(shù)千年，美女可都是作為禍水而載世的。

　　例如夏·妹喜——傾宮裂帛；商·妲己——酒池肉林；又例如周·褒姒——烽火戲諸侯；晉·驪姬——夜哭太子；三國·貂蟬——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

　　而明未·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陳圓圓和清未·垂簾聽政的慈禧，卻確實是誤人誤國的狐貍精。還可舉出許許多多……

　　這些因為其對象，都是中國歷史上臭名昭著的丑惡者，而被無情打入“以色惑主，危貽江山。”的美女們，其實，大多數(shù)是不幸和無辜的。

　　歷史，從來就不掩飾罪孽和饒恕惡人！

　　歷史，也從來不是一個唯物主義者！

　　因而惡人的專寵，也統(tǒng)統(tǒng)給披上了青面鐐牙，血盆大口。其時，她們大多是美妙無比，精美絕倫和聰明能干的。美女們只是生不逢時，不幸做了男權(quán)審美和皇權(quán)社會最直接的受害者。

　　如此數(shù)來，上下五千年，能把帝王對女性的佔有和玩弄，提到“愛情”層面上來的。似乎就一部《長恨歌》懸世，就一個李隆基弄潮了。

　　這是歌詩的成功還是歷史的審判與終結(jié)？也許兼而有之。

　　作為帝王，在位44年（公元712年9月8日至756年8月12日）的李隆基，革新吏治，武功顯赫，兵制改革，恢復(fù)北、西疆域和檢田括戶繁榮經(jīng)濟(jì)，一手創(chuàng)建了開元盛世，功不可沒。

　　可同樣是這個李隆基，在國運(yùn)昌隆之時，任用讒臣家奴，奪兒媳寵貴妃，好大喜功，連戰(zhàn)邊疆再亂，一手促成了禍國殃民的安史之亂……

　　正所謂：英雄何必一身純粹？從來千秋功罪分明！

　　作為唐玄宗，這個男人注定毀譽(yù)兼半，在歷史上佔有一席之位；而作為李隆基，這個男人卻被平仄音歆，袖舞唇香，載入了千年記憶。

　　相比之下，歷朝歷代的人們，似乎更喜歡作為男人的李隆基。

　　其實，拋掉“皇帝”之神圣外衣，他也不過就是一個平平常常，有七情六欲，喜歡美女的男人罷了。

　　然而，不要忘記，這個男人是個皇帝！

　　六宮粉黛，三千佳麗，鬢角齊云，裙袂如雨，能在如此美色和粉絲的擁戴下，專寵玉環(huán)一女，即便放在今天，也真還非得要點祖?zhèn)鞫ㄉ窆Ψ蚝蛢?yōu)良基因的堅毅決心不可。

　　這固然是因為玉環(huán)天姿絕色，千年一人，可也是和李隆基自身的專一分不開的。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追逐漂亮女人，天經(jīng)地義。

　　可見不管何時何地何朝何代，異思遷的濫愛，一樣會受到唾棄和鄙薄的了。現(xiàn)在，再扭頭看看自已周圍吧，這種濫愛還少么？

　　我想，無論是以前的開元盛世，還是今天的轉(zhuǎn)型時代，君子追求淑女，同樣沒錯。

　　同樣不可混淆一談的是，追求的目的。

　　你盡可笑，身為唐玄宗，這廝自然有吸引玉環(huán)美女的豐厚本錢，要說這話也不假。如果他不是貴為皇帝，本是他兒媳婦的揚(yáng)玉環(huán)，也不會成為他的“三千寵愛在一身”。

　　問題就在這兒。

　　唐玄宗風(fēng)流倜儻，揚(yáng)玉環(huán)天生麗質(zhì)，二人一見傾心，墜入愛河，相見恨晚，直至“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可以這樣說，揚(yáng)玉環(huán)以其國色天姿震憾宇內(nèi)，唐玄宗李隆基假帝王威儀權(quán)杖攪其入懷。幾經(jīng)輕狂撲蝶，多番顛鸞倒鳳，唐玄宗最后變成了普通男人李隆基。

　　在這個脫俗過程中，支撐著李隆基的目的，是追求真正的愛情。

　　可以想象，作為一手創(chuàng)建了開元盛世的唐玄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宇內(nèi)美女皆我所有，況乎一個揚(yáng)玉環(huán)否？盡管她“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還可以想象，作為唐玄宗的李隆基，安知天下美女，六宮粉黛，三千佳麗，莫不都是看在自已“皇帝”的職位上，而歌臺舞榭，屈意奉迎？

　　即然如此，朕也只不過是玩玩兒罷，來不得半點兒真心。由此，更莫說“夜半無人私語時”，在長生殿一同跪拜，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了。

　　更可以想象，跨過翁媳界河的李隆基，一經(jīng)擁有了揚(yáng)玉環(huán)，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已找準(zhǔn)了枕邊的意中人和百年晉秦，因而靜下心來，一心一意的和玉環(huán)廝守。

　　以至于“驪宮高處入青云，仙樂風(fēng)飄處處聞。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好女人是一副良藥，可以讓對方喝下后，抖落身上的惡習(xí)；漂亮的好女人更是一針清醒劑，更能讓對方飲下后，醍醐灌頂，大徹大悟，仿若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此例子海內(nèi)外甚多，最著名的莫過大明王朝的明太祖馬皇后。

　　史載：朱元章推翻元朝建立大明王朝，為保自已的江山社稷千年萬代不變色，大戮功臣，動輒賜死。是大腳馬皇后多次阻撓，救人于利刃酷法之下。

　　據(jù)說晚年的明太祖殺心收斂，還改了一些惡習(xí)，就與馬皇后的勸阻有關(guān)。可見此話不假！

　　那么，貴為皇帝的唐玄宗，有了冰雪聰明的揚(yáng)玉環(huán)后，是否也有了一些改變呢？我們不得而之，因為，這實在是一個離題太遠(yuǎn)的話茬兒。

　　不過，據(jù)現(xiàn)在可查閱的資料叢看，好像還沒有關(guān)于李隆基得了玉環(huán)后，到處偷腥納垢的記載。這點，他可是說得起硬話，比歷史上許多如雷貫耳的男人們都強(qiáng)。

　　翻開一部《二十四史》，字里行間就充沛著強(qiáng)勢男性，肆無忌憚玩弄弱女的卑劣行徑。

　　近的，諸如清·咸豐帝。

　　咸豐明媒正娶有慈安慈西二宮皇太后，森嚴(yán)壁壘的后宮里，還關(guān)養(yǎng)著三千佳麗。可這咸豐皇帝爺們兒，卻偏偏又偷偷愛上了一個善歌舞，能寫詩的小男戲子——朱蓮芬。

　　說來惡心，皇帝爺們兒就與其輕馬裘衣，肥籠瘦燈，時時偷腥，共渡愛河。

　　恰好，有個姓陸的諫官也跟朱蓮芬有一腿。因為皇帝的頻頻召見，陸御使見到朱的機(jī)會越來越少。該人很生氣，決定利用自己的職權(quán)虎口奪食。

　　于是，他寫了一篇文情并茂的奏疏，引經(jīng)據(jù)典，洋洋灑灑數(shù)萬言，指責(zé)咸豐縱情聲色，疏于國事，有愧祖宗。

　　咸豐看完，輕蔑地笑笑，說，切，這老家伙吃醋了。于是，朱筆飛舞，王氣盎然，輕輕松松的在奏疏上批道：如狗啃骨，被人奪去，豈不恨哉？哭哉悲哉！欽此……

　　中的，如北宋未年的宋徽宗趙佶（公元1082～1135年）

　　這位集畫家和書法家為一體的趙家官人，宮中粉黛如云，美色遍地，一樣置皇帝身份不顧而到處偷腥茍合。

　　某晚，趙家官人由貼身小童挑燈奉陪，通過地道潛到了當(dāng)時名妓李師師宅上，與其幽會。

　　誰知，這個李師師也端的不是個等閑之女。

　　師師暗忖：奴家一身好皮囊加上妙齡青春，豈可能容你趙家官人一人專用？本姑娘還想多多享受人生吶。于是，李師師早與當(dāng)時的風(fēng)流名士大詞家柳永，有了一大腿。

　　這晚，柳永大俠正有板有眼地和師師唱合，乍聽到趙家官人來了，嚇得三魂丟了二魂，連滾帶爬地躲藏進(jìn)了師師的香柜。

　　呆在黑暗中一動不敢動的柳大俠，聞著滿柜子師師衣裙的.淡香，聽著外面皇帝老兒與師師的調(diào)情嘻笑，郁悶憤懣之下，居然靈感突現(xiàn)，逐成一闕《浣洗沙》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獸煙不斷/錦幄初溫/相對坐調(diào)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歸去/直是少人行/”……

　　遠(yuǎn)的，如五代時期南唐后主李煜（公元937——978）。

　　其人，生性風(fēng)流濫愛，填得一手錦繡麗詞。自已或找人譜上曲兒，時時命宮女演藝唱樂。

　　這李后主不但遍採宇內(nèi)美色，宮闈秀女，還如公狗一樣到處聳著鼻子嗅嗅偷腥。最著名的是偷到了自已姨妹，老婆皇后的親妹妹頭上。

　　得手后，期期艾艾之余，這廝也靈感陡閃，文思泉涌，禿筆一揮，逐填成一闕《菩薩蠻》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劃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略見/一晌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這樣厚顏無恥沉湎于聲色犬馬的色鬼皇帝，不亡國，誰亡？……

　　你能說這些位高權(quán)重的男人，碌碌無度或才疏學(xué)淺嗎？

　　宋徽宗一手卓著精湛的工筆鳥畫和原創(chuàng)的瘦金體書法，獨步中國文化藝術(shù)圣殿，至今猶光芒四射，是中華文化的奇麗瑰寶。

　　被迫躲藏在香柜中的柳永大俠也不簡單，不但在當(dāng)朝就和李師師一類“國寶級”藝妓有染而大名在外，并且以《雨霖鈴》、《望海潮》和《鶴沖天》等諸多詞曲，佔椐著中華古典文學(xué)的大佬職位。其人才華橫溢，精通音律，在當(dāng)時就有“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之傳。

　　而那個南唐后主李煜，則端的更是了得。一闕“虞美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之名句，更是登上中華古典詩詞的頂峰，歷來受到頂禮膜拜，好評如潮。

　　可見，才華有時根本就與品質(zhì)無緣。反而助紂為虐。所謂“相由心生”，原本是胡弄人。

　　一部“二十四史”，“橫看成嶺側(cè)成峰”，人看人不同。

　　更多的人看到的卻是：君臣自詡，名士風(fēng)流，大抵都以偷香竊玉為樂事兒；如能留下個一詞半闕的字兒，在史冊上更是獨樹一幟，香溢萬年了。

　　然而，李隆基卻沒這樣做。

　　戴著皇冠，坐著江山，摟著玉環(huán)的唐玄宗似乎想的是：俺當(dāng)皇帝，就要忠于職守，認(rèn)真管理國家，勵精圖治，出工更要出力。

　　俺為男人，就該是個“六不”新新好男人，做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夫一妻好榜樣。巧言偷腥和對伴侶不忠，是萬萬不可能的。

　　須知，唐·開元盛世，國力強(qiáng)盛，文化藝術(shù)空前繁榮。

　　而玄宗本人修養(yǎng)極深，詩詞歌賦，隨手拈來，造詣一流。

　　其為玉環(huán)和宮女跳舞而創(chuàng)作的“霓裳羽衣曲”，跨越千年的時空，至今仍為人們廣為演藝傳誦。依他的權(quán)勢和才華，隨便動動小指頭。上勾的粉絲和美女，不在話下！

　　然而，先饒恕了在下的孤陋寡聞。似乎史書上對此并沒記載；也許就是說，除了玉環(huán)美女，一個沒有或沒人入他法眼。

　　所以，正是李隆基的這種想法和作法，琢磨出了中國文學(xué)史上一顆亮麗的瑰寶。

　　思潮起伏，不能自禁：遙想距今1211年前的某個暮春之夜，飛蔥浮綠，流花落絮。

　　當(dāng)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唐王朝都城——-長安，商家息鼓，百姓斂聲，睡意盎然，時值五更。天，就要亮了。

　　一座不算豪華的公館里，一位具結(jié)聳巾，綢袍緞袖，面目清癯的中年男人，背手臨窗，肩沐清輝，遙望著城郊的皇家園林（即今西安市臨潼區(qū)的華清池），念念有詞，搖頭晃腦，若有所思。

　　他不時踱到桌邊，拎起羊毫小筆，寫上幾句……至天明，千古絕唱“長恨歌”初稿始成，中年人滿意的笑笑，最后才在詩稿未尾，瀟瀟灑灑地簽上了自已的大名“白居易”……

　　追尋“長恨歌”的創(chuàng)作始末，并不太難。

　　評價“長恨歌”的文學(xué)價值，歷史已作了最好的回答。

　　因愛情而發(fā)思古之幽，抒個人感概之端，千百年來卻婉轉(zhuǎn)不斷。

　　“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撲鼻香/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

　　也許，李隆基自已并沒有想到，只不過對玉環(huán)的愛情深切了一些，專注了一點，就讓自已在一闕璀璨的詩賦中，得到了永生，真正是撿到了個天大的大便宜。

　　放在今天，這叫名利雙收，時尚達(dá)人了。

　　是的，“長恨歌”自流傳以來，上至士大夫，皇親貴族和顯赫朝庭，下到販夫走卒，鄉(xiāng)村婦孺和勾欄瓦舍，莫不都被其雄奇瑰麗和幽怨宛轉(zhuǎn)所感動，所激勵，所扼服。

　　就連當(dāng)時的賣笑女，也自恃能通篇背誦“長恨歌”而索要高價……

　　走筆于此，憑窗聆聽！

　　越過千年風(fēng)云，似乎聽見天宇中一個聲音輕輕告訴：與其說歷朝歷代的人們，為李隆基和揚(yáng)玉環(huán)忠貞不渝的愛情感動；不如說是遍看皇家市井，飽學(xué)粗疏，炎涼人間后，對一種更崇高更完美愛情境界的呼吁和向望。

　　世上本沒有完人，也沒有英雄，任何人都不可能獨善其身。

　　同樣，唐玄宗李隆基也是如此。

　　不然，何來“六軍不發(fā)無奈何，宛轉(zhuǎn)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zé)o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然而，對英雄人物和歷史人物身上，某些可貴的特點和品質(zhì)，漚歌或者叫感嘆，正是人類崇高審美心理的具體表現(xiàn)。

　　崇敬美德！崇拜英雄！崇尚完美！是人類理性思維的最高境界和人性美的最高體現(xiàn)。

　　我們是現(xiàn)代人，是懂得審美斥丑不斷思索以及堅持不懈追求的現(xiàn)代人。一切人類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美好品質(zhì)，都應(yīng)該是現(xiàn)代人學(xué)習(xí)的典范。

　　白居易，謝謝你！再讀“長恨歌”，讓我們身上有一種深切的陶醉和盼望。

　　李隆基，別來無恙？你這個皇帝老倌兒當(dāng)?shù)貌辉┌。∧闶菢s幸的。朗朗圪坤，莽莽滄桑，綠水長流，青山不倒！千年以后，一定還有人記得你。

　　就因為““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就因它！僅僅就因為它！一個理想和現(xiàn)實中的美妙結(ji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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