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鳥之死

灰鳥之死
　　時光是崖，我們在兩岸。
　　她只說：“來不及了。”
　　他們在網(wǎng)上相識，她不屑于相信這縹緲戀情，卻感覺了那靜悄悄空洞洞的吸力。每天看到他MSN上日新月異的名字，像一扇一扇門轟然打開，一定有一扇，是不可開啟的。她想退后，卻把椅子又離電腦拉近了一點。
　　他們聊得散漫，話頭像兩匹閑蕩的馬，不離不棄卻沒說過愛，這個詞早已被敗壞。這是四月，她忘了關(guān)窗，丁香碎的雨霧淋濕了她的手指，她沒去過他的城市，卻知道那里葡萄不勝重負，楓樹燃燒如維納斯的紅發(fā)，信天翁展翅飛過，像突然經(jīng)過的烏云。她的四月不是他的四月，她不能不了解，時間與空間的隱喻。
　　而他的南半球，天已經(jīng)全黑了，手邊一杯咖啡，來不及在正熱時一飲而盡，此時地獄那么黑，北極那么冷。他幾乎絕望地想到，她那邊，才是黃昏之后，日落之前。他對她的愛，比她對他的，早了四個小時。
　　已經(jīng)來不及了。這是他們之間永恒的和弦，仿佛幕后的歌隊，在一詠三嘆。她有婚約在身，也不準(zhǔn)備背盟。他負笈萬里，要回國不是容易的事。她幾天沒上網(wǎng)，他只覺得電腦是永遠的黑屏，聽她叮一聲出現(xiàn)，問得很焦急：“你哪里去了？”她的手停在鍵盤上，每一顆鍵都成為刺莓，刺痛她，她很艱難地打出來：“赤峰。”他和她，同時想起，很久之前，她在論壇上興奮地發(fā)過貼，她說她要在草原，在夕照、駝與羊之間，拍一組婚紗照，風(fēng)吹草低，繁花似錦。他說：“你花嫁那日，我去看你�！�
　　鍵盤上的針刺穿透了她的手指，流出白色的血。她狠狠心，打出一行字：“來不及了。”婚期就在三天后。
　　她一定是，最心不在焉的新娘。婚禮那么嘈雜，她滿臉笑容迎向每一個賓客，寒暄、退回、再迎向下一個，這像是一個游戲的死循環(huán)，她是被卡死的靈魂。
　　那日靡靡有雨，婚禮長得仿佛永遠不會結(jié)束。巴赫的音樂聲中，忽然闖進一只受傷的灰鴿，在教堂里亂撞亂飛�！拔以敢狻比齻�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已經(jīng)被打斷�；银濗@惶地亂飛，一頭撲向她懷里，片羽與血滴，緩緩落在，她無瑕如雪的婚紗上……是他來了。
　　在等待婚禮開始的無聊間隙，她用手機上網(wǎng)，看到論壇上，他的室友發(fā)了一個驚惶失措的帖，說他三天前昏迷，至今不曾醒來。而他的電腦屏幕上，還是她那一句永恒的話：“來不及了�！�
　　從南半球，到北半球，從他的城，到她的城，有多少距離？她深深體會，他甘愿死在她懷里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