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小河日志

母親的小河日志

　　當(dāng)我佇立在窗前，你越走越遠(yuǎn)，我的每一次心跳，你可曾聽見。

　　當(dāng)我獨自走在河道底部的時候我就唱著這樣一首歌，孤單、寂寞、獨行；孤單的寂寞的唱著歌。當(dāng)我停下腳步仰望岸上過往的行人的時候，我的眼眶有點濕；突然間我覺得我自己好傻。

　　當(dāng)我決定要來這樣一次行走的時候，別人很難理解，即便得到很多人認(rèn)可，而這樣的認(rèn)可也只停留在可以接受的層面。我的一個朋友在微信上留言這樣對我說：“到時候給我通個氣，說不定我也會陪你去神經(jīng)一回。”他把我這樣的行動理解為一種發(fā)神經(jīng)式的宣泄、釋放。好吧，那就當(dāng)我是發(fā)神經(jīng)吧。

　　按照平常邏輯的理解，我這樣的所為的確就是一種神經(jīng)；不過我這樣一個人若是神經(jīng)，又很好理解。因為我大病初愈，身體欠安，不能工作，不能過正常的生活，如此，即便我神經(jīng)了又有何不可呢？你說一個好好的大活人，你讓他整天悶在家里，如何不會神經(jīng)！好吧，我確實是神經(jīng)了。

　　這時候還是冬天，充其量也就是早春；在豫北這個地方，這個時節(jié)沒有豐沛的雨水，別說如群英河這樣的泄洪溝，即便是同緯度的許多河流也都是枯水季，沒有多少水。群英河更是，河道干干的，如果她不是低于本地平均海拔三五米的話，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讓人聯(lián)想到她是一條河；然而她卻不會總是這樣。

　　由于地處太行山山腳下，河道落差非常大，每逢夏季多雨的時候，只需瞬時的一場陣雨，她就會瞬間發(fā)起神經(jīng)來。只在轉(zhuǎn)瞬之際她就會變作一頭狂暴的野獸，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即便你是十?dāng)?shù)噸重的巨石她也能當(dāng)你是手中的杯盤，讓你飛花四濺。這就是另一個樣子的群英河，一個瘋狂暴虐的群英河。如果她沒有這樣一種瘋狂神經(jīng)樣的一面，又有誰還會留意她的'存在？或許早把她填作了農(nóng)田。唐伯虎在《桃花庵歌》中有這樣一句“不見武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即便你是曠世豪杰又能怎樣！不一樣終落得沒有花，沒有酒的被鋤作了農(nóng)田嗎？可是群英河不是豪杰，亙古千年沒有誰能填埋她的胸膛；因為她以那樣一種方式，像一切自以為是證明著她的存在；證明她才是自己命運的主人。

　　我為什么會站在這里？因為我在。

　　很久以前我就曾經(jīng)思考過，我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生物，一只螞蟻？每天我勤于勞作，早上出門，晚上歸家；可我卻不知我在做些什么，更不知我在哪里！偶爾我會站在城壘之下的草葉上眺望遠(yuǎn)方山嶺上的明光，然而那不過只是與我一樣眺望遠(yuǎn)方的窗口。當(dāng)我佇立在窗前，你越走越遠(yuǎn)。你消失的那片天際，如何不就是另一個彷徨的窗臺。連叔對肩吾說：“怎么能讓瞎子看懂美麗的圖畫，怎么能讓聾子聽懂美妙的音樂，難道只有身體上會有這樣的殘疾嗎？”我們看不到窗臺就能證明我們不是螞蟻嗎？

　　我獨自向前走著，有些氣餒；我不知道我能走多遠(yuǎn)，不知道我自己的固執(zhí)還能堅持多久。我是個不追求完美的人，換言之也可以說是一個不追求完整的人；我從不敢要求我能完美的走完百步，我沒信心，從來就是一個不敢堅定的人。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尚能記起唯一種會被母親肯定的處世方式就是“惹不起，咱不跟他們玩就是了。”我會逃避。

　　小時候我很少獲得身邊的人的支持，不是他們不愛我；而是他們給我的定位決定了他們對于我身邊事物的態(tài)度，他們對我身邊事物的態(tài)度造就了我的人格。

　　我有一個哥，本來是我二伯家的孩子，我二伯要離開長治了，我大伯家沒有兒子，于是我奶奶強擰著把我這個哥留在了家里。我父親不在的時候這個哥來了，跟我母親閑談時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奶奶把我留下來干嘛？就是留下來讓我燒紙嗎？”

　　前些年我這個哥在家門口出車禍死了，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送走每一個該他送走的人，也留下了一個燒紙的。為什么我能把這段話記得這么清楚呢？

　　不是他們不愛我，而是他們對我的定位決定了他們對于我身邊事物的態(tài)度。這話說的！關(guān)于我的家人對我的培養(yǎng)不能不說是用心其極，他們教會我做人要本分，做事要穩(wěn)妥，安全第一。絕對難以接受我固執(zhí)堅持不妥協(xié)。堅持就要承擔(dān)風(fēng)險，不妥協(xié)就要直面沖突；而風(fēng)險和沖突是我的家人唯恐我避之不及的。所以他們不會告訴我“你行”，不會對我說“上吧”；他們只會對我講“你行嗎？”或者是“小心點，別太冒失”。因此我絕對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我很想證明自己，很想做件我可以去堅持的事情，堅決不妥協(xié)。

　　我害怕失敗，在失敗之前我就已經(jīng)害怕了，因為“你行嗎？”

　　我在被懷疑中長大，注定將活在自我的懷疑之中。我想擺脫這一樣的束縛，可我不能，或許只能以一種神經(jīng)的狀態(tài)才可以是擺脫的理由。可我為什么需要理由？因為“小心點，別太冒失。”我就是神經(jīng)了，才有理由不記后果的冒失；我有時候更像一個瘋子，只是為了反抗而不記后果的去一直在反抗。就像這條河，如果不反抗注定將被埋沒，如果不反抗誰人又知道她在？

　　我不愿意接受命運的安排，我固執(zhí)的一直在固執(zhí)。十五歲我就參加了工作，因為我學(xué)習(xí)不好。我很悲傷，我的姐姐把我從教室里領(lǐng)出來的時候告訴我，回家不要鬧，我沒鬧接受了。我真的心里非常憋屈，如被一棍子打到了冰窖里一樣，我真的就如此不堪嗎。

　　因為我學(xué)習(xí)不好，我用了五年的時間才考上了一所大學(xué)，盡管這所大學(xué)幾乎像群英河算不上河一樣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大學(xué)。但是我做到了。當(dāng)時我的一個車間主任問我，你為什么非要去上學(xué)？我沒有回答。為什么？我就是想用自己的手把握我自己的命運。我能行。

　　我和我的河走了很長時間，都一直保持著沉默，我們沒有高談闊論的資本，更沒有耀武揚威的體面，我們什么也沒有，只有不變的倔強。我們走在一起，沉默并不代表我們軟弱，沉默并不代表是不需要爆發(fā)；沉默的表面之下蘊含著難以計數(shù)的力量。

　　我是想以這樣的一種方式來證明我行，還是想以這樣一種方式來表達(dá)我沉默的憤怒？

　　河已非河。我走的不是河是我自己。

　　河道里迎面吹來一陣寒冷的風(fēng)，吹來一股腐臭的氣味。即便此刻，是垃圾和糞水填埋著我的胸膛，卻不能改變我有一顆不自甘腐爛的心。我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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